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
以赛诺一出来,就看到了那个阴沉着脸的高大灰影。
采佩什现在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比一旁伫立不语的芮维亚好上多少,两个血族现在都如同一个不稳定的内置引信火药桶般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但以赛诺却没有因此而立刻给出答复,只是看了眼紧闭的审讯室房门,随后给了首席大君一个眼神。于是对方便沉默着迈动步子,引导着棕发的血族来到间燃着壁炉的会客室中。
每一个氏族都有着成员共用的姓氏,只有氏族之长,即所谓的大君有资格以氏族名自称。
而以赛诺,是幻魇之氏族的正式名称。
“我就这么说吧,”幻魇大君从书架上随意地挑了本寓言故事集,随后才在沙发上坐下。“她的情况非常微妙,微妙到就算是我也从没预想过的情况。我先问一句,你对心理学有多少了解?”
采佩什看着这位与自己私交不错的同僚,在大君之中这是为数不多能让自己安心下来的几位之一。他只是站在窗边,望向夜空之下的王城与更远的方向:“和你相比一无所知,直接说吧。”
“那么,结论是,她没醒过来。不仅如此,我只是引导了几句话,她自己就陷得更深,甚至将我预设好的那些虚假记忆主动添加上了细节。”
以赛诺有节律地用食指敲打着寓言集的书脊:“这样子我反而更好奇她在这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我的权能不是无中生有,而是一真九假。如果虚假的经历碰上了矛盾的现实,那当事人立刻就能反应过来。”
“所以我才用了洛夫提镇作为模板,一个被毁灭的地方只需要几块碑和烧焦的尸体来伪装成证据就可以让幻觉与故事变得稳定,但这也注定了这份记忆难以被接受,毕竟那其中的唯一现实是这一切的美好全都被猎杀者所毁灭。”
“但问题就在这里:她宁愿接受这被毁灭的一切,也不愿意回想起还身为人类时的经历。不然凭借着那种意志力,在阿斯特挑衅她的时候,那头怪物就绝对能记起一切后在赤宫上下大开杀戒。”
采佩什只是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他知道幻魇这一氏族的权能比其它的氏族都更加的微妙且需要借助外力,这必定需要大量的理论支持来协助权能本身。
至于希尔洛夫本人的经历....采佩什在之前看到间谍收集到的情报时也觉得作为一个人类,他短暂的一生实在是过于坎坷与戏剧性了。
幼年被血族杀了全家,到了孤儿院以后又遭到了食尸鬼袭击只有二人幸存,被教会接纳后不止一次在战场上被迫手刃昔日同僚,最终被教宗收为门徒即将成为征战骑士时,视作精神支柱的至高圣主对其降下了天火神罚,全身重度烧伤失明,随之立刻被教宗亦是他的养父视作天谴者,逐出教会一切归零。
那个时候,希尔洛夫才十五岁。
“....但你依然无法解释,她在面对阿斯特时候所展现出的凶暴。”采佩什逐渐回忆起他与希尔洛夫厮杀的夜晚。
“那种傲慢与残虐绝对是我所见到的猎杀者本人。”
“你不是要直接听结果吗?”以赛诺调侃地笑了笑。
“记忆与后天经历形成人格,除非脑子先天出现异常,否则都是这样。”
“我在为她注入虚假记忆的时候,本质上是给她再造了一个人格出来:生于农户,没受过束缚,有着小市民的粗犷与坚强,然后因为突如其来的打击而受到改变被迫直面未来,面对高等阶层产生不适与陌生,对身份的转变难以立刻接受,在一众精英中略显平凡的希尔洛夫。而不是那个能用水银法将血族孩童的皮剥下来后还在狂笑,在昏迷中还遵从本能把靠近的我肠子扯出来的猎杀者。”
“但当她受辱时会如何做?她紧张时会怎么样应对?面对不公她会如何想?这些细节性的东西我完全无法挨个定制,于是在她不得不去思考对策并尝试着从那模糊框架中寻找经验时,那被伪造记忆压制而进入到前意识系统中的经验与记忆便会让她暂时回到猎杀者的状态中。”
“只不过嘛....似乎猎杀者本人也很喜欢我给她定做的故事啊。”
棕发血族的双眼看向那壁炉中燃起的火焰,似乎是想到了绝佳的例子,一个让完全不懂理论的人也能够听懂的例子。
“猎杀者本人的意识现在就如同这簇火,安静地待在前意识——有可能成为表层意识的潜意识——这尊壁炉里头不愿出去,也不愿熄灭,但一旦有人敢把手伸进去,那下场也只有化作燃料与灰烬。”
“只不过嘛,如果有人往里头主动加柴,那事情就不好说了.....”
采佩什将头转向以赛诺,他意识到对方还是从与希尔洛夫的谈话中察觉出了什么异常的东西,而对方则是撸起袖子,将手腕上的焦痕展现给首席大君看。
那是神术或者日光才能造成的伤口。
“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地让她回忆起过往,甚至怂恿猎杀者本人的意识主动窜出来将现在的人格吞灭掉。至少现在来看猎杀者虽然有点沉不住气,但还没傻到那种地步,不过再让这个不明的第三者拱火下去.....那某人就不得不醒过来了。”
边说着,幻魇大君再度披上了那身将自己的容貌与身形一并遮蔽住的残破黑斗篷:“我得和族人们走了,以赛诺氏族注定永世流浪——我们的罪,我们的行。这一次谈完之后,希尔洛夫应该能再撑一阵子,就连猎杀者意识上浮的频率都会减少许多。”
“那如果她醒了呢?”采佩什却还是问了一句。
如果对方真的觉醒,那她与血族之间不会有任何的缓和空间。
最快捷的方法自然是直接杀了她,但祖要的却远远不止于此。
“如果她要醒,那多半是那个第三者在她耳边一直上闹钟。至于解决办法.....既然她不愿意醒,那位存在也不愿意让她醒,那还有什么解决办法?”
“把过来扰人清梦的混账打上一顿,闹钟扔出去砸烂,然后对她说现在还早,可以再睡一会儿。”
“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