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秋。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半年。
衣服由厚重变得清凉，终是又一次厚了。
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
桂花浮玉，曼妙得恰好。
折下一枝桂。
穆孤烟将这一捧幽香插在屋中玉瓶。
再过两日，少女便不得不离开梧桐阁，前往千里之外的帝都。
虽是得了会元，尚有一场殿试在等着她哩。
屃与她说殿试在半年后。
她有半年的时间打点好一切，包括准备，包括告别。
将要离开梧桐阁，怪不舍得的。
但······
半年已过。
穆孤烟还是如往常那般经历着朴实无华的一日又一日，出门，牧羊，读书，回家，只是不去五车堂了而已。
鹤逢秋忙碌依旧。
五车堂教出了穆孤烟，声名鹊起。
陆陆续续地有不少学子闻名前来。
却又被鹤逢秋哄了回去。
鹤姐姐晓得哩。
这群人算不得虚心求学，只是闻名罢。
因听说此间出了个大学问的姑娘，想着自己其实也同样可以。
殊不知学堂与先生终究只是引入门的存在。
教了你方法，给了你门路。
结果呢。
还得自己努力了，用功了。
天下哪有太多不劳而获的美事，都是虚假的梦。
道理鹤逢秋是懒得与他们讲。
想来？
可以！
先考试，摸摸底子，试卷她亲自出。
题目自是刁钻古怪得极了，不求正确，倒能从中看出不少学子的心思。
若是真正羡慕学术，一心求学者，收。
若不正？
鹤姐姐的好相公熊万里早就想试试小姑娘那把人丢出去的手感，正跃跃欲试着嘞。
好在知难而退者不在少数，离去的人多少心灰意冷。
穆孤烟有幸担任了一次考官。
啊——
小姑娘听见了梦碎的声音。
本该如此的。
学问之深奥，学术之严谨。
由不得喜好钻空子的家伙妄图不劳而获。
但五车堂的学生还是变得多了。
“我谢谢你啊。”
愈发忙碌的鹤逢秋无奈地捏了捏穆孤烟的脸颊。
又不好真的把因工作而劳累的怨念往穆孤烟身上撒嘛，只好把满心悲愤化作对小姑娘软糯脸颊的蹂躏。
嗯嗯。
手感很好，糯米团子似的。
······
忙碌的当然不止鹤逢秋，还有白翠鬟。
不知谁人传的消息。
穆孤烟来自梧桐阁。
不胫而走的消息令得诸多文人雅士来了梧桐阁。
他们倒都是心思单纯极了，大多只是想要结交一番这位会元，结个善缘而已。
苦于阁中姑娘们莺莺燕燕各有千秋，一颦一笑惹人怜爱。
总是猝不及防下银两便画了出去。
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公平得很。
梧桐阁挣了钱。
迁客骚人得了一曲传世乐谱，或是一首绝世词调，阁中的姑娘们惊才绝艳，总是不会亏。
白翠鬟忙忙碌碌的便是因为她的箫声凄诉怨婉，美得极。
这个把月绞尽脑汁想了曲儿。
终究无奈地叹一声江郎才尽。
啧！
都是穆孤烟惹出的祸。
······
至于我们的正主穆孤烟，当然闲暇多于了忙碌。
整整六个月的空闲时间令穆孤烟都快觉得自己要长蘑菇了，今日太阳正好，暖风徐徐。
将翻开的书册往脸上一盖，任由羊儿们自由自在吃草。
哎呀。
生活总归要惬意大于不如意。
风吹得行人醉。
云白得晃人眼。
书读不进去，此刻倒是起了遮阳的效用。
穆孤烟在学堂中学了许多，包括文学诗词，舞文弄墨，玩弄权术。
好像管用，却又似乎离她太过遥远。
“唉。”
叹气很多时候并非因为无奈，而是苦于百无聊赖，不如一声叹息来得排忧解闷，穆孤烟正处于一种微妙的患得患失的心情。
好吧。
其实只是太无聊了而已。
这些日子小姑娘钻入了五车堂那间藏书阁。
藏书阁的名字也很有韵味。
八斗阁，鹤逢秋亲自提笔。
小姑娘脸上这本书便是从阁中借出来的。
归还期限是几日后，穆孤烟将要离开这座城的前一日。
虽说鹤姐姐说这本书送她也无所谓。
有借有还嘛。
这本书是与这座城有关的野史记载。
囊括了白翠鬟活下来的那一场叛乱的些许历史，其中真实难信。
过多的修饰令得这份野史甚至比不上旁人的口口相传，宛若神话传说的用词更显杂乱。
穆孤烟也不晓得自己为何对野史感兴趣······
或许是直觉。
穆孤烟从来很信任自己的直觉。
“姐姐我来啦！”
思绪戛然而止。
一阵飘香的风儿轻柔地拂过了鼻尖。
穆孤烟微微抬了书册，便瞧见初灵在她身边并肩地躺了下。
初灵不知为何突然对与她一同牧羊起了兴趣。
她隐隐约约猜到了一点缘由。
“羊儿呢？”
“都很好！”
初灵往穆孤烟的臂弯里拱了拱。
“有姐姐的小火鸟盯着，小羊大羊老羊都好老实嘞！”
“那初灵想不想吃草？草很好吃的。”
“不好吃的。”
穆孤烟本想逗逗初灵来着，不想她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用力拍了拍身边的青草，俏脸儿不由露出愤愤然的神色。
“涩涩苦苦。
上次吃了，呸呸呸吐掉惹。”
感情还真的吃过了······
穆孤烟眉毛一挑。
“初灵，你想与我一起去帝都，对吧？”
初灵好像颤了颤，大抵是没料到穆孤烟会忽地把话给挑明了。
穆孤烟似乎瞧见初灵的目光在微微闪躲。
错觉？
“其实也不是不行啦。”
初灵本以为得到的会是干脆利落的拒绝。
不想穆孤烟只是柔和地笑了笑。
她答应了她的小心思。
即便不知道任何理由。
“如果我不陪着你的话，老阿妈可压不住你的呀。
而且屃公子定是帝都来人，想来你的身份会与那边有所关联，至少屃公子知道很多事。
若是有机会我就多带你去那边走走，看看新鲜事儿。
我还没去过别的城呢。
对了，初灵我问你哦。
帝都是真的就叫帝都，还是有别的名字啊？
毕竟我在人间时一直去一个唤作西玉郡的地方，那里好玩的可多。
以后我也带你去看看呀，那里的面可好吃了。”
穆孤烟一不留神便滔滔不绝地说了好多好多。
哎呀呀。
她其实是有些沉默寡言的。
但初灵的身边似乎有着一种相当神奇的力量。
穆孤烟会对她敞开心扉。
说很多无关紧要的废话。
至少小姑娘认为自己说了一大堆没用的废话。
但初灵又怎么可能会回答她呢，却见初灵瞪着一双明媚却有些傻乎乎的眸。
见初灵歪了歪脑袋，可可爱爱的模样总是惹得她怜爱不已。
“初灵不知道哦。”
看来初灵的确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穆孤烟的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行吧。
不知道就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