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凭什么认为这样你就有和我谈判的资本了呢？”奥托银白的长发披散而下，在黑夜中闪着莹莹光辉。
“不需要几分钟，空间便会修复。而这种手段，你还能使用几次？”
“...是啊，为什么我会觉得可以谈谈呢？”在隐约扭曲的空间中难以看见林迪南的神态，只余下干净清亮的少年声音。“或许是因为，您从最开始便没有杀意吧。”
奥托愣了愣，嘴角上扬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方才，稍有不慎，你就会死。你认为我没有杀意？”
“如果真要杀我，我也早就无法站在这说话了，不是吗？”林迪南叹了口气。“我尽量试着去理解，最后得到这样的一个结论。如果我连这种程度都经受不住，死了便死了，只能说明没有存活的价值。生命对于您来说，可能就是这样的东西吧。”
林迪南说的没错。奥托并不是怀着杀意而出手，而是以一种更残忍的，傲然的漠视，随意将生命践踏。
“自作聪明的小子。”奥托的语调猛地变冷，近乎足以让心脏停跳的压迫再次弥漫在每一次呼吸中。“你想到了这些，那你有没有想到，马上，我就会杀了你。”
抬手制止了正欲出声的少女，林迪南比了个安心的眼神，示意将一切交给他就好了。
“不，您不会的。因为这样，就不符合您的那套评判标准，不符合您给自己制定的游戏规则了。我想，像奥托大公您这样的人，是不会做出这种行为的。”
分明只是第二次见面，林迪南却好似十分了解奥托一样说出了这种话语。
这几乎可以视作是挑衅的话在夜风中回荡，但奥托身上的气势却渐渐消退了下去。
“呵。有意思。叫...林迪南吗？你还不错。”奥托的眉间放松了下来。“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一个你所希望的机会。说吧。”
空间的扭曲逐渐复原，少年清秀的面容变得清晰可见。稍显孩子气的碎发被薅到脑后，他看着奥托，眼中没有丝毫退避。
“首先，我希望大公您能放过这里的其他人。”
“噢？为什么。”
“因为这些人对于您来说也没意义了，不是么？如果是想拿来当做要挟芙莉德同学的把柄的话...”林迪南低头看了一眼少女乱糟糟的头顶。“...那只需要我来代替就够了。因为我对于她来说比那些人加起来更重要。”
芙莉德愣了愣，猛地摇了摇头发，声音中满是不可思议。
“你这家伙说什么呢！什么代替...什么更重要什么的！”
她抬眼看向林迪南，却发现对方像是眼角抽搐了一样的对她猛使眼神。她并非迟钝的人，瞬间便明白了林迪南的意思，转头对着奥托尴尬地打着哈哈。
“啊...啊...对。林迪南他这么温柔，善良，还关心我。其他人怎么样我都无所谓，只要他没事就好。”
脸颊不由得浮现几片红晕，少女这样说着，眼神飘忽，背在身后的手已经将岩石扣下了一块，狠狠捏碎。
“好。”奥托说。
“而且...”林迪南正欲再说些什么，突然反应过来。“您说...好？”
“怎么，你很奇怪我会同意？”奥托饶有趣味地看着芙莉德的脸色，漫不经心地回答林迪南道。“我本也没想杀他们。只不过如果挡了路，我也不会给虫豸让道。仅此而已。”
“那我想说的第二个...”
林迪南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但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奥托的声音打断了。
“机会只有一次，没有第二。”奥托转过脸，话语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傲慢。“到此为止了。”
冷冽，带着刺鼻臭气的味道占满了林迪南的鼻腔。从岩壁上巨大缺口吹入的夜风撩起了他的发角，预示着一个事实——空间已经恢复了。
看着缓缓走向前来的奥托，少年努力抬起手臂，挡在了芙莉德身前。
肌肉酸胀，浑身无力。这么短的时间远不够他恢复自身状态，但他知道，自己没法退让。
谈话时间结束，那奥托要做的事自然与之前一样——将少女带走。
“噢？还要挡在我的面前吗？”
停下了脚步，奥托没有直接出手送走眼前气息虚弱的林迪南，而是意味不明的看着对方。
“我刚刚说的很清楚。不要挡路。”
“嗯。”
“那你应该明白，这样的下场是什么。”
“我知道。”
“有趣。你这样，与螳螂妄想举起双臂挡下滚滚车轮一般，只是送命。为什么？”
“...我不知道。可能因为我傻？因为我想改变？因为不愿再继续无力下去？”少年这样说着，声音不大，眼神愈发清明，仿佛十月傍晚的秋风。
“...或许是因为，我有一种预感。如果就这样分别了，以后将再也无法再见。而我绝对不愿这样。死也不愿。”
“林迪南...你...”少女和少年的距离很近，几乎能听见他扎实的心跳。感受着身体的恢复情况，她咬紧了后槽牙，低下了眼睛。
“是么。”奥托走到了林迪南身前，看不出情感的双眼正视着少年。空气安静了一会儿，静静抬头看了一眼破洞外的夜空，奥托举起了手。
“你是在赌你能打动我吗？可惜。既然你想死，我便遂你所愿。”
化为实质的魔力在奥托手上显现，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烈焰。空气中无数裂痕显现而出，向着奥托手上汇聚，形成了一团扭曲的空间奇点。
而后，奥托挥下了手。
毫无疑问，死在这一击下感受不到痛苦。同样毫无疑问的，二人都无法阻止这一击。
唯独有一点令林迪南感到了疑惑，如果要动手，奥托远不必这样大费周章。
但迫近的死亡气息令他已无法再思考这个问题，毁灭的气息舔舐着他的胸膛，这短暂时间被无限拉长，少年闭上了眼睛。
突然，他感到怀中传来了一阵巨力，挣脱而开。
林迪南睁开眼，眼前只看见了一团飘扬的黑，随后，世界天旋地转，少女将他猛猛甩到了一旁。
烟尘呛入肺部，林迪南咳嗽了两声，勉强从眩晕中恢复了过来。他努力向着前方看去，却注意到气氛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没有空间的裂纹，没有狂暴的魔力，也没有打斗的声音。
在各个角落中躲藏着的萤烛好似是受到了惊吓一样，纷纷飞了起来，组成了一道银河在空气中流转，散发着不染尘埃的美丽。
在这光河的包裹中，一位女性的身影缓缓显现，熟悉的白金长发垂到脚踝，与空中的光芒一样和这残破的黑夜格格不入。
她神情肃然，隔在了奥托与芙莉德之间，一只手抓着奥托的手腕，消弭了一切不和谐的波动。
“呵...终于肯出来了吗？”奥托好似早有预料一样，收回了手，眼神不善地看着来者。“艾吉狄娅。我还以为你会继续藏着看到最后。”
“怎么会呢？”艾吉狄娅笑了起来，方才的严肃如幻觉般消失不见。
“我哪舍得让我最心爱的芙芙受这种伤~你是知道我的，我向来最见不得流血啊疼痛啊什么的残忍画面。太不宜于身心健康了~”
“小姨...？为什么你会...”
完全未曾设想的人物忽然出现在面前，芙莉德愣住了，本已蓄势待发的右手僵在空中。
“当然是感觉到芙芙受到危险了，过来帮忙呀~”
艾吉狄娅的话语带着一如既往的亲切意味，但未等芙莉德产生疑问，一道声音已经开口。
“别在我面前耍这种把戏。艾吉狄娅。”奥托的声音第一次真正冷了下来，双眼中的旋涡快速旋转着。
如有实质的强大压迫牢牢锁定了艾吉狄娅所处的空间，但她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
“暴力是坏文明。奥托，力量可不是什么都能解决的哦~”
“哼。”奥托冷哼一声，却没有收回力量。“你特地跳出来，想必也不是来和我闲聊的吧。”
“那当然。”艾吉狄娅笑着，神态中毫无笑意。“我希望，你能够放这两个孩子离开。”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参合别人的家事了？”
“初生之土，已经刻入了那少年灵魂了哦~”
艾吉狄娅没有回应奥托的嘲讽，反而说起了似乎毫不相干的事情。
“是么...”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奥托瞳孔微缩，望向远方，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山岩，直至最深邃的幽暗。
在那彼方，他对上了一只闭着的眼睛。那不是人类可能拥有的眼睛，紧紧闭着，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安详。
但此刻，奥托注意到，那眼睛正颤动着，似乎想要睁开一样。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预期中的吗。”
奥托收回目光，声音冰冷。
“好。我让他们离开。但是，不要忘了我们最初的约定，艾吉狄娅。”
他扫视了一眼一旁的芙莉德与佯装倒地偷听的林迪南，下一瞬间，随着空间一阵扭曲，奥托的气息便彻底消失在了这片空间中。
“放心~”
朝着奥托消失的方位摆了摆手，艾吉狄娅回身看向在场的其他二人。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但现在还有着更要紧的事要做哦~”
视线的远处，通天血光正翻腾而起，仿佛天空流下的红色眼泪。
“那是？！”
猛地从地上站起，林迪南眉头紧皱，看着远处愈加兴盛的血光。
“仪式，即将发动了。顺便可以告诉你们，暗火那些小家伙，现在正有生命危险。”艾吉狄娅的话语中没有了以往的轻佻，而是少见的正经。
她轻轻向空气中一点，一道光幕凭空显现。
光幕闪烁着，一个个画面快速掠过。
而最引人瞩目的，便是一个栗色头发的男人倒在地上，左手旁的独特长刃已经折断，在他前方的是向着天际耸立的巨大黑色尖石，缠绕着无尽血气。
“马吉克大叔...？”
他知道这个地方，因为他在来这里之前便已经去过。
那是废渊之底，仪式的核心节点。
“怎么样，少年。”关闭了光幕，艾吉狄娅转头看向林迪南。“是继续在这浪费时间，还是立刻出发，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林迪南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向着少女伸出了手。
他踌躇着想说话，向来机智的脑子却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事到如今还纠结什么？”芙莉德大步向前，一把抓住了对方伸出的手。“自然是，要走一起走。”
“地点想必你们已经知道，我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就不陪你们一起去了。”艾吉狄娅轻轻理了理少女凌乱的黑发，摸了摸头。
许多疑问堆砌在心中，难以理清。一时间，芙莉德感觉自己有一万个问题想问，但开口时，她只剩下了这一句话。
“...小姨，你不会害我们的，对吗？”
“当然。”艾吉狄娅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温暖，俯下身子抱了抱芙莉德。
“时间紧迫，立刻出发吧。”
“还请艾吉狄娅大人送这里其他的人们到安全的地方。”
“好~我虽然很忙，但这点闲暇还是有的。”
得到了艾吉狄娅的保证，林迪南点了点头，牵着少女的手，密密麻麻的幽蓝符文显现而出，快速旋转着。
随后，光芒绽放，二人也消失不见，只余下艾吉狄娅一人留在了空荡荡的残破岩洞中。
她抬起头，看向天边，口中哼着轻灵的旋律。
“加油啊~勇敢的少年，快去创造奇迹~”
......
（新年快乐，祝大家新年都不被新冠所折磨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