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早。”
少女睡眼惺忪，俏颜不满些微。
“我爸不见了。”
他沉默片刻，还是将来意告知。
于是少女也陷入了沉默，她大抵是陷入了思索。
“何时？”
“三日前老头儿就没回过家里。”
三日前啊。
真是个巧合得有些过分的时间。
穆孤烟苦笑一声，睡意被她赶跑，此刻她无比清醒。
三日之前，她还在那座偏僻冷清的茶楼见过那位精神矍铄，和蔼慈祥的申王。
“真巧。”
她不由感慨道。
“巧？”
“对，三日前他来找过我，说······希望将来我能照拂你一二，听他的语气嘛，都有点儿像是遗言了。”
她笑了。
但洺无谕笑不出来。
他知道眼前的少女极少开玩笑。
“去找。”
一声尖啸，小乌鸦急掠而来。
穆孤烟头一回见着小乌鸦如此神武，她挑了挑眉。
这对主仆都挺能行，瞒了她这么久。
本该如此。
小乌鸦本有灵性，又跟着坏心眼一堆的洺无谕。
她早该猜到小家伙的本事不浅，今日却借着洺无谕一时的心乱被她得知了这一小秘密。
但比起申王的动向，似乎暴露小乌鸦也不算什么大事。
“穆孤烟。”
她听到了他喉中压抑的情感。
愤怒？困惑？
好像并不是。
他的情感太复杂，穆孤烟没能听全。
“我爹呢？”
不过他好像误认为她是幕后黑手了。
这可不好。
她需要的是盟友，而不是一个敌人。
“不知道。”
“不知道？”
“我又不是申王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道呢？”
洺无谕倏地觉得少女温和的笑容是如此的扎眼，但他又只能自嘲似地笑，他笑得癫狂。
哈，前两天还吵得天昏地暗，现在却又担心他了。
真贱啊。
人怎么会是这么贱的种族啊。
洺无谕捂脸叹息，似笑非笑。
至少在穆孤烟听来他更像是在······哭，或者发狂。
“还好吗？”
他听见水声，闻着茶香，在双眼朦胧之际瞧见少女递来的寡淡清香的茶水。
“不算好。”
他喝了口茶，心情倒是平静了不少。
“所以，你当真不知我爹去了哪里？”
穆孤烟摇了摇头。
她确实不知道，只是想起三日前申王与她的谈话，她突然就觉得申王说的话里头有很深的意味了。
对嘛。
其实巧合真的有很多。
只是她没发现，或者压根儿没去在意。
但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了。
他将洺无谕收为养子是巧合。
洺无谕与妖族关系匪浅是巧合，城中的戏班子是巧合。
让洺无谕正好看到自己喜欢这个戏班子也是巧合，这个世界突然就充斥了巧合。
穆孤烟渐渐理清了许多事，而洺无谕还在急得团团转。
“对了。”
少女看向洺无谕，面露思索之色：
“你知道城中最高的地方在哪吗？”
“皇宫。”
“除了皇宫呢？还有吗？”
洺无谕微怔。
还真有一个就比皇宫矮一点点的地方。
“人间一共有五座青玉阁，东南西北各一座，都城有一座极高的。”
哦，看来都城中的最高楼就是青玉阁了。
真是的。
穆孤烟轻轻地叹了一声。
青玉阁和梧桐阁一样啦。
只是为了在人间行走方便，于是改了个名字而已。
“这楼？”
“是老头儿······是申王的。”
······
虽然乾岚与涂山芊芊总能见到穆孤烟。
但小姑娘总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与她们一同行动的时间却是少之又少。
涂山芊芊很担心她，怕这姑娘会突然做出什么傻事。
比如时机一到就自己一个人就跑皇宫里去实施刺杀。
“不会的啦。”
乾岚也不止一次宽慰涂山芊芊，显然这并不能让狐狸小姐放松，她在房间里乱转，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我头晕。”
“那就睡觉，你身后就是床。”
涂山芊芊没好气地说着，心底到底胡思乱想得乱极了。
乾岚瞧着她转个不停，她打了个哈欠。
“真困了？”
涂山芊芊诧异地看着乾岚。
“还好吧。”
她微微沉默，也只是莞尔：
“你听到了吗？客栈外到处都在喊，在吵。
而且客栈掌柜已经很久没收过我们的钱了，他早逃出城了。”
涂山芊芊一时语塞，她倒真没发觉这一点。
恍然惊觉，她有段时间没见过那位掌柜了。
“逃了？”
“早在打仗的消息传出去的那一夜就走了。
连他的财产都顾不上，只带了些许尤其之前的物件，我亲眼看到他匆匆出了城。”
乾岚的低语仿佛重锤似的砸在涂山芊芊的心头。
“是哦。”
她愣愣地，而后不做声了。
她又想起穆孤烟说过的话。
穆孤烟说，放眼天下，除了那些以杀戮为乐或是无可奈何的人，大概没谁愿意打仗。
你瞧。
若有能力避开祸患，肯定没有人愿意一头撞上去的。
“外头骚动得愈发厉害啦。”
乾岚感慨着便往床上躺去。
没劲儿。
听腻了争吵，就觉得安静是弥足珍贵之物。
“我先歇会，你想去看看吗？”
乾岚没等到涂山芊芊的回答。
哦，狐狸小姐已经趴在窗口了，术法让外头的人看不见里面。
而她却能将她想见到的乱象收入眼底。
某处的瓶罐被砸了，噼里啪啦一阵响。
原本干干净净的青石街道不知何时变得好脏好脏了。
“抢劫啊！”
涂山芊芊浑身一颤。
她循声望去。
年老的妇人瘫坐在家门口，不对，她的门早就被歹人踏破了，她用一生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家当都在那个歹人手里。
妇人绝望地哭。
都城的物价高，她的家当堪堪能维持她的生计。
她太老了，去不了别处了。
涂山芊芊好像恍然大悟了。
为什么会骚乱，会什么这座城好像分崩离析得尤其轻易。
“家。”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乾岚幽幽地睁开了狼瞳。
“这里是他们的家，说到底他们也只是凡人而已。”
当恐慌快要弥漫成实质，当理智趋近于消失，他们仿佛就成了一具具行尸走肉。
时机好像悄然来临了，涂山芊芊的指尖捏起了一张符箓。
“停。”
乾岚不知何时起了身，反手拉住蠢蠢欲动的涂山芊芊。
“你往那里看，孤烟在那。”
她们见到那抹熟悉的绯红。
少女从人群中穿过，伞尖精准地戳中了那群歹人。
她们看见少女的嘴角微微扬起。
晚安。
她这么说着，将老妇人的家当还给了她。
或许老夫人在向穆孤烟道谢吧，但她应该是没注意了，她将视线投向了她们。
“哟。”
涂山芊芊看向身后的不速之客。
“你来干嘛？”
“带你们去打架啊，你们的小凤凰拜托我的。”
洺无谕耸了耸肩，却不见早些时脸上的阴霾。
既然决定了那就要做好。
他不是那轻易食言之人。
“做好准备······若穆孤烟猜得不错的话，现在的民众应该是最容易被煽动了。”
煽动民众？
涂山芊芊与乾岚读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而洺无谕适时做出了解答：
“她的原话：‘虽然利用百姓会让我良心难安，但这确确实实是让那些臣子不敢轻举妄动的一步，若他们真的敢杀人，那他们的威信将彻底跌入谷底。’”
“这么狠。”
涂山芊芊小小地惊叹了声。
这丫头还挺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