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佩什沉默地伫立在尸体旁,在他身后,与门口站得笔直的是芮维亚。
只有贱血种的尸体会进行火化以节省空间,高等的贵族在迎来并非由寿命导致的死亡时都具有被葬入永夜之地享受长眠的权利。
洛芙尔德的尸体会被送回她父亲那里,随后举办葬礼。
但在这之前,葬仪师必须要确保那些伤口都能够被掩盖,让死去的战士不以一种血腥的容貌被她所守护的人所见。
“洛芙尔德姐妹的战锤与甲胄都已经置入棺木之中,防腐的药草都也填充完毕。”
芮维亚汇报着这一切。在赤魇之中,死去的成员并不会由那些侍从料理后事,而是由每一位团员帮忙,以此来纪念那与他们流着相同血液的同袍。
“.....知道了。”
首席大君没有回头,他小心地将那被合上眼睑的头颅靠近脖颈,让那整齐的切口对合,随即又将其那头美丽的金发拨开,避免在之后影响到缝合。
两米高的壮汉用布满老茧的手指捏住缠线细针,轻柔而不显笨拙地将洛芙尔德的头颅与身躯接合。
采佩什的动作很快,很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已经对这种事情如此熟练。
但无论如何娴熟,那股压在胸间的遗憾与苦闷依然让这位初代种喘不过气来。
他的战士死了,流淌着他的血液的同族,死在了另一位同族的手上。
同类相残总是让人感到愤怒。
在缝合完毕以后,采佩什掀开死去血族的眼皮,里面瞳孔涣散的眼珠并没有眼白,而是如墨一般的黑色,夹杂着中心的昏黄。
夜枭,那些该死的生物被称作是与他们不共戴天的仇敌,如同寄生虫一样扶梯在血族的身上,掠夺走他们的生命与人际关系,作为间谍而活。
但采佩什却知道这不可能:赤魇的体内流淌着他的血液,夜枭不可能夺走这些骑士的生命才对,它们没能力。
祂承诺过的。
“.....检测结果出来了么?”
身后那位自久远的长眠以前便追随自己的副官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就已经将酝酿好的回答给出,甚至比提问者还要快上些许:“是的,根据那些验尸官的判断,战锤上除了有陌生的人类血液以外,还有与希尔洛夫相匹配的失活血液。”
“只是.....希尔洛夫身上的伤在她回来时就已经再生完毕,无法对照伤口判断二者是否产生过正式战斗,又或是单方面的突袭。”
祂承诺过,不会让那种自内部浮现的诅咒降临在赤魇们的身上。
“将希尔洛夫的行为判定为正当防卫,宣告其无罪。”大君给出了对于那位骑士的最终判决。
“但考虑到她目前的精神状态疑似受到神术影响,以及曾与夜枭进行过短暂的交流,不排除被离间者污染的存在可能性。在她的精神彻底安定下来以前不允许她参加任何骑士团事务,包括日常训练,若是违反————”
采佩什转过脸来,对上芮维亚那坚定的目光:“若是违反,允许以最极端危机事态予以处置,包括以致死为目的的武力压制。”
“您的命令,便是我的命运。”
黑发的教官顺从地低头行礼,在简短的表明自己对指令的接收以后,那长生者之间的默契让芮维亚没有一丝犹豫地转身离开,将采佩什的话语化作现实执行。
随着房门被善解人意地关上,外面微弱的火把光芒也被隔绝在黑暗的停尸间外。采佩什看向手中的匕首,只要在他与洛芙尔德的手掌上各划出一道伤口,那么属于他的那部分初代种的血液便会被回收。
但是采佩什没有那么做。
有传言说每一位赤魇骑士死后,他们的授血者都会收回血液以制造下一位骑士,因为首席大君的授血次数受到了限制。
这句话只有后半段是真的:无论因何种方式死去,采佩什都未收回那些战死骑士躯中的血液。
那些骑士以身体内流淌着他的血液为荣,而采佩什以自己的血液能够被注入这些骑士中为荣。
【和你的玩具告别的时间,不觉得有点太长了么?】
那熟悉而冷漠的声音在视觉死角中出现。祖并没有以在希尔洛夫面前那种略微年幼的伪装形象出现,而是如同那漫长岁月中最常保持的一般,维持着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窈窕少女形象。
在希尔洛夫离开王城的这段时间,祂又回到了之前那种消极的模样,独自待在那无人可以进入的王座间中长眠。
无论是在这之前强迫刚刚统一的十二氏族集体长眠,还是在苏醒以后的沉默态度,采佩什都知道,对方正在对这世界上所发生的一切逐渐失去兴趣。
就好像一盘无法自主停止的游戏,现在祖所做的就是把手从盘上挪开,百无聊赖地等待着注定的结局到来。
“.....如您所说,主上。”
那原先还存在着的遗憾与悲伤随着对方的出现,被采佩什条件反射地压抑向意识中更深的地方。保持平静,勿要失态。
在神与造主的面前,他没有资格去展现个人的情感,即使这其中的原因正是因为对方。
“另外,还有一事在下仍抱有些许困惑,不知可否....”
【不可。】
少女那傲慢而冷漠的回绝在具体的内容说出以前就已经发出,这并非是未卜先知的才能,仅仅是因为祂不想回答,无论那是什么事情。
但即使如此,祖的目光依然放在了被置在台上的烂肉:【关于这个东西的?】
“正是。”
【.......】
“........”
诡异的沉默弥漫在阴暗的停尸间中,最终————
【我受够了。】
喀拉,喀拉喀拉喀拉!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言语动作与眼神,血族中的首席大君那两米高的身躯被无形的某物提至空中,随即身躯内部的所有骨骼都开始在包裹它们的血液压迫之下扭曲变形,白色的断刺钻破了皮肉与外在的灰袍。
只是几秒的功夫,采佩什的身体就被硬生生地扭曲成了一团球体!
【两个。】
少女那双赤瞳已经转变为了蛇一样的竖瞳,前所未有的剧烈情感随着肌肉的运动被表现出来,但她的语气依然如坚冰一般冷冽。
【两个我视作能够成为眷族的家伙,一个在被洗了记忆以后还心心念念地想着祂,另外一个——】
轰!!!
脊椎与所有骨头都被扭曲的采佩什从空中猛地被砸向地面,血管皮肉皆因为这一次撞击而再度被扭曲的骨骼割裂刺伤!
【另外一个在和那些吸血贱种共称同族——两个都有问题!】
【你们,是在成心作弄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