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王向来守时。
早朝这东西将“早”贯彻到了极致。
分明是盛夏的时节,可申王还是亲眼目睹了天亮的过程。
由此便可知晓这早朝有多么的早了。
何况帝王起得要比他们臣子更早呢。
嘿嘿。
亏当年他有先见之明,没去抢那帝王之位。
没早朝时帝王也不能玩起多少嘞,哪能像他如今这般遛鸟斗虫,散步下棋,闲暇时一觉睡到大天亮也没人喊他。
无权好啊。
无势好啊。
他就一平民老百姓而已。
也只有在早朝他才是德高望重的申王。
申王悠然自得地行走于宫中。
宫中没什么变化。
当初离开时的模样被分毫不差地保留了下来。
有人说帝王念旧。
申王却不敢苟同。
他晓得自己兄弟哩,这哪是念旧。
分明就是这位大洺帝君对于一切都不甚在意罢了。
申王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株古树之下。
嗯?
申王怔了怔。
树下是谁啊?
······
真要说起来韦丰能排在申王最不想见的人的名单上,甚至排在尤为靠前的位置。
人精最烦遇到人精,而很恰好他们都是人精。
申王总是看不惯韦丰那献媚阿谀的恶心模样。
但至少在明面上哥俩甚至关系不错,平日里还能找着机会去找个新开的馆子撮一顿。
“将军。”
“申王。”
寒暄只需草率便好。
申王与韦丰并肩走在皇宫之中。
只是偶尔听得那一声声呵欠罢。
申王疑惑地瞧着韦丰嘴张老大。
“将军怎如此困倦?”
韦丰莫名沉默许久。
终究只是讪笑着将申王的疑惑搪塞了过去。
要不然怎么说?自己大晚上的偷偷去看了那出狐妖与书生的戏?
而后心痒无比,让小妾戴了耳朵陪了自己一晚?
不可说不可说。
天下总有漏风的墙,或许申王一时能替他保守秘密,可万一哪日申王说漏了嘴,只怕自己会被安上个亲近妖族的罪。
“无妨。”
而后便是操劳云云,衷心云云。
若不是申王了解他,怕是真要为他的衷心而潸然泪下。
“原来将军昨夜在为陛下排忧解难啊。”
申王那略浑的眼中似是充满诸般赞许:
“大将军辛苦!”
“不,您辛苦。”
互相吹捧嘛,韦丰自然深谙此道。
于是俩人“您比我更辛苦”地扯皮扯到了大殿之下。
总归收敛了吵闹,齐齐摆出了庄严肃穆。
“请。”
申王落后了半步,却是让韦丰走在了前头。
单纯论及地位,大将军的位置要比亲王低上不少,可申王到底是做人低调惯了。
韦丰也不推脱,稍稍整理了一番衣着打扮。
“好。”
是时候入殿面圣了。
······
帝王其实很辛苦,他体会到了帝王苦。
身处帝王位,他总会比别人想得更多,想得更远,他向来目光深远。
蛀是威胁······哈!他当然晓得蛀很危险。
可妖族呢?
非我族类,他永远不会相信他们的,哪怕那头老金龙再怎么信誓旦旦,发誓承诺。
他是要当渔翁的,他是要看着鹬蚌相争的那个人。
“陛下。”
年迈的宦官将腰弯得很低。
“您该上去了。”
他点点头,让自己看起来威武且雄壮。
他走入大殿,听见山呼海啸般的万岁。
他放眼大殿,文臣武将无比跪倒在他的面前,不敢直面帝王威仪。
很好。
这才是他想看到的。
这天下是人的天下。
“平身。”
申王是能做表率的,通常臣子在瞧见申王微微起立后才会跟在他后头起身,陛下向来不会怪罪申王,因此他们只需照做便好。
“众爱卿可知城内事?”
但同样的,陛下也不是喜好拖拉的人。
而臣子们也了然陛下说的是什么事儿。
城中不知何时兴起了好奇妖族,亲近妖族的风气。
这是威胁。
能做到这个位子当然都晓得妖族。
自然也明白陛下对于妖族的忌惮,于是一时间都噤若寒蝉。
没人愿意当那个出头鸟,那是会被打的!
“知道。”
仍旧是申王。
他有恃无恐。
“那······申王对此有何见解?”
稳坐龙椅的大洺帝君不顾面色泛白,似是颇为好奇地俯身发问。
申王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那苍白的脸。
“大抵是城中混了一两个妖族,想要把这座城池搅成一锅乱粥。”
“不对。”
龙椅上的帝君摇了摇头:
“不止一两个,有很多。
而且······我人族的顶梁柱里应是出了叛徒。”
大洺的帝君言尽于此,可大殿之中仿佛突然刮起了阴风阵阵,无数臣子默然不语。
他们当然知道可能会有叛徒,不想陛下竟是直接说了出来。
陛下大概是要他们人人自危的。
“陛下需要臣等去查查是谁吗?”
申王吸引着臣子与帝君的视线,却显得无比泰然自若。
所以臣子们喜欢早朝时有申王在场,申王在,意味着陛下不会无缘无故动怒。
“不。”
大洺的帝君摇了摇头。
“不能让城中百姓被妖族迷惑而堕落。”
申王了然颔首:
“微臣明白了。”
哈,陛下的意思无非是不要让那些戏剧啊,歌曲啊,小说啊之类再于城中传播,以免百姓受此蛊惑罢了。
简单。
“还需要让百姓真正认清妖族。”
众臣子瞧见陛下那痛心的模样了,似乎他真的在为此悲哀叹息。
把舆论导向对妖族不利嘛,他们都懂得。
······
穆孤烟又把洺无谕喊了出来。
还是大清早,于是小姑娘就瞧见了一个颓然的青年。
她找他出城钓鱼,顺便聊聊天。
“好困。”
穆孤烟默默记着数。
“三十次。”
“嗯?什么三十次?”
“你喊了整整三十次好困啊。”
洺无谕翻了个白眼。
“所以这么早把小爷叫出来是为了什么?
你要钓鱼是找错了人,你要拿我寻开心更是找错了人,姑奶奶您放我回去好不好?”
洺无谕哀嚎着一屁股坐在了稍远处的树下。
但穆孤烟充耳不闻,只是拿起了她的鱼竿。
“不好。”
洺无谕的哀嚎更惨烈了:
“救命!”
······
其实也不是没正事,穆孤烟将包裹给了他:
“这是我们送你的礼物,谢谢你前些时候送的情报,还有这些日子帮的忙。”
洺无谕本想冷嘲热讽,可当视线交汇,少女眼中满是真诚。
他好像一时失去了讥讽与拒绝的勇气。
烦躁涌上心头。
“你自己收着。”
“也行,但因为你还得帮我点忙,所以建议还是收着比较好哦······要不然总觉得你亏得太厉害了。”
穆孤烟笑了笑。
而洺无谕的嘴角只能微微抽搐。
感觉不是好事。
这妮子找他帮的忙向来复杂得一塌糊涂。
“我能不接吗?”
“大概不行,毕竟我们这么明目张胆,大洺肯定要有应对了呀。
我猜猜······大概是有人要骂妖族多么残忍残暴了吧。”
穆孤烟似是有些苦恼的模样:
“因此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小姑娘掏出了早早写好的反驳文章,将其交给了洺无谕:
“看准时机骂回去!加油哦!”
洺无谕的嘴角抽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