“儿啊，日本人的军队，已经打到这边了。”
年纪三十多岁，却已经满脸沧桑的妇女，看着远处被战火染黑的天空，心中满是疲惫。
“娘，我们跑吧！”
季忆的视角中，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的孩子哭着说道：“爹回不来了，我不想死啊娘...”
“......”
妇女沉默许久，看着桌子上丈夫的牌位，又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孩子，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得，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脸上又多出了几分坚定。
“兴旺，你带着弟弟，去石家庄，听说有军队去那边了。”
“娘，那你呢？”
赵兴旺，也就是季忆触碰到的少年鬼魂，如此问道。
“这里是我的家，而且，娘还要留下来，陪你们的爹。”
妇女笑了笑，把能吃的东西给两兄弟装好，拍了拍两人的后背。
“娘，我也不走！”
赵兴旺的小脸上满是坚毅，眼中是对敌人的怒火，但细看之下，还隐藏着恐惧。
是啊，他才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哪里上过战场跟敌人拼过命，仅仅是报纸上的一个又一个噩耗，就已经让他胆颤心惊了。
但是，他不想走！
看着屋外正在集结的军队，朝着其它城镇赶去的百姓，又看着父亲的牌位，以及放在旁边的军装...
“乖，带着弟弟活下去。”
活下去！
赵兴旺眼睛一红，张着嘴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握紧了包裹，一扭头，带着哭喊不止的弟弟，跟着人群，朝着石家庄赶去。
之后。
于1937年9月24日，保定沦陷。
至于逃往石家庄的兄弟二人。
弟弟在路上染了病，没能坚持到石家庄，在路上病死了，赵兴旺只能在路上挖了个坑，把弟弟草草下葬，最终在粮食耗尽后的一天，抵达了石家庄，被守军救下，而他也在此时，加入了庞炳勋的部队。
“你年纪小，打起来尽量别露头。”
班长砸吧着烟，敲了敲赵兴旺的头。
赵兴旺一言不发，只是紧紧的抱着怀里的枪。
枪身冷冰冰的，他的心，也是冷冰冰的。
父亲死在了战场上，母亲死在了保定，弟弟死在了来石家庄的路上，这个家，就剩下他自己了。
此刻，赵兴旺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杀敌！报仇！！！
班长见赵兴旺这副模样，心中多少有些猜测，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自己保存很久的酒瓶，递给赵兴旺。
“来，喝一口，壮壮胆子。”
班长笑呵呵的，丝毫没有在意周围战士们那如狼似虎的目光。
“班长，你不厚道啊。”
“就是，平时你都舍不得给兄弟们喝的。”
“去你们的！”
班长笑骂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上过战场的老伙计了，跟人家一个小孩子挣个什么劲，要点儿脸啊！”
赵兴旺犹豫片刻，拿起酒瓶狠狠的灌了一口，顿时被酒水的味道呛的皱起了眉头。
“哈哈哈！你们看这小子！哎呦喂，笑的我肚子疼...”
班长也不在意赵兴旺的心情，和其他人大声笑着，赵兴旺也慢慢的被这笑声传染，跟着笑了起来。
虽然所有人都清楚，大敌当前，实在是不该如此，但是，已经无所谓了。
突然，警报声响彻全城，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严肃回到了每一个人的脸上。
“来了！”
。。。。。。。。。
“小志哥！小志哥你别睡！”
“兴旺...活下去...”
“大明，坚持住啊，我带你去找医...大明！！！”
赵兴旺沉默下来，轻点着剩余的弹药。
三发。
最后三发子弹了。
“班长。”
“嗯？”
趁着鬼子停止进攻的时间，班长又点起了一支烟，深深的吸了几口。
“我们能赢吗？”
赵兴旺低声问道，声音中满是怀疑。
经过这几天的战斗，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的战死，他从一开始的惧怕，到习以为常，再到麻木。
时至今日，很显然，这石家庄已经快守不住了。
“......”
“能！怎么不能！”
班长虽然给出了答复，但是，他明显犹豫了。
他对自己的祖国有信心，但是眼下，他们可不一定能看到胜利的那一天了。
“兴旺。”
“你害怕吗？”
“你...怕死吗？”
班长捏着烟的手指微微的颤抖着，其实，哪怕是经历过了几场战斗，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他，依旧畏惧着死亡。
但是，自己的怕死和这个国家相比，似乎又如此的微不足道。
“怕。”
赵兴旺没有隐藏自己的想法，但他怕死的同时，却也知道。
如果不把敌人打出国门，那么只会死更多的人。
“拿起枪，那群混账玩意又打上来了！”
。。。。。。。。。
赵兴旺从班长的口袋里掏出最后一支烟，用旁边因为战火燃起的火堆将其点燃，送到自己嘴里狠狠的吸了一口，结果被呛的咳嗽了半天。
倒在他旁边的班长，脸上满是血污，额头上有一个弹孔，死不瞑目。
他拿起手中的枪，掂量掂量，又从班长的口袋里翻出两发子弹，拿起了最后一枚木柄手榴弹，露头瞥了一眼已经冲过来的日军，又看了看周围战友们的尸体。
明明是最年轻的，结果却活到了最后...
赵兴旺清楚，要不是因为班长他们，自己这个新兵蛋子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呼...”
吐出一口烟雾，赵兴旺眼中流露出一抹决然，将子弹上膛，猛地站起身，扔出了木柄手榴弹，快速的两枪。
运气不错，两枪都命中了敌人，赵兴旺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做神枪手的天赋。
但此刻，不管他杀了多少敌人，此刻已经弹尽粮绝，拿着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砍刀，稚嫩的脸上布满凶光。
但是，年纪尚小且没有经过太多训练的他，光是挥刀就很难了，又怎么会是这些装备精良的敌军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拿下，动弹不得，被狠狠的砸了几枪托。
之后，赵兴旺与剩余的战士和百姓一起，惨遭屠杀。
石家庄，与1937年10月10日沦陷。
。。。。。。。。。
“为什么？”
赵兴旺记忆结束的那一刻，季忆问出了这个问题。
赵兴旺笑着摇了摇头。
“起初，只是为了报仇，但后来，和班长他们一样，只是想保家卫国罢了。”
“不后悔吗？”
“嘿嘿，不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