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那边到底在搞**的什么东西。”
阴暗的监狱内,一个独眼男人从身前被凌虐得看不出模样的人体前站了起来,不耐烦地骂了一声。
这里的一半已经塌陷,另外一半,则发生着更恶劣的事情。那是欲望底层的淤泥破土而出,占据了这里的每一寸地面。
但外界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呼喊。巨大的轰鸣声依然时不时传来,震得他耳朵发蒙。
独眼男人提了提裤子,怒气冲冲的冲了出去。
“你们**的到底在搞什么?”他推开房间门,大声吼到。“谁**的再弄出这种动静,就给我滚去拿勺子去剐下粘在墙上的残骸然后装进你**的饭盒里。”
没有人回应他。
他的声音在走廊间回荡,向外传出,旋即就被接连的轰鸣覆盖。
独眼男人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他体表一阵蠕动,双手化为巨镰,小心翼翼地沿着走廊探了过去。
脚步由远到近,一个浑身赤裸遍布纹身的女人从转角冲了出来,然后被独眼男人瞬间摁到了墙上。
“发生什么事了,快**说。”
“有...有外敌入侵...”
女人的身体止不住的发颤,那是因为惊惧而颤抖。不止是对于她口中的那个‘外敌’...更对于面前的这个男人。
“怎么没人来告诉我?你,想死是吗?”
他的镰刃轻轻划过女人的小腹,刨开一道口子。内脏几乎要滑出,但女人没有去恢复伤口,只是咬紧了牙齿默默承受这痛苦。
她知道,她愈是表现出软弱悲惨的样子,就愈会激起面前男人的兴致。
“因为...大人您说了,您在这个房间里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嗯...似乎的确有这一回事。”眼见面前人的反应,独眼男人无聊的收回了镰刃。“入侵者是谁,能力表现如何。我去把他杀了。”
“她...”纹身女人支支吾吾,似乎一时想不到形容的词汇。
“她?”独眼男人嗤笑一声。“原来只是个女的吗。那她能力表现是什么,我要让她好好品味一下...”
男人的话没有说完,就连带着他的疑问一起消失在了空中。
伴随着比雷鸣更响亮的轰鸣,特制加厚的金刚岩墙壁应声而碎,一只白皙纤细的手直接打穿了墙壁,像抓着鸡仔一样捏住了他的头颅。
无法忤逆的力量锁住了男人的一切行动,他转动着眼珠,发出了嘶吼。
“你...知道本大爷是谁吗?你这个**的表...”
就像是夏天贪玩的小孩将成熟西瓜狠狠摔在了地上,香甜的汁水和果肉弄的遍地都是。
“你是?”
芙莉德歪了歪头,躲过了溅出的瓜子,一脚踩死了地上蠕动着的一只肥硕血虫,自始至终没有多看对方一眼。
黑色发丝上沾满了凝结的血液,连艳丽的渐变也看不出原本的色彩。
少女轻轻擦去了脸颊上的血液,本该美丽动人的样貌此刻只散发出冷冽的诡异。她右手上仍残留着组织体的碎片,往下缓缓滑落。
然后芙莉德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看向瘫倒在地的女人。
“你是谁。算了,这不重要。”少女捏了捏女人补满刺青的脸庞,声音比寒月中的海水更冰冷。
“重要的是,告诉我,囚禁人们的地方在哪。或者你可以说不知道,然后现在就死在这里。”
女人颤巍巍的看了看一旁的无头男尸。他曾经是高高在上,自己无法忤逆的人,现在却只剩下这样一具残余。
然后她点了点头。
“我...我不知道。”空气猛然变得无比窒息,她连忙补充。“但是我知道大人他有一个地方绝对禁止我们这些下级人员靠近。或许您想找的地方就是那。”
“那就带路。”
......
一路前进着,少女不知道自己又杀了多少怪物,又捏碎了多少根骨头。眼前世界永远蒙着一层血光,幽幽然。
手上沾满了血腥,即便不需要仔细去闻就可以轻易感受到。这感觉让少女无比厌恶。
但她并不是因为染血而厌恶,而是发现——自己并没有为鲜血与杀戮感到厌恶。
在不断地猎杀中,之前她所认知的自我产生了动摇。她蓦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甚至在为了杀戮而欢呼。
她所厌恶的是这个事实。她理解到,自己或许并没有像自以为的那样,是个好人。
不知为何,她又想了那张讨厌的脸,说着讨厌的话。
‘你呢,你想去做什么?’
你说这种东西谁懂啊?
愤然将面前的扭曲身体打了个对穿,芙莉德呼了一口气。
黑色地砖上不知已躺了多少具同样的躯体,血液汇成涓流,从少女脚边淌过。
仿佛潮水一样一波接一波的攻势终于完全停了下来,除了脚旁这个尚在颤动着怪异身体。
他们明明应该是人,但却看不出一点人应该有的姿态。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
她喜欢战斗,就像她喜欢练武一样。只需要专注在眼前的事物上,就可以不再去想那些奇怪的问题,将烦闷抛在一边。
给她一个确定的目标,然后去完成。她就是喜欢这样的简洁。
随意一脚将脚下的不明球体踩爆,然后她向着前方紧闭着的大门走去,留下一条沾满了残渣的足迹,红白的颜色混在一起。
“就是这里吗?”
少女伸手推了推大门,大门纹丝不动,但大门上粉红色组织体的奇怪触感让她不禁感到了些许恶心。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大门上血肉蠕动着发出的湿漉声音。
“是的...大人。”
女人看了看后面过道一路上已经变成了一滩一滩的昔日同僚,干咽了一下。有些肉片甚至嵌入了破损的墙砖中,哪怕拿着勺子也很难将那些飞溅的东西挖下来。
“但这里如果想要进入恐怕需要特定的解咒术式...我只是个底层成员,再多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求求...饶我一命吧...”
女人赤裸着身子,这样说着,声音逐渐哽咽了起来。腹部的巨大创口她至今都没有修补,是源于对那位掌控者残存的恐惧。
忽然,她感觉自己的下巴被抬了起来,芙莉德一手抬起女人的下颚,静静地直视着对方的面孔。
“这样怕死,那为什么当初要加入这种团伙呢?”少女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意味。
“你应该也知道自己所在的是什么地方。既然已成为了凶手,那你也应该做好了准备。”芙莉德加重了音节。
“死的准备。”
仿佛被巨龙凝视一样,死的感觉如影随形,紧紧攥住了女人的心脏,冰冷异常。她双腿瘫软了下来,然后抬起头,凄凉一笑。
“加入...?啊...是啊,的确是加入。”女人的眼神黯淡了下来,语气渐渐揭撕底里。
“只不过是...不加入,就会死。我的丈夫我的孩子全是被他们害死的,但我还是只能加入。哈哈...去**的加入。”
她在说话的时候,身上的伤口被牵动,又往外渗出了许多血液。
芙莉德注意到对方的躯体,在诡异的刺青覆盖下还隐藏着许许多多的疤痕,即便是血餐秘传的术式作用下也无法隐去。
或许是因为女人的力量太低微,或许是因为被施暴的频次过高,这些痕迹永远的遗留在了她身上。
“大人您这种人是不会理解的吧...可能觉得我懦弱,逃避...觉得我早就该一死了之,为什么还要忍辱偷生。”女人说着,泪水不断滴落,沾湿了地面。
“因为...我还不想死啊。无论要面对什么...我都...不想死。”
少女又想起了林迪南之前的话。
哪有什么选择,只不过是被推着前进。
“呵。”芙莉德自嘲一笑,站起了身。“他那天说的的确没错。我这种人怎么会理解这些东西。”
“大人...如果您要杀我的话,我只有最后一个请求。”女人瘫倒在地,闭上了眼睛,神色却奇异的宁静了下来。
“请不要让我死的再有痛苦...我很怕疼。”
她闭上眼,过了一会儿,预料之中的解脱却没有到来,只余下了少女在空中飘散的话语。
“快滚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女人踉跄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走廊尽头,芙莉德看着对方远去,眼中光彩明暗不定。
她不禁在想一个问题,然后又想到了一个人。
自己这样...做得对吗?如果是他来,他会怎样处理。
面前大门上蠕动的粉红色组织散发出的温热触感无比真实,将她拉回了现实。冰凉的空气灌入肺部,与之一起的是浓郁的腐败气息。
少女嘴角勾起了一个肆意的弧度,将发丝往后一扬。
她哪需要去想这么多?她只知道,这样做合乎自己心意,这就是现在她想做的,就够了。
伴随着芙莉德的动作,狂暴的风倒灌而入。她双脚微曲,站稳,右拳猛然击出。
大门发出了如有生命的惨烈悲鸣,在悲鸣中,粉红组织体夸张地陷了下去,被直接轰穿了一个大洞。
漫天血雨飘落,芙莉德无视了这些洒落的黑红,径直走了进去。
阴湿的小径一路蔓延到底,两边是密集的牢房。只是简单的扫视一圈,她就已发现了那个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小胖子。
没有理会那些发现她进来后发出的呼救声,芙莉德走到了沃尔的牢房门口,随意将黑铁的栅栏撕开,将对方从地上一把拉起。
她没有这样的余裕和能力去救所有人。
抱起沃尔,略微感受了一下对方的心跳,芙莉德舒了口气。或许是因为失踪的时间尚短,沃尔气息依旧稳定,只是昏迷了过去。
芙莉德将沃尔背在身后,就准备离开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就没有什么在做逗留的必要。
但在走出大门前,芙莉德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一排排的密集牢笼。
人们的呼救嘶哑,但又强烈。一个个凄惨的面容在她面前闪过,恍然间,她又想起了那个女人。
“......”
沉默了一会儿,芙莉德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是短短一分钟,所有牢笼房门都被强大力量直接扭曲,撕下。被捕获的人们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不可置信地一个个走出了牢门。
这像是一场梦境,在呢喃的祈祷中,英雄从天而降,将所有人救出。仿佛孩子们常看的骑士小说。
被感恩般的谢意包裹着,芙莉德咬了咬嘴唇,背着沃尔直接冲了出去。
他们不该谢她。少女这样想着。
如果继续呆在笼子里,事情假设可以顺利结束,那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等着最后获得解救就够了。她这样干脆放人出来,在如今这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或许又将遭遇危险。
但人们脸上的感激却又不似作假。让她感到迷惑。
因为要照顾着身后小人的状态,芙莉德的速度并没有太快,但也短短时间就已经跑出了这座监狱。
夜风在耳边呼啸着,深夜的空气好似被寒意渗透,贴着肌肤每一寸。月色被乌云遮盖,没有丝毫光亮落下。
“芙莉德...姐姐?”被寒风刺激了观感,沃尔微微转醒,口中呢喃着。昏迷前的恐怖记忆无法控制地涌现,令他身体本能地颤抖。
“是我。”轻轻摸了摸沃尔的头,芙莉德在崖壁间跃动的动作干脆而凌厉。“别害怕。我会...带你回家。”
“谢谢你...姐姐。”
勉强说完了这句话,沃尔再次失去了意识。被掳掠而走的时候,除了肉体上的损失,他受到更多的可能是精神与灵魂层面的伤害。
又有雨点从空中滴落,又有海浪冲击着礁石。在风的流逝中,芙莉德很快便回到了孩子们的那处美好家园中。
帕特纳达的道路极其难走,根本原因在于地势限制下产生的错综环境。但芙莉德这样无视着地形移动,便可以直接取两点之间的最短。
稳当地落在了沟底,芙莉德舒了口气。她拍了拍手,但以往那星河般的小虫并没有在空中飞扬。
曾经那飞舞的光芒此时正匍匐在各个角落,扇动着翅膀,却不敢飞起。雨点滴滴落在地上,但芙莉德倏然感到了一种极其违和的感觉——一种怪异的缄默。
与这种感觉一起升起的,是一个可怕的猜想。
并不长的岩缝此刻无比漫长,她就像是等待着审判落下的罪人,等待着...她终点。
芙莉德默默祈祷着,不断否认着那种可能。
但无论她怎么祈祷,这种强烈的违和感在她挤过岩缝后终究化为了真实。
巨树上笼罩着的光芒已经完全破碎,枝叶无力地落下,再没有了任何神彩。曾经那热闹而生机勃勃的世外之地,如今只余下了死一样的寂静。
她突然明白了那股违和感是什么。
那是...死的感觉。
而造成这一切违和的男人正回过头来,与她一样瑰丽的眼睛没有感情地看着她。
无尽的酸楚和苦涩翻涌而出,侵占了少女的所有感官。
她将背后的沃尔放下,安抚般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看向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少女呼唤着对方,声音生硬干涩,却透着一股奇异的宁静。
“...父亲。”
曾经夺走一切她所爱的那个人,现在又要夺走一切...爱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