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忽地平淡了下来。
仿佛数月前的刺杀仅仅是一场梦境而已。
或许就是一场大梦，穆孤烟在这几个月内做了无数次噩梦。
梦中的她总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
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人死。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鲜红。
而后醒来。
穆孤烟抚着安然无恙的胸口。
原来到头来终究只是梦，莫非是她失心疯了吗？
想来不是的，她只是有些害怕而已。
真是的。
虽说身份为她带来了便利······
啊。
若是可能，她想以凡人的身份活过一世，但这大概是一种奢望吧，龙帝都与她说过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凤凰的寿命是无穷的。
是啊。
但凤凰也是会死去的。
比如她那二位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
龙帝说他们是真正的英雄。
苍生的英雄。
凤凰涅槃，野火燎原，死得重于山岳。
可穆孤烟倒是想好好活下去啦，最好是这辈子也不要尝试涅槃。
或许连这种愿望都会是奢望呢，她想。
帝都不安全。
天地不安全。
世界没有属于她的安身之处。
穆孤烟偶尔会有些消极，但真的只是很偶尔。
小姑娘到底还要坚强地活下去。
“孤烟，醒了没？”
对了，算是好事。
帝都冬雪消融的那一天，穆孤烟在城中看见那愁容满面，悲哀凄怨的女子朝她跑过来。
少女顷刻间被暖春般的双臂拥入怀里。
惊蛰前，她看到了春天的第一场大雨。
大雨有些温热，雨滴穆孤烟的嘴角，她舔了舔，尝不出味道。
是啊。
会不会有甜甜的雨呢？
苦苦的也行。
毕竟雨若是没有味道，便无法体现女子的心情了。
“白姐姐好。”
穆孤烟其实是有些惊讶的。
“孤烟！”
谁会想到呢，她会在城中见到白翠鬟。
“姐姐真怕死了。”
哦，她怕她死了。
穆孤烟的嘴角大抵扬起了一抹好淡好淡的弧度。
其实连她自己都好怕自己死了，万一她没觉察到刺客，万一刺客的实力远超她，如今的穆孤烟便是毒发身亡，死不瞑目了。
不对。
“我不是好好的嘛。”
穆孤烟也将白姐姐抱得好紧好紧。
白姐姐的身子有些颤抖。
“白姐姐为什么来了呢？”
“照顾你。”
白翠鬟的话斩钉截铁，不容分毫余地。
“我与老阿妈说过了，从我到帝都这天起，我来保护你的安全。”
那这样家里就又要多出一张嘴来了。
前些时候的姹紫嫣红二位侍女打扮的姑娘也暂时住进她的小院了。
还挺热闹的，万一再多个人就可以打麻将了。
“好呀。”
但穆孤烟只是甜甜一笑，答应了。
有件事她没说。
她应该不会死。
直觉告诉穆孤烟，凤凰应该可以涅槃。
只是······她思量着或许这种小事就没必要让白姐姐知道了吧？
很多时候知道了太多也只是自寻烦恼而已。
无端坠入红尘梦。
惹却三千烦恼丝。
······
推门，白翠鬟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今日着了身朴素白裙，帮穆孤烟抚平了稍乱的发丝。
方才那一声问好也来自白翠鬟，白姐姐说到做到，真的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的生活。
亦是不知从何时起与姹紫嫣红建立了友好的关系。
她们将所有的活计各自揽给自己一部分，以至于穆孤烟无所事事了许多日子。
有些不习惯。
但龙初灵好像还挺享受的。
“姐姐早。”
穆孤烟将思绪通通抛到脑后。
她想得太多。
“快去洗漱吧，挺晚了。”
穆孤烟没来由觉得白翠鬟好像变了模样。
与记忆中的谁人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姐姐像父亲一样。”
“至少说像母亲吧。”
白翠鬟好笑地刮了下穆孤烟的鼻子，却见少女微微摇头，白翠鬟这才想起这妮子似乎从小到大都不曾经历过母爱。
也是······
出生后便与穆武相处，如此十年。
白翠鬟仍然记得穆孤烟初来荒天界那空洞无神的目光。
如此，心中便又是一阵阵绞痛。
唉。
这一声叹息只能存在于心底。
她不该让穆孤烟听到她在叹息的，这是根本不应该的。
“今天的早点由那位姹紫做了，她前些时候找我说西北吃什么，你可以稍微期待下。”
穆孤烟看向那渐渐明媚的阳光，心下了然。
再不快些可能就要迟到了，虽然不会扣钱。
“好。”
穆孤烟确实有些期待。
······
龙初灵最近大抵是过得很滋润吧。
至少在穆孤烟眼里，她快被姹紫嫣红给宠成真的傻姑娘了。
“初灵，你怎么像个大小姐似的？”
龙初灵眨巴着明亮的双眸看向穆孤烟，眼中似乎充满了困惑。
“大小姐？”
“对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
“不对！初灵会自己吃饭。”
看来吃饭要比穿衣重要些。
“二位也别太宠她了，至少要让她自己吃饭。”
姹紫喂饭的手一顿。
“无妨，奴婢愿意。”
似乎是劝不动的模样，穆孤烟终究只是摇了摇头，任由龙初灵晃着双腿与尾巴在那傻乐。
穆孤烟对于早点的期待姑且是落空了，今日吃粥。
皮蛋瘦肉粥。
姹紫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这碗粥鲜香浓郁。
啊，若是能有腐乳就好了，江南那边盛产，有段时间吃过几次，有些奇妙的味道令小姑娘难以忘怀，腐乳也确实是配粥良品。
行。
穆孤烟微微加快了速度。
为了她不迟到。
······
说来，白姐姐来到帝都还有个好处。
穆孤烟又像是个娃娃似的被白翠鬟按在铜镜前，脸上被抹了些妆容。
这会儿身上的衣装与配饰也是白翠鬟精心挑选的。
在梧桐阁上班不用一直穿官服。
白姐姐帮她挑了翡翠的平安扣。
其外圈圆，一说便是象征着辽阔天地；其内圈亦圆，许是映衬了内心的平宁安远。
白翠鬟为穆孤烟佩戴好平安扣，满意地点了点头。
“平安扣······”
穆孤烟握着温润的玉，喃喃轻道。
“对，与‘中庸’相符。”
“白姐姐希望我变得足够中庸吗？”
“我希望你平安。”
穆孤烟确确实实感受到了白翠鬟的担忧与祝福。
她会将这一份祝福记在心底，至于担忧······或许更多时候连她自己都不能掌控呢。
遇到危险，化险为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会成为日常吧。
穆孤烟的嘴角微微扬起。
“我去梧桐阁啦，白姐姐也要照顾好自己。”
穆孤烟朝白翠鬟挥了挥手。
而后转身向着梧桐阁走去了。
白翠鬟只能目送她离开。
无言以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