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洛夫梦见自己正在那原初的地层之中自由地游动着。
尚未稳定下来的地质结构被岩浆与冷却后的岩层所填充着,而无形亦是有形的自己则在固体与液体之间以一种超脱现实的方式前行。
这是生命的地狱。
这是自己于诞生之前所居住的子宫之内。
岩浆是脉动,这片正在演化寻求出路的土地与自己一样,是一个尚未诞生的生命。祂的血液便是这流动不止的炽热,祂的心跳便是这轰鸣无息的闪雷。
自己是祂的一部分,是祂的客人,亦是祂的无数个自我中的一个。
于是她跃上地表,依然无拘无束地以这千变万化的身姿肆意地疾行。
她来到一片由岩石化作的森林之中,无论是火焰还是闪雷,一切的光亮都无法照入其中,只有漆黑的黑曜石树沉默地注视着一切胆敢闯入此地的生灵。
它们会将一切的声音夺走,随后一片沉重的落叶便会轻轻地顺着现今已经不存在来自第五维度的风于空中飘落。
当她走入其中时,那些死寂的便都活了过来,哀嚎着追上她的脚步。
而在其中的巨大夜枭却在此时发出怒吼,那双昏黄色的竖瞳将一切背叛它的树木们都映入眼中。
于是,它在这之后也化作哀嚎的一员,作为胆敢瞪视她的惩罚,那昏黄色便会伴随它与它的同类们,直到永远。
再度翻腾,融合,交织,最终继续化作那不受束缚,无需依靠他者而存在的完美者后,继续前行。
在于无星无月的黑暗中跳跃爬行了无数的岁月以后,她终于看到了那让她憎恨的事物。
在一片血肉化作大地与树植,所有事物都将在一瞬毁灭,随即再度重生往复循环的平原之上,三手五足的褐色生物正在跪拜。
在他们之上,第一缕划破了黑暗的光明出现。
那不是岩浆的红色,不是闪雷的白色,而是不应当存在的黄色。
在光的照耀下,她看见那些怀孕的即刻分娩,胎儿自子宫中滑出后便开始行走,成长,与其它的胎儿或是自己的母亲相**,随后再度重复。
在这种**与分娩的循环之后,那些新的生物便将血肉的树植扭曲原有的形态,握持手中。
最终,一声古怪的音节自一个个体中发出,随后是更多的音节,如同火焰一般在所有生物之间传播着。
当那毁灭的瞬间到来之时,那于平地之中燃起的,因迫从奴役而生的火焰却将他们保护。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被众生膜拜的他看见了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与夜枭斗争的她看见了他。
于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情感便是憎恨。
他怒吼着,祂怒吼着。
她怒吼着,祂怒吼着。
.......
.......
“!”
希尔洛夫猛然睁开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种莫名的惊骇感与怒火依然在她的胸腔中横冲直撞难以平静,可她却在醒来的同时一并将造成这些感觉的事情所忘记。
“......只是做了什么噩梦吧?”
甩了甩头让心情平复下来,希尔洛夫翻身下床,看向窗外的景色。原本在天空中的那轮明月现在已经落下,只余下漆黑的天幕。
这意味着一个新的月轮夜已然到来。
血族会在周遭被阳光所照射时强制陷入沉眠之中,而大部分的高阶血族就算受到了致命伤,在长时间的沉眠以后也能够将身体逐渐地修复。
不过,这毕竟只是极端情况下才会需要的应急对策。在平日的生活中,就算是那些自诩为与贱血种有区别的高等血族也会需要每隔一段时间进行睡眠,因为他们的精神始终会在忙碌的事务中感到疲惫。
但希尔洛夫却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个血族会在睡着时做梦。
在使用那被其他同僚们评价为是“日渐退化”的大脑思考了一下那种让自己感到困惑的感觉以后,希尔洛夫最终决定————先别去想了。
反正再怎么想都想不出来一个所以然,何必呢?
房间的内部空空荡荡,侍从曾经说过,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原本希尔洛夫放在宿舍里头的行李与私人物件转移到新的住处之中,虽然少女觉得他们应该找不到什么东西。
在被带回赤宫的一个月以来,希尔洛夫将大部分的时间都消耗在了训练场上,不是在与教官或其他同僚们对练,就是一个人进行着空挥的练习。
把一切都寄托到实战上面去领悟是一件愚蠢且毫无常识的事情,希尔洛夫在与那些正式骑士们对练完毕以后,对方的那种战斗风格也随之被记入脑中。
就算没有实战的机会,她也能够通过与想象出来的敌人进行战斗,并从中找到自己的不足。
久而久之地,希尔洛夫的想象力.....已经超乎常人了。
“真巧啊,希尔洛夫姐妹。”
而就当刚刚转正的骑士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打算再去训练场上消磨那不知道该如何打发掉的时间的时候,她却刚好在空荡的走廊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向她问好的是一个有着头棕红色短发的血族青年,除去头部以外,他的全身都被漆黑的甲胄所覆盖,在胸前则有着一只四蹄燃火,口生利齿的巨马图案。
这是赤魇骑士团的团徽,而希尔洛夫则绝不会忘记眼前这个血族是谁:奥索,没有姓氏,却是在骑士团中实力仅次于芮维亚教官的存在。
也是她先前的语言课老师。
两个人彼此之间的关系原本就比较亲近,因为他们都热衷于与对方不断地交手,甚至在闲暇时间都会彼此交流各类武器的用法,以及如何以最小的动作幅度对身体的某个部位造成最大的损伤。
希尔洛夫听说,在她到来以前,骑士团中的所有成员都将奥索称之为“战狂”。
直到来了一个比他更狂暴的预备役。
“我听说了首席大君已经宣布你通过了入团考核,恭喜你,姐妹。只可惜我昨夜没能够看到你与韧甲的继承者的战斗。”
虽然是这么说着,可是希尔洛夫却在青年的眼中看到了一种狂热,一种她再熟悉不过的,对战斗的狂热。
“不过,我觉得我现在有机会去填补这份遗憾——一起去练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