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渐离。
穆孤烟翩翩然地落在了城头。
城下的蛀被她烧得干净。
飞灰飞，遍地烟尘狼藉，明月不明，天穹暗淡无光。
或许也因随她同至的那场流星雨。
她带来了星雨。
这场雨祓除了人间那丝缕的污秽。
虽说有些疲惫，但护住了西玉郡总归是她的一次大功。
穆孤烟很容易满足的呀。
她轻轻地挥了挥瘦弱纤细的手掌，将城外最后的无法熄灭的火焰散得干干净净的。
火不能不管。
若是放着任由这股火烧，或许几十几百年都熄灭不得······熄灭不了的火不能存在于如此庞大的城池周围。
“呼。”
但这一场仗总算是轻松地胜了。
至少穆孤烟觉得轻松。
西玉郡有大姨守护，短时间不会被攻破。
之后就是她大显神威！
偷袭敌军，生擒主将，回城救援。
她是大功臣哩。
“那如此多妖族岂不是白白等候了许久。”
脑袋被敲了下。
穆孤烟脖子一缩，吐了吐舌头。
涂山玖玖变回人形了。
早在见到琉璃般的烈火时，她就晓得自家这只小姑娘已经把事儿都做完喽。
只是恼了那群整装待发的妖族。
天狐还好说，那位唤作布伊的天狼倒唉声叹气了许久。
——唉。
——上不了战场杀敌啊！
他是这么叹的。
血性的狼群为不能手刃仇敌而遗憾。
却也为穆孤烟的强大而喜悦。
看吧。
这便是妖族的气性。
“你听。”
——唉！
涂山玖玖故意把风漏了过来。
风声承载着无数思绪飘到穆孤烟身边，她听到了叹息。
还能咋办嘛。
小姑娘苦笑地拍散了身边碎碎念不已的微风，将思绪一同抛到脑后，望向西玉郡外了。
“在看什么？”
涂山玖玖随着她的视线一同看去。
空空如也，没有蛀，也没有敌人。
“没什么啦。”
“我觉得有什么，但你不想说罢。”
“那就是有什么。”
穆孤烟稍稍一顿：
“其实是有些担忧小初灵呀，芊芊姐呀，岚姐姐呀······应该没问题，以及我还在想，属于妖族的反攻是不是从这一刻就开始了呢。”
她看向涂山玖玖。
“大姨，我们做好准备了吗？”
涂山玖玖怔了怔。
其实根本不用犹豫的，涂山玖玖分外笃定地点了点头。
“自然。”
太多年的恩怨总有一个了结的时候。
便是从这一刻起。
穆孤烟还以一如既往的温和的浅笑。
对，从现在开始······譬如应当从被她抓回来的韦丰身上开刀。
哦对。
“我好像把他落在城外了。”
着急赶回来嘛。
小姑娘也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
今日西玉，午时三刻，问斩。
斩的是韦丰，那位大洺的大将军，大洺唯一的九十画。
但就是这么一位大将军，却被那绯红的少女生擒归来，传闻二者相敌不过一个回合。
少女出手，韦丰惨败。
具体的又有谁知道呢，但韦丰被抓的确是事实。
“听说了吗？”
路人窃窃私语中满是对此事的关切。
“听说咱这被怪物围城和大将军有大关系！他是怪物的首领！”
“是那皇帝老儿命令这大将军来的！”
“该杀该杀！”
西玉郡中，大洺早已陷入了风口浪尖。
总说水能载舟亦可覆舟。
现如今这座庞然大物的船只终究将被名为人心的惊涛骇浪颠覆。
风向已经变了。
“我已把那些书册分发下去了······虽说不知有没有效果，但我······在下，衷心祝愿您能成功。”
穆孤烟嘴角微扬。
她看向双手被束缚的郡守：
“态度变得好快。”
“因为跟着您能活，跟着陛下却是必死。”
也对。
怪物围城是大洺帝君指示的，这一点瞒不住。
更不必提他的目的······却因那莫须有的百姓可能支持妖族的罪名便要屠城。
如此一来，本就不足的民心早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还差一把火。
一把足以点燃良心的火。
“行。”
穆孤烟拍了拍郡守的肩：
“但你敛财贪婪，必定要在大牢里蹲些时日。
既是惩罚，也是警醒，更是保护。
愿你重见天日时能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当个平凡人好好活下去。”
“是。”
苏依依向穆孤烟挥了挥手。
她自始至终都看管着郡守：
“那我带他走咯？”
“好哦，我也得去干正事惹。”
穆孤烟伸了个懒腰。
她口中的正事是午时问斩韦丰，她或许等了这一刻很多年，又或者其实根本没报期待。
时光原来真的冲得淡仇恨。
虽然心中仍然不满与愤懑，如今的她竟也分得清主次。
若非如此，早在袭击营帐时她便将韦丰烧得灰都不剩。
民族大义为先。
而后才是她的个人恩怨。
韦丰必死。
但怎么送他上路，穆孤烟确确实实思索了很久很久······最终探讨下来的结果自是斩首示众。
“回见。”
苏依依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她看向了窗外。
方才也是吃饭的时候嘛，她挑了个沿街的酒楼。
她要了一碗榨菜肉丝面。
“您就是那位把那些怪物烧死了的姑娘吗！”
小二把她认了出来。
于是这碗面很荣幸地就没有付钱惹。
“你不怕我？”
穆孤烟指了指自己，似是颇为不在意地展露出自己非人的一面——那双琉璃般的羽翼。
“怕啥？”
她记得小二哥很不在意地撇了撇嘴。
“多好看呐。”
看来至少是有一些人不在意的，这是好的开始。
思绪至此渐止，穆孤烟看到囚车从街道的另一端驶来，驾驶囚车的竟是她的黑狼叔。
啊······
把天狼赶入草原深处那会儿，韦丰功不可没呵。
真亏黑狼叔能忍住不杀了他。
此番定然也是黑狼叔主动请缨，他要亲眼看到韦丰被杀死的那一刻。
穆孤烟笑了笑。
她目送囚车驶入刑场，而本该落座此处的判官，监斩，刽子手却自始至终都未曾出现。
是了，判官是她，监斩是她，刽子手自然也是她。
该下去了。
午时三刻，问斩韦丰。
······
于是怒发冲冠的人群听见凤鸣。
先前他们所见的伴随流星雨一同降临的瑞兽再度显现人间。
火红的神鸟凝滞苍穹，凤眸缓缓扫过芸芸众生。
神鸟并未释放一丝一毫的威压，可那般神异的姿态却引众生不由自主地弯曲了膝盖，但随后吹来了一阵风。
“无需跪拜。”
神鸟发出了少女般动听的声音。
七彩的火焰包裹了神鸟。
人群看到一双秀美的纤足从火焰中探出。
而后是大红的裙，华贵的衣，以及那位纤细瘦弱的少女。
少女的嘴角挂着浅笑。
她的笑容像极了秋日黄昏时天边那抹动人心魄的橘红，温暖亦不失炽烈。
她撑着大红的伞，伞下更是倾国倾城的俏颜。
“我是穆孤烟，是神凰，是妖族······也是问斩韦丰的刽子手。”
她叹了口气：
“我会把他的罪证一五一十地告知乡亲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