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似乎总是愚昧的。
不管是他们对待同胞的态度还是方式。
穆孤烟自觉不了解人族。
因为人族真的比妖族复杂,心性、品格、行为,真的很复杂。
就像她幼时从来没有真正看懂过穆武。
她也看不懂人族。
但大多数人应该是和穆武一样的。
他们的心中会埋藏秘密。
他们会把哭脸藏在身后。
于是每个人都只能看到彼此的虚假的笑容。
或许不好。
但穆孤烟知道,有时必要的保护伞会拥有莫大的安全感,纵使名为保护伞的面具一旦戴上就很难再摘下来了。
人有很多面具。
当然,妖也有,只是少一些而已。
穆孤烟自己也有面具。
她的面具名为温柔,对谁都很好,对谁都温柔。
久而久之,她也觉得她温柔。
但这很好。
比起暴躁的人,她更喜欢温和的自己。
她大抵是在荒天生活太久了。
妖族的心思真的很纯粹,人族就复杂,复杂到让穆孤烟常常想不通他们的行为方式。
譬如······
她面前这一封有关大洺进军的文书。
“韦丰,老熟人啊。”
穆孤烟扬起了嘴角。
这是一个胖子,一个小人,一个她的仇敌。
哦对。
他也是涂山玖玖的仇人。
“没错。”
大姨就站在她的身边哩。
穆孤烟听见了涂山玖玖过分悠长的深呼吸。
也是,涂山玖玖的恨不比她少。
“还好吗,大姨?”
穆孤烟的话语让涂山玖玖回过神来。
“还好。”
“真的?”
涂山玖玖刮了一下穆孤烟的鼻子。
还有心情顾着她呢。
“要迎击韦丰的是你不是我,你的心情又是怎样?”
穆孤烟怔了怔,显瘦的手抚上胸口,很轻快很轻快的跃动从指尖传向大脑,最终仿佛云烟一般散去了。
大概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穆孤烟想,于是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也还好,就是想杀了他。”
其实一脸笑容且毫无杀意地说出这几个字才最吓人。
涂山玖玖腹诽了好一阵。
但她终究也只是将目光停留在少女身上片刻,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方才这妮子一脸着急的冲过来说什么西玉郡有危险。
却自己喘了会儿气,又自顾自地分析了好半天后得出了结论——
不用怕。
因为领军的是韦丰。
她打得过。
至于人族的将士······能收点力就收点罢。
战争总是残酷至极。
好在涂山玖玖并未从少女身上看到丝毫犹豫纠结的色彩,感慨之余又难免想起以前的她。
这丫头以前是很优柔寡断的呵,她犹豫不决的次数不少。
有安然度过,有招致灾祸。
偏偏多么大的挫折都没能压倒她,让她成为了如今的穆孤烟。
真好。
她为妖族做了很多事。
仿佛天上星,闪闪发光,明媚且璀璨。
“无事就去好好歇着吧。”
涂山玖玖不禁探手去揉了揉她的脑袋。
“好哦。”
许是错觉,总觉得这妮子情不自禁地往上踮了踮脚。
像猫儿似的。
“这丫头是凤凰这丫头是凤凰······”
“大姨你在念什么呢?”
穆孤烟很巧合地没能听到涂山玖玖的碎碎念,已经走到门口处的她刚想折回来,又因涂山玖玖的笑容停下了脚步。
额。
是那种很和善的笑。
对,核善。
“还不去休息?”
“哦。”
长辈的压迫感永远这么强大。
······
但要说休息吧其实也没什么事可以做。
穆孤烟在天狐族地里也有自己的院子,院落中央也有一株很大的树。
忘记以前种的是什么了。
从哪一刻起,穆孤烟觉得这里应当是一株枫树。
第二天涂山玖玖就移了红枫过来。
现在的她躺在树下的躺椅上,晃晃悠悠,手边的茶水氤氲清甜,盘中放着甜腻的点心。
唉······
一些杂事交给了梧桐阁去办。
比如将被大洺封存的事重新公开,让妖族重现人间。
比如把大洺帝君的罪状狠狠粉饰了一通。
比如妖族的军队该如何应对人族的军队,偌大的草原不能漏过任何一个人。
这些都被梧桐阁揽去了,她想帮忙,但鹤逢秋与月歌不让她干。
独行侠有独行侠的好。
很可惜,穆孤烟不是独行侠。
她有一支庞大的团队。
于是小姑娘缓缓闭上了双眼,任何枫叶飘落,坠在她的脸上。
等吧,等到韦丰带着军队来。
等吧,她很好奇他是否真的会攻打西玉郡。
还有。
她很好奇那位大洺帝君是否真的如此决绝。
为了他的江山,为了他所谓千秋万代的大洺,他甚至可以放弃所有的百姓,仅仅因为他们知晓了他认知中的“威胁”。
多么残忍。
思绪飘悠,她忽地想起她那三只好姑娘。
最不用担心的其实是小初灵。
她不笨,还很擅长逃跑,穆孤烟最放心的就是她。
穆孤烟担心乾岚和涂山芊芊。
她们拥有截然不同,却各自极端的性格。
但愿一切安好。
而且······那帝君必定也往那几个地方派兵,尤其是洺无谕在的南方。
天晓得他会不会亲自去,给叛军一个下马威。
哎呀。
好像更加睡不着了。
穆孤烟沉吟了片刻。
“我鱼竿呢?”
喃喃自语一声,小姑娘果断放弃了睡觉。
谁说钓鱼不是一种休息方式?
······
除非钓鱼佬什么都没钓上来。
······
西北的地势总体凹凸不平,山多谷多,水流湍急,若要来到草原,得先过了这一关。
月光下,月歌抱着双臂,目不转睛地看向峡谷中的军伍。
“你怎么看?”
鹤逢秋原本柔和的眉眼间多了丝缕不安。
“用眼睛看。”
鹤逢秋也没想到月歌会这个时候讲笑话。
“我认真的。”
“我也认真的,莫非你不用眼睛看?”
鹤逢秋深深地吸了口气。
“虽然的确是用眼睛看的,但你应该比我早看透······你有没有觉得这支军队有些,奇怪?”
“嗯。”
月歌微微颔首,柳眉亦是有些皱起:
“他们的动作太一致了。”
这自然是一点,月歌而后看向天边的明月,双眸不禁眯成一条缝隙。
而且这个时间节点大抵不是适合行军的时间吧。
“他们的行军速度和白日时完全相同,我数过,他们迈的步子大小甚至也一模一样。”
鹤逢秋言罢便与月歌一同沉默着。
她们自始至终凝视于这支略显诡异的军伍。
“月歌。”
“逢秋。”
终究还是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对视一眼,月歌与鹤逢秋从彼此的眼中读出了相同的意味。
“你觉得他们是人吗?”
月歌轻道,一双拳头竟不知何时握紧了。
“我觉得不是。”
鹤逢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