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夏来到了天狐族地。
那一代的天狐族长是位个子矮矮的女子。
“你真打算这么做嘛?”
天狐族长含含糊糊地问,樱桃小口中塞满了热腾腾的油豆腐。
油豆腐是乾夏送的,送了一大袋子呢。
她有求于人,总得有适合感谢的物件。
比如油豆腐。
为此她还纠结了不少时间。
······
“送礼?送狐狸?”
她特意咨询了千帆,而千帆在思索过后找出了一本人族的神话怪志,早些年他们从城中淘来了几册书,千帆留到现在。
你瞧。
书到用时方恨少。
“书中说狐狸们喜欢油豆腐。”
千帆真从书里找着了:
“但您为何突然想要给天狐一族送礼了?”
青年的目光温热纯净。
乾夏稍稍移开视线,轻声道:
“有求。”
“难怪。”
比起妖族,人族更懂人情世故。
千帆刻在骨子里的脾性让他并未对乾夏的不自然感到怪异。
不过能让乾夏苦恼至于求人的事可不多。
“发生什么了?”
“不,没什么。”
千帆只得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也罢。
看来乾夏不打算让他知道了。
只是······他有时也在想,乾夏是否能多依靠他一些。
总归是要报答乾夏的救命与养育之恩的,他想,人贵有感恩之心,而不应忘恩负义。
至少他如此认为。
千帆默默地看着乾夏,终究还是压抑了心底的想法。
“那何时出发?”
乾夏怔了怔,而后恍然。
“马上。”
他们又不会做油豆腐,这得到人族的城里买。
话说狐狸真的喜欢吃油豆腐吗?
她没听说过,并对此深表怀疑。
······
乾夏确定了一件事,即便狐狸不喜欢油豆腐,但当代的天狐族长绝对是个例外,或者这家伙可能是个混血什么的。
她吃得可开心了。
还嚷嚷着,油豆腐就是要和面一起吃。
乾夏保持沉默,不做评价。
红烧牛肉面天下第一,天狼是无肉不欢的生物。
“你还是没告诉我你的目的。”
天狐族长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放下了碗筷······乾夏从刚才起就在盯着她吃饭。
怪瘆得慌。
在这之前,她已经得知了乾夏想要做什么。
“乾夏姐,我说句实在的。”
天狐族长顿了顿,并未掩去眉眼间的忧愁:
“延寿是有违轮回的行为。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或者有什么不得不去有所尝试的难处。
虽然我仍会告诉你这一逆天改命的方法······
平心而论,我不希望你会使用。”
嗯,很恳切。
乾夏也确实赞同天狐族长的话。
逆天改命啊,虽说不知这方天地有没有所谓的天。
但无论如何这都不为常理允许。
是。
乾夏清楚,她太清楚。
“好。”
但她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而后沉默。
天狐族长暗暗摇了摇头,将早已藏在袖中的书册递给了乾夏,她们的手都有些颤抖,不知是否都在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
不。
人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她们都很清楚。
于是天狐族长继续吃饭,即便这顿饭早没了滋味。
于是乾夏幽幽地望向明媚的窗外。
······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
不知淋过了几场夏雨,不知赏过了几轮冬雪。
年岁总是如此,令时光在不知何时从指缝间如黄沙与流水般溜走了。
今年寒冬。
乾夏十年没见过这种冬天了。
鹅毛大雪在天上飞呀。
她出了屋,摊开掌心,让一片大雪落在了掌心。
而后便是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掌心传至大脑,乾夏收回手,凝望着掌心的一滩晶莹剔透。
“您怎么在外头?”
成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乾夏的肩微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
她让嘴角重新出现了一抹浅笑。
“看雪,雪很好看,可惜不好吃,否则定要叫你尝试尝试。”
“算了吧。”
千帆来到她的身边,不由跺跺脚来取暖。
她看向他。
今天的雪真的很大,他的胡子很快便被装点成了银白的色彩······
不,他的胡子本就有些白了,头发也是。
乾夏目微凝。
“我记得捡到你那会儿天气也挺恶劣的。”
“有五十年了吧。”
千帆回忆道,口中呼出的热气氤氲氤氲。
“好在没下雪啊。”
否则一是丢命,二······就是没机会见到乾夏,并与她一同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了,千帆看着雪,发自真心地在心底感慨。
哈哈。
他哪敢在乾夏面前说啊。
时至今日,他也分不清这究竟是什么情感了。
千帆必须承认他的情感。
年幼时是感恩,感恩乾夏收养了他,养育他。
年轻时是爱恋,没错,他恬不知耻的对貌美而温柔的乾夏产生了爱情。
但他不敢说。
现在呢,或许是恩情?爱情?亲情?
早分不清啦。
情感就是这么复杂,让人内心惶恐。
千帆确实很惶恐。
他五十岁了,老了,头发和胡子都开始变成老人了,可乾夏呢?她依旧年轻得不像话。
她七十岁了。
对于妖族而言,这还太过年轻。
“不看了,雪好冷。”
这也是乾夏的特点,她对某件事的兴趣往往会轻易地改变。
“好。”
千帆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们擦肩而过。
乾夏低着头,千帆的反应慢了半拍。
他没能看到乾夏的眼睛。
······
人间一百年,乾夏整整看了人间百年。
期间发生了许多大事,包括那个人族的离世,也包括狼群的改变。
她不再是狼主。
因为她的所作所为,她不再有资格成为狼主······她主动卸任,没告诉任何狼,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她与千帆。
哦还有一位。
那是一位矮个儿却尤为漂亮精致的女孩儿。
——你正在愚弄轮回。
——我不管,我不怕。
——也是······愚弄轮回是有代价的,你不可能不知道。
乾夏以为对话结束了。
——与我做个交易罢,我可以延缓你需要付出的代价,至于酬劳······
乾夏仍然能想起那个女孩儿清冷的话语。
她告诉乾夏,乾夏要在这方世界遇到劫难时挺身而出。
好怪。
她无法理解女孩儿的话语。
但无论如何女孩儿都是来帮她的,乾夏可以确定。
既然如此,哪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唉。”
乾夏听见了年轻的叹息声。
她嘴角微扬,与脸色复杂的千帆对上了视线。
对,千帆变年轻了。
在他一百五十岁时,乾夏终究还是使用了天狐一族的秘术,把她的命数赠给了千帆。
现在他们的寿命完完全全相等了······当然有副作用。
他们的见面会导致时间加快,他们现在分开睡······哈,千帆临死前表达了心意。
他说他爱她。
这是压垮乾夏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隔着一道门,千帆的叹息悠远绵长,如云如雾。
“你想我看我难过吗?”
千帆被噎得说不出话,只得自顾自叹息。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