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并不惨烈。
倒不如说此地算不算战场都无法被界定。
无非是百姓被愤怒恐慌冲昏了头,居然不顾一切地向往皇宫里冲。
无非是满头大汗的士卒以血肉筑墙拦下这股洪流。
没有死亡,连受伤都没有。
这里真的能被称为战场吗?
大概不能。
乾岚抱紧大戟,视线转向明晦交替的天空。
从刚才起龙吟凤鸣就时不时地传入她的耳中,若是愿意抬起头,也能看到那抹火红的倩影与那头漆黑的骨龙碰撞在一起。
巨响。
之后便是散落人间的火星。
这便是修士之间的战争了。
这才是战争。
战争是会流血的,现在倒是正好。
她暂且不必分神关照百姓是否因此受伤,士卒不敢动他们。
天狼的少女在等待某人坐立难安的那一刻。
“乾岚。”
洺无谕从前头稍稍后退。
他与乾岚并肩,口微张:
“小心些。”
乾岚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原本温柔似水的少女抹了抹端正而精致的脸。
她的目光变得比月色更冰冷。
是了。
这才是来自草原的狼。
“你······”
洺无谕怔了怔,许是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乾岚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仅是与她对视,便仿佛置身于冰冷的九幽之下了。
难怪她能成为狼主,她本就是心狠手辣的主儿。
“嗯?”
但少女的声音依旧很温和。
听得洺无谕唤自己,乾岚疑惑地皱了皱眉。
“来人是韦丰,能杀就杀了吧。”
洺无谕低低说着。
“他是你同族哦。”
“无妨,他不配当人,他只是个卑劣者罢。”
乾岚的笑意不减:
“那我就去试试。”
乾岚不敢保证一定能干掉他嘛。
所谓皇帝身边的红人总归有那么些保命的小手段。
但把他吓得尿裤子还是轻而易举的。
“他来了。”
洺无谕随着话音的落下隐去了身形。
乾岚好笑地瞧着憋得一脸猪肝色的韦丰,不由觉得分外可笑。
当初气势汹汹地进犯草原却被穆武震慑,前不久觉得出使天狐族地十拿九稳,如此狂傲的韦丰也有摆出这副表情的一天呀。
“您好。”
乾岚俯身一礼,旋即一怔。
她怎么从小孤烟那把似乎有些无用的礼貌学来了。
摇了摇头,乾岚横持方天戟,笑道:
“好久不见。”
“废话少说。”
韦丰的脸色更差了,胸口抑郁难解。
“这么急呀······虽然你没什么想说的,但我有些话不吐不快。”
乾岚似是相当无奈的模样,她浅浅一笑:
“杀人偿命。”
韦丰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杀狼亦如此。”
该死,这丫头怕不是个疯子,韦丰一惊。
思绪未落,乾岚的大戟已挥在他的面前,他看到了少女眼底的寒芒。
她是奔着杀自己来的!这招得躲!
肥胖的身子异常灵活地往后一推。
大抵是躲开了这沉重的大戟,可韦丰仍旧感到剧痛从胸口传来,低头,便是满目的猩红。
好快。
这疯丫头比当初见面时强大太多了。
破空声又一次传来,韦丰惊惧地抄起两柄大锤,险而又险地挡下了大戟。
乾岚眯起眼,却是高高跃起双手持戟向他砸去。
韦丰的虎口尚因方才的阻挡而镇痛不已,乾岚的攻势却如疾风骤雨那般。
他能做的也唯有用双锤护住他的头。
“不躲吗?不躲你就得用保命了呀。”
砰。
不止是金铁交锋的巨响。
更有脚下石砖的皴裂声。
“咳。”
韦丰不由闷哼,肥硕的面庞变得狰狞而可怖。
眼前少女说的一点不错。
他必须要暂避她的锋芒。
太霸道的画戟令韦丰身心俱疲,可若不拦着乾岚,只怕更难处理躁动的民众······韦丰的脑中一时乱成了一摊浆糊。
“啊呀。”
少女的讥笑于此刻格外清楚:
“不要分心啊。”
韦丰忽地觉着原本压着他的巨力被卸去。
而他站立不稳,只得手足无措地向后倒。
“此即代价。”
乾岚的笑声冷漠得不像话。
画戟生生向他的头颅劈下。
但他到底还是挡住了,代价便是粉碎的双锤与断掉的双臂。
乾岚却对自己的战果不甚满意。
这一戟是冲着砸碎他脑袋去的。
看来他手中的保命手段被她耗去了······乾岚幽幽地瞧着从他袖中滑落的虎符。
虎符暗淡无光,跌落大地时终究只是分成了两半。
“完整的?”
人族帝君真这么信任韦丰啊。
他居然将兵权完全交给他了。
“没招了?”
不过如此也好,省得她多浪费力气。
韦丰应当是没了手段,如此一来,她应当可以把他给杀了。
默默地叹了口气,乾岚快步走到韦丰的身前。
有点失望。
狐假虎威的家伙,连自己的本体都逼不出来便陷入了必死的局面,他不配担任大将军。
“那就结束吧,我还得看着点百姓们,省得他们被你们屠了。”
乾岚将天狼的残忍留给了她的敌人。
她举起大戟。
可大戟最终落在韦丰的眉心前半寸。
“怎么回事?”
少女喃喃自语,她看向另一处战场。
神凰似乎变得尤为呆滞,原本遮天蔽日的炽焰似乎即将熄灭。
乾岚错愕地看向半空中的两头骨龙。
两条?
······
穆孤烟的杀招自然是火焰。
火焰是她引以为傲的兵器。
从她获得强大的力量起,红色的温柔的火就一直陪伴着她了,她用火焰做了很多事,她拦下了大洺帝君的追杀,在与蛀虫的对决中落于下风。
她很喜欢她的火。
她很依靠她的火。
现在她背后凝聚着三色火的千万长枪。
只需她一声令下,枪雨便会向大洺的帝君倾泻,将他扎成马蜂窝。
若是真的能这么简单那就谢天谢地啦。
“喂。”
穆孤烟的眉头皱得很紧。
“你不做些什么准备吗?”
“准备?”
大洺帝君摇了摇头:
“朕已做好了准备。”
他将长剑横放胸前,面色古井无波。
穆孤烟遥遥地看着他的举动,视线死死锁在长剑之上。
直觉告诉她这柄剑长得有些很古怪。
怪在哪?
她说不上来,但确实与寻常的剑不同。
似乎这柄剑的剑格有些方正,也有些大得过分了······穆孤烟倏地瞪大了眼。
即便相隔甚远,她也能注意到剑格上传来的视线。
“这是玉玺?”
“答对了,但有些晚了,穆孤烟。”
大洺帝君笑得宛若疯魔。
他将玉玺从宝剑上抽出,似是尤其随意地抛向了天空。
本该与黑分庭抗礼的红转瞬间便被吞噬。
“没错,朕与蛀的合作确如泡沫般脆弱。”
他笑道:
“可无论多么脆弱,但凡泡沫不曾破碎,那这场合作仍然成立,穆孤烟,你比朕自大。”
他的嬉笑令穆孤烟心神稍震,心中陡然升出剧烈的不详。
突兀回首,幽暗骨龙的利爪却已近在眼前,无法躲避了。
骨龙有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