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洛夫觉得这一切都出了什么差错。
一定是这样的。
现在的她已经穿戴好了那正式骑士的漆黑甲胄,那把预备役的长剑也被收入鞘中随身携带。这一切准备都是为了此时此刻的授勋仪式。
按照传统,授血并不会与授勋一并进行,更何况在被带回来的时候,首席大君为了保住希尔洛夫的性命就已经提前为其进行了授血。
她现在所需要做的,是在诸位骑士团成员的见证下,接受烙印与誓言,并将那把临时使用的长剑归还,转而接受身为骑士团长的首席大君所赐予的佩剑。
据说那些高阶血族们也会出席这场难得的仪式,为了记住那些受到了重用的骑士贵族们,并尝试着以此为缘由与之建立联系以及利益往来。
在洛芙尔德与奥索他们集体接受授勋之时,就有数位在与王城相邻的大君领地中的公爵前来此地。
但是........
希尔洛夫现在独自站在礼堂的门口,那扇厚重的大门由她亲手推开,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会导致眼前所见到的一切都是如此虚假。
除去站在礼堂尽头的首席大君,以及以他为中心对称站立的赤魇骑士们以外,空荡的周遭空间却也被划分出十一个区域:那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公与伯爵们此刻沉默地围绕着各自区域的中心,低垂着头站立。
而作为那些高阶血族拥簇中心的,则是十一个各不相同的怪人,或是以真容示人,或是以阴影遮蔽身躯,只是在他们的衣物与皮肤上,都各自纹印着不同的图案。
希尔洛夫没有将文化课的知识全部都还给老师,正因如此,少女才知道现在的场面到底有多么地具有冲击力。
血族十二位大君此刻齐聚一堂。
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希尔洛夫感受到十一束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了她的身上,那其中有些裹挟着恶意,有些是好奇,还有一些则是轻蔑。
甚至有一个是畏惧。
但即使如此,希尔洛夫却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她在这之前就已经了解过了全部的流程,芮维亚教官还好心地帮助自己排练了几遍,并且用与训练时同样严厉的斥责将其中的错误全部指出改正。
【你凭什么要惧怕他们?贱种的数量再多,也依然是贱种。】
而那种莫名其妙的粗哑声音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耳边,以一种不知是安慰还是轻蔑的态度鼓励着她。
铁质的战靴踏在殷红地毯上,其沉闷的响声却依然存在,回荡于寂静的礼堂之中。即使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开,但希尔洛夫依然能感觉到那些来自大君们的视线正在随着她的移动而改变。
在走了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的十几步以后,灰发的骑士来到首席大君的面前,在如同阴影一样的高大身躯前单膝跪下。
“希尔洛夫,我等的获选者。”
在对方开口的瞬间,有一股风随着那低沉的声音一并出现在礼堂中。希尔洛夫只是觉得肩膀一沉,有什么东西已经搭在了自己的左肩上。
透过眼角的余光,她看清了那个沉重的物件:那是首席大君的佩剑,现在正被对方单手拿住,作为这授勋仪式的一部分。
“你已通过试炼,一切言语赞颂,一切缘由阐释便已成为冗余。”
“我以第一位赤魇骑士之名,宣告赤色狂魇将汝纳入群中,汝血汝魂将于此时,被我等的伟大之源所接纳。”
又是一道破空声,那悬在希尔洛夫肩膀上的银制大剑离开了少女的视线角落之中,再度被首席大君甩入鞘中。随着眼前的灰影稍稍往后,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芮维亚教官则走上前来。
她的手中握着一根漆黑的铁杆,在末端则是烧红的烙铁。
血族的自我愈合能力非常强大,因此这种程度的烧伤的象征意义要远大于实际意义。一般来说,只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被烙铁印下的伤口就会完全痊愈,甚至连疤痕都不留下。
“现在,抬起头来,立下汝之誓言。”
一切都按着原先的排练顺序有序地进行着,在这个时候,希尔洛夫应当直视着大君的双眼,并将事先背诵好的誓词说出——不仅仅是对着大君,亦是对着赤宫与所有永夜之地的主宰者宣誓效忠。
但在希尔洛夫抬起头的瞬间,她却发现自己无法说话了。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又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比起那个一直在以恶意与轻蔑的语调评价周遭的声音显得更加青涩,让人能够分辨出发声者的具体性别——一个少年。
而他的语气也不如那个粗哑声音一般具有攻击性,只是掺杂着某种担忧与规劝的意味。
“不记得的事情依然存在,遗忘不代表具有背弃的权力。”
“你真的要为他们而宣誓吗?要为了眼前的这些存在而放弃你之前一直遵循的信仰与誓言?”
“为了忠于现在,而对过去不忠?”
“你分明已经立下誓言,在更加遥远的过去,你曾立誓保护你所爱的,与爱着你的那些人——那些与这些怪物有别的人们。”
“回想起来,回想起那优越而荣光的过往。”
那个声音说了很多,但希尔洛夫却只想着重新发出声音:她的声带没有问题,肺也是一样,似乎就像是她本人驱动着身体拒绝将誓词说出一样。
可这怎么可能呢?
就在这时,希尔洛夫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开始加速流动起来,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血液在皮下流动的声音,它们有序地交杂在一起,发出了某种咆哮一般的共鸣,不断地在少女的体内震荡着。
在这之后,如同来时一样突然的,那个少年的声音也迅速地消失不见。
“——我以希尔洛夫,我的真实姓名在此起誓:我将自身的灵魂,自身的血液全部奉献给那位赤宫之中的无休无止之伟大者,即使我死去,我的誓言依然会捆缚我的遗体,直至其中的高贵之血流失殆尽。”
【嗤————】
就在这不短不长的誓词结束的瞬间,芮维亚干脆利落地将那块被铸造为一匹巨马图案的烙铁戳在了希尔洛夫的脸颊上。
那灼热的疼痛,预示着仪式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