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
穆孤烟耸了耸鼻子。
是的,就是花香。
一阵又一阵,浓郁热烈,却不惹人生厌。
哪里来的浓郁花香······
穆孤烟皱了皱眉,挣扎着想要睁开双眼。
不行。
不知为何,她的眼皮如灌了铅似的沉重,她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自然也看不清那花香的来处。
而且······
困倦侵袭着她的脑海,令她紧皱的眉渐渐舒展。
不如顺其自然,先睡一觉。
等大梦初醒,等疲惫散去。
或许,她醒来得会远比现在要轻松一些。
睡吧。
睡吧。
穆孤烟仿佛听见了谁人的安魂曲。
曲调绵延悠长,与花香一同化作午睡的温暖床被与柔软枕头。
“这里似乎对灵魂有安抚的作用。”
她轻道。
困倦顿时如潮水般退去。
再试试?
啊,这次睁眼非常成功。
······
眼前所见如她所料,确实是一片粉红的盛开的花田,五彩的蝴蝶在花丛中起舞、飞翔。
穆孤烟好奇地伸出手,却讶异地发觉蝴蝶穿过了她的手。
“假的?”
她喃喃自语,而后恍然。
应当不错。
她只是灵魂出窍,身未死,魂不灭。
若这是死后灵魂归去的世界,那么她便是其中唯一的不同。
不过死后的世界居然如此安宁祥和吗?
穆孤烟撇撇嘴。
与想象中不同,与书中的描述也不同。
啊。
当然是某些话本对于死亡的猜测而已。
其实不能当真的。
但许是收到话本子影响颇深,外加对于死亡一词的恐惧与思索,穆孤烟总觉得此地应当是鲜红的,不祥的,或许没有鲜血,但一定会让人不安的那种氛围。
失望了。
开个玩笑,穆孤烟缓缓站起了身。
方才躺在花丛中,染上一身花香。
很香,但她不喜欢。
在她意识到自己尚且活着时,这股花香便浓郁得有些过分了。
是惹人生厌的程度。
也罢,快些探索一番,而后尽早回去罢。
作为生灵,终究不该让灵魂出窍得太久。
“好!”
仿佛是在为自己打气。
穆孤烟用力拍了拍脸颊,按下胸中不安。
她抬起脚,小心翼翼地挑着花朵稀疏的地方,以免破坏花田。
即便再不喜如此浓郁醉人的芬芳,穆孤烟倒也不愿去破坏此地固来存有的繁荣繁茂。
若是可能,她也不愿去破坏眼前这般时常惹人留恋的盛景。
“姑娘。”
倏地,她听见一声苍老的呼喊。
寻声望去,果然见得一位佝偻脊梁,发须苍白的老者。
他向穆孤烟招了招手,笑容慈祥而亲切。
“才来不久?”
他大抵是位很热心的老者。
穆孤烟暗想。
于是她微微颔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些许疑惑:
“这里是哪?”
“地府,地狱,幽冥,随便你怎么称呼都可以。”
情报确认,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您是?”
“不敢当‘您’这个称呼,老头子只是受到了宽限,在这里等一个人而已。”
老者笑笑,转而看向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桌凳。
“丫头,给你泡杯茶。”
“谢谢,我不喜欢茶。”
老者愣了愣,也不强求穆孤烟,只是微微叹息了声,自顾自地从袖中摸出了壶,摸出了茶叶,甚至摸出了水。
对。
水也可以从袖中摸出来。
“很奇怪?”
穆孤烟点了点头,听得老者呼呼一笑。
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把戏:
“都说了这里是死后世界,只要你想就能拥有一切。
当然,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无法带去你投胎的地方。”
投胎,往生。
又是穆孤烟不了解的消息。
“丫头,这么问或许冒犯,但你怎么死了?
看你的模样,这会儿正是你最美好的年华,死了就太可惜了。”
老者不住地摇头,似乎在为她不惜命而悲哀。
但她该怎么回答。
来找人?然后试着把她带回来?
当然不能这么说了。
而且她还没死呢,拒绝茶水的理由也是如此。
她怕如蝴蝶一样,她拿不起老者给她的茶杯。
果然。
沉默有时就是最好的回答了。
穆孤烟陷入了沉默。
外加她眼底本就深埋的阴晦暴虐与故意表露的些许哀伤,相信老者会脑补出一场大戏。
穆孤烟以余光偷偷地瞄了一眼,而后迅速地低下了脑袋。
是了。
她看到老者的神色如她料想那般变化。
由原本的轻松写意变成了惭愧与歉疚。
“抱歉啊,丫头。”
啊,在老者眼中,自己应该成了一位拥有深重难言过去的姑娘吧。
“不愿说也无妨,谁都拥有秘密······要不要听听老头子的事?”
这算补偿吗?
穆孤烟怔了怔,旋即轻轻点头。
听听也好。
至少她现在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追踪,比起毫无目的地在花田中乱窜,不如听一听一位故去老人的过往。
“好。”
······
“这里很久没人来了。”
在说起故事前,老者照例发出了感慨。
老人们好像都很喜欢感慨。
“很久?”
“很久。”
老人沉吟片刻,默默看向了花田:
“唯有身上沾染了太多因果的人才会出现在这片花海之中。
每一朵花,就代表了每一次因果。”
“那您?”
“老头子以前是个杀人如麻的将军。”
“难怪。”
杀的人多,其所沾染的因果当然多。
无论是被他杀死的士卒或百姓,死在眼前的同胞,死去之人的亲属。
若要统计,老者背后的因果之线怕是不计其数。
“那您在等谁?”
穆孤烟突然对老者的过往曾经产生了些许好奇。
铁血如他,其实也会有想要等待的人。
“爱人。”
老者唏嘘感叹道:
“是我愧对于她。”
“我猜······是不是您率军出征,不想一去便是数年,归来后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子。
而她不知所踪,你花费余生也没能找到她的踪迹。
最终郁郁寡欢,心怀愧疚地老死在虚假的荣誉中。”
猜得很好,下次别猜了。
怎么才说个开头这妮子就知道了七七八八?还是说他的人生实在太老套了?
但穆孤烟说得不错,他确实因此而愧疚。
所以他还在等待,迫切地想要等到他的爱人的灵魂,他想问问她这些年她去了哪里,又过得好不好。
“希望渺茫。”
穆孤烟无情地下达了她的审判:
“她甚至可能先你一步死去,已经投胎别处了。”
“老头儿晓得哩,即便如此我也得等啊。
与孟大人做了交易的,离饮下那碗汤还有十年,老头子还能等她十年。”
穆孤烟一怔。
方才······老人是不是提到了个不得了的姓氏?
孟?孟大人?
“孟大人是?”
“这片花田真正的主人,她姓孟。”
老头忽地向穆孤烟身后看去,而后恭恭敬敬地抱拳俯身:
“老朽见过孟大人,愿您今日安康喜乐。”
穆孤烟不由嘴角一抽。
不会是······孟婆吧?
也不对呀,那本神话里说孟婆姓姜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