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没有道义。
曾经,穆武如此认真地教导她。
他要她谨记于心,他要她真诚地对待这个世界。
无论世界多么不美好都要学会善良。
穆孤烟一直记着的。
所以她做到了善良。
她从不因一己私欲而去胁迫伤害他人。
她从不因权力金钱而去违背她的本心。
但世界似乎总是尤其遗憾,她以善心对待世界,世界却总在给予她沉重的打击。
“你看。”
蛀的视线掠过大地。
满目疮痍。
终归废墟。
这也是战争,战争令大地化作火海,或许······甚至是她的火星点燃了某处的房屋,于是火势变得更大,更汹涌,更恐怖,更凄惨。
“你,会输吗?”
“你比我清楚。”
胜负从来不掌握在她的手中。
穆孤烟无比清楚,她的火烧不了蛀的驱赶。
或许能留下一个黝黑的印子。
听着挺可悲的。
但穆孤烟的目的从来不在于伤到蛀。
对于她。
对于龙初灵,对于整个荒天。
时间才是最需要的事物,而她在为荒天谋得时间。
于是赤红的伞上点燃了赤红的火。
“去。”
少女的呵声很轻很轻。
像是呼唤。
她也的的确确在呼唤。
火焰化作漫天的鸟儿冲向了蛀虫。
百鸟以凤凰为首。
她好像还听见随风飘摇的古树了,沙沙,沙沙。
下一刻,曾经远远地望见的那宫中古树迸发着无比明媚而炽烈的光芒,耀眼而夺目。
梧桐会回应凤凰的期许,原本苍翠的古木亦是燃起红彤彤的色彩了。
穆孤烟大抵能感受到来自血脉的悸动。
原来如此。
这便是无比重视血脉的妖族了。
百鸟鸣叫。
婉转悠扬得仿佛一曲绝世乐章。
少女的火红的衣裙胡乱地凌厉地躁动,盛若繁花。
或许太多的形容词反倒不合适了。
“梧桐。”
当蛀皱着眉清理火焰的鸟儿们。
穆孤烟心领神会,她朝远方的梧桐伸出了手,轻轻地笑了笑。
龙帝金古曾告诉她梧桐是她的亲生父母的家,而她的蛋也在某根枝丫上沉睡了许久,终究落在人间,孵化作如今娇俏可人的少女。
这是家吗?
她好像听见了家的呼唤。
穆孤烟觉得可以把古老梧桐算作是家。
少女背后的图腾光华万丈。
火焰与梧桐古树遥相呼应。
倏地,穆孤烟被她的图腾吞没了,被火焰包裹了。
百鸟自蛋中降生。
所以神凰也从赤红的蛋中降临于这个世间。
······
祂自诞生起便没有姓名。
但祂知道。
祂是邪魔。
吞噬一切的邪魔,诞生自恶念中的邪魔。
只是贪欲占据了大部分,于是大多数的祂们愿意把祂们的族群称为蛀。
当然,缘分令万族都对蛀这个名字达成了共识。
祂们的大群能吞噬一切。
祂们的大群也足够贪婪。
祂也如此认为,祂没有思想,只是······潜意识在吞噬一切而已,祂们信仰祂们的神。
哦,对了。
眼前的小凤凰还在垂死挣扎吗?
忽地有些好奇了。
祂头回觉得好奇。
将烦人的火焰鸟雀随手驱赶,本想静候少女完成蜕变。
剧痛。
祂的身躯上传来了无与伦比的疼痛。
情绪转变为了惊讶。
本以为即便的凤凰的火也能被吞噬,穆孤烟却又一次带给了他惊喜。
在祂尚有闲心去数少女身后图腾的笔画时。
躯干被点燃。
灵魂被灼烧。
在数到第九十九时,疼痛姑且令祂暂缓了口中的呢喃,原来这丫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尘世的顶点了。
才多少年?
依稀记得才过了十六年而已。
很短,真的很短,有些人闭关深造都不止十六年。
但她的天资竟是跨过了时间的桎梏。
多么令人感慨。
祂有恃无恐地任由大火吞没祂的躯体。
祂无所谓的。
毁灭再多,便意味着新生到来得更为精彩绝伦。
空中的蛋壳渐渐出现了裂痕,其实离少女化作红卵时才过去了几息的工夫,祂记得清楚。
疼痛于刹那间袭来,思绪仅仅存在于刹那之间。
所以······蛋壳中走出来的会是什么模样的穆孤烟?祂分外好奇。
······
浅浅的一觉。
很浅。
浅到来不及做一个梦。
但是穆孤烟真的又一次进入了她的梦。
她梦见了一株梧桐。
还梦见了两道身影。
她知道这是素未谋面的父母,她不知道他们的容颜。
大概是无所谓的,他们已经离去了呀。
于是她朝他们挥了挥手。
而后少女回首看向身后。
九尾的少女面色严肃,白发依旧乱得像鸟窝。
“芊芊姐。”
“闲话少说,你的梦是我干的。
当你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时梦境会把我与你拉入此地。”
“我知道,谢谢芊芊姐。”
穆孤烟依旧是笑颜如花。
这回儿轮到涂山芊芊没了脾气,本打算说教劝导穆孤烟的,一时的语塞也令涂山芊芊失去了这一机会。
劝不了了。
这丫头大抵是打算拼命的。
“姐姐,凤凰可以涅槃的。”
穆孤烟许是觉察了她的心思,口中弱弱道。
又是语塞。
“那也不能浪费啊······”
天晓得可以涅槃几次来着。
“真的没关系,芊芊姐,孤烟受了荒天界太多照顾,也受了天狼与天狐很多照顾。
孤烟真心实意地把荒天界当作家,把芊芊姐当作家人。
虽然芊芊姐总说自己是带着目的来接近凤凰的······
我也信。
但我更想相信芊芊姐的好意。”
少女语调悠悠然然。
丝毫不见大战已至的紧张与决然。
“随你吧。”
涂山芊芊败下阵来,默默地看着英姿飒爽的少女。
“把眼底的阴翳藏藏好吧。”
穆孤烟一怔,旋即吐吐舌。
任谁都会火大的,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面对家快被拆了的情况下也不会无动于衷吧。
“梦将醒,芊芊姐不祝我马到成功,把时间拖得越久越好吗?”
“好好好,祝你······你说什么?”
还未得到穆孤烟的回答,少女便往后躺去,再瞧不见她的身影。
涂山芊芊的嘴角微微抽搐。
孤烟,姐姐祝你平安无事。
······
她跨过长河,看到了无尽的可能。
在长河之外,有白驹遨游于寰宇之间,向前方飞掠而过。
曾经发生过的,现在在发生的,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一一被少女尽数收入眼底。
她当然看不到时间的尽头,她也无法改变一切的分支。
但有她能够做到的事。
少女虔诚的祈祷着,而后嘴角微扬。
白驹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