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属于大地。
大地孕育狼。
狼痛饮明月，高歌长风。
狼跨越荒芜，踏过无人无迹的草原。
此刻，天狼来到了海边。
海岸仍然属于大地，而大海中的敌人却入侵了他们的天地。
这是挑衅。
身而为狼，她们无惧挑衅。
天狼啸月。
她们迫使黑云让出了光辉。
······
如墨如画的黑狼踩在半空之中，那是属于乾夏的绝美而霸道的身姿，也是她将黑云驱散，让明月的光华重新映照在这边大地之上。
乾夏是强大的。
她踏过的地方便是属于天狼的土地。
即便她如今身处半空。
高傲的天狼高傲地昂着头颅，她将漫长的海岸线尽数封锁。
是了。
大海中的蛀虫无穷无尽。
若无乾夏，祂们本可以选择上岸入侵的角落。
但这个世界上向来没有如果。
乾夏身处此地，这便是现况。
海岸被封锁成一道略显狭窄的口岸······穆孤烟曾从此地撕裂大海，迈入深邃的战场。
而这道裂缝恰好为乾夏利用，成为限制蛀虫上岸的手段。
如今这关隘便明晃摆在此地。
镇守关隘的大奖，自然是那位同样名为天蓝的俊俏姑娘。
“乾岚。”
乾夏凝望着少女。
“我在。”
少女注视着大海。
片刻的沉默过后。
“蛀虫只能从此地上岸，乾岚，拦住祂们。”
“嗯。”
少女的回答言简意赅：
“戟来。”
狼图腾在她身侧浮现，威严的玄墨狼首中，金灿灿的狼瞳熠熠生辉。
她转过身，纤纤的手臂豁然探入狼图腾。
而后缓缓地，轻柔地，怅然地，将明月似的闪烁着的大戟从中拔出。
老朋友了。
大戟陪着乾岚走过了许多春秋。
杀的最多的是蛀。
用得最频繁的也是与蛀的战争。
现在，这位老朋友又要陪同自己大闹一场了。
乾岚忽地有些恍惚。
她的心情产生波动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难得的事，可便是如此几日之中，她大抵是体会到了人间百态。
耳畔传来了嘶吼。
真难听，乾岚在心里头呸呸了几声。
完全比不上她的好友们的说话声······也不值得比嘛。
小孤烟比较多变，偶尔软糯偶尔严厉。
芊芊习惯与她吵吵，但吵架才算是姐俩之间正常的相处方式。
初灵其实比较少，小龙娘说话就很糯。
像甜粽似的。
乾岚不怎么喜欢甜粽，狼狼更喜欢肉。
哈。
乾岚苦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想起这事儿来了？
“专心。”
乾夏的声音突然从半空中落下。
乾岚微微一怔，散漫的狼瞳倏地迸发出凌厉尖锐的光。
她将大戟转了个圈儿，轻而易举地便抗在了肩上，无穷无尽的嘶吼如仿若大海汹涌澎湃。
乾岚无惧。
即便大海深邃、神秘、不可预测。
“祂们过不来的。”
乾岚向乾夏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
第一只爬上岸的蛀大概是附身了一个章鱼。
祂的爪与足在空中漫无目的地舞动，祂的身下满是腥臭污秽的绿血。
祂呆楞了片刻，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前冲去。
蛀是要侵吞一切的，祂们是贪婪的化身，而现在有无数可以吞噬的东西就摆在眼前哩。
祂们不会拒绝摆在眼前的珍馐。
除非有拦路虎扛着大戟，以窈窕之姿挡在蛀的身前。
“嘶？”
“章鱼都会叫了？”
“嘶！”
乾岚眨了眨眼，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这家伙了······但很显然，她作为拦路虎绝不会让祂们再往前踏一步了。
不对欸。
“我好像不是拦路虎。”
天狼的少女往往喜欢纠结些奇怪的事。
她应该是拦路狼，这才对。
许是趁着乾岚恍惚，那头蛀虫顿时将章鱼的八条大足向她探来。
其速度之快更非常人所及。
而乾岚只是随手挥出了大戟，八条大足便从空中落下。
“打扰别人思考很不礼貌。”
少女明明笑得很温和，却无法从中窥得一分一毫暖意。
“这是惩罚。”
即便这惩罚似乎有些过于沉重。
“亦是复仇。”
没错，除了大洺历代的帝君，蛀同样是害得妖族落入如今这一窘境的罪魁祸首之一。
“当然，最大的罪仍然是人族与妖族心中总会存在的贪婪。”
乾岚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说与谁听。
是啊。
大家总是有贪念的，也总是满怀遗憾。
但······无论人或妖，总得有能力去控制住心中的贪念，不让其成为祸患。
可惜，并非所有人都拥有这种必要的能力。
于是蛀虫从贪念中诞生，反而倾吞其源头，叫人唏嘘不已。
“再见。”
乾岚结束了自语，转瞬间大戟便撕裂了大地，蛀虫的躯体凝滞，胸口唯有散发恶臭的洞。
第一只。
乾岚默默记着数。
她看到了第二只，第三只。
不，她看到了无穷无尽的蛀虫之海。
但是很遗憾。
就像当初那样，她没来由地想起来当初站在荒天界西边那城池前，自己也是像这样一个人站在城门，抵挡万万千千的蛀虫大军。
呵。
说来惭愧，她仍然不知道她为何会心甘情愿地挥舞大戟。
但理由或许已经与从前不一样了。
“此路不通。”
她用大戟在地上划了笔直的一横。
······
千帆是个局外人。
至少他这么认为，也无人会否定。
两头天狼在忙着呢。
而他只能看着逐渐堆成小山的尸体，随后因乾岚不经意的一击灰飞烟灭。
他又望向天空，明月与他的爱恋又渐渐重合。
“咳咳。”
他无奈地让脊背佝偻得更厉害。
老了啊。
真的真的真的，他真的无数次感觉到自己的年迈。
随着又一声咳嗽，明月竟是黯淡了一瞬。
不该咳嗽了。
如此想着，千帆略微碾了碾脚下的泥土。
他仿佛一颗扎根于此的树。
岁月在树的身上刻下了沟壑，同样也对他一视同仁，岁月侵蚀他的身体，也侵蚀灵魂。
他有个秘密。
除了乾夏，谁也不知道这个秘密。
他活了万年。
以凡人之躯，硬生生地活了万年。
······
乾夏知道照耀她的明月变得黯淡了一些，她的脑袋中思索着一件似乎毫不相干的事，但她确实有些关心这个问题。
她是不是又矮了？
对吧，其实乾夏也有个秘密，谁都有秘密。
乾夏以前是风姿绰约的大美女。
面容妩媚，身段纤细，玉腿修长，这便是曾经的记忆中的乾夏。
别人在长高，她在变矮······
是，这是代价，为了千帆能活下去，她付出了愚弄轮回的代价。
明月又黯淡了。
她在盘算自己还能变矮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