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城的内环,黑鸦一直是那些自诩为上流贵族的血族们所青睐的地方。
一方面是因为其管理者所打造的氛围确实符合那些高档人士的品味:留有贵客签名的桌子与墙;训练有素,只见过一面便可以记住客人喜好的侍者;暖黄色的灯光将并不显得阴暗的内饰照亮,留声机将几张著名的交响乐长片轮流播放,每天都不重样。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边的咖啡与茶叶确实都是高档的货色,那些位于价格表上最顶层的豆子与茶叶都需要提前至少半年预定,因为它们的产量本就在这片永夜之地上适合被打造成奢侈品。
而最后的最后,则是因为那令人望而却步的服务费与价格彻底将那些寒酸的客人拒之门外。这三点联合起来,构建成了全永夜之地仅此一家的黑鸦咖啡馆。
而就在这家咖啡馆的二楼,有着良好隔音墙壁的包厢之内,芮维亚与破坏之大君相对而坐。虽然身处咖啡馆内,但两位血族都只是点了一杯烈酒,再无其他。
芮维亚看着白色的冰球在玻璃杯中上下沉浮溶解,却并没有对那其中的棕色酒液做些什么。
“我收集到了关于你那位新兵的一点消息。”柯龙坦轻抿一口子弹杯中的烈酒,却立刻发现自己不得不因为这一小抿再度添上一杯。“我觉得你会感兴趣的,毕竟这些东西只有我们才能够发现的出来。”
破坏之氏族,这个名字总会让人产生些许的歧义,认为这支氏族的权能只不过是在战争与单纯的力量上面占有优势。
但事实从来都不是这样:这支氏族的初代种虽然确实是一位喜爱战马的战士,但他却也是一位炼金术师,甚至在被转化为一位初代种以后都没有用自己的姓氏为氏族命名,而是取了那位传说中的炼金术师的名号。
特里斯墨吉斯忒斯。
破坏之氏族的全员都是对于这位炼金术师哲学与秘法有所研究的学者,至于权能的破坏性应用倒不如说只是这研习过程中的一种水到渠成。
而芮维亚————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之婆妈了?要说什么,想要什么都直接说出来,我请假是按小时算的。”
一向不拖泥带水的女教官纵使是在这种场面下也依然不愿意听对方的那些废话,毫不掩饰的直明来意并不会让她心生排斥,只会暗自庆幸对方也愿意节省这看不到尽头的时间。
即使对方是一位大君。
很少有人去深究芮维亚的过往,毕竟这位大君的副官在很早以前便就宣告追随于十三贵胄中的首席,并且协助他建立了赤魇骑士团。没有人可以去质疑她对于首席大君以及骑士团的忠诚。
因此,大部分血族,哪怕是高阶贵族也只是知晓这位有着二代种血脉强度的女教官是来自于破坏之氏族。
但他们不知道的事,芮维亚确实是一位二代种。并非是授血过后的产物,而是由已经在议会屠杀之后只剩下一位的初代种最初创造的血嗣,现在各个氏族之内都所剩无几的强者。
在这之前,芮维亚与柯龙坦之间还有一层比那原初之血的共性更加亲密的关系。
他们是真正意义上血脉相连的亲姐弟。
正因如此,这种彼此之间的情报交换才会在二者之间偶尔出现:在很早之前芮维亚就表明了她对于地位毫无兴趣,故而柯龙坦也不对自己的亲人堤防太多。
既然他并非是以大君身份邀请对方,那芮维亚摆出这幅毫无顾忌的样子,柯龙坦也只能受着。
“这是你所效忠的那位也知晓的情报,不过他一定不会告诉你。”黑短发男人慢悠悠地说,“所以我觉得这次要价高点也没什么.....我想知道赤魇内部的武器有没有多余的备用款?”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可以免谈了。”芮维亚干脆利落地回绝了对方话中的暗示,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赤魇骑士团的装备与马匹都是各个不同氏族的特产,这类战略物资在除了王城以外的地方是绝对不会被大君卖给他们的竞争对手的。对这方面有所负责的芮维亚自然知道柯龙坦是想要干什么。
“我对那位存在绝对忠诚,既然他知道这件事情,那多我一个少我一个都没什么差别。”女教官将唇上残留的酒液舔干,“还有别的事吗?”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那个希尔洛夫身上发生了什么吗?”柯龙坦无奈地一摊手,还想要挽回些什么,“这一次洞察直接让好几个秘封学士瞎了,我也有业绩要求,拿不回来成果是要被他们念叨的。”
但芮维亚却没有半分的动摇,只是用一种更加严厉的瞪视作为回应。
就算继承了大君之位,这还是让柯龙坦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那是你的事情,少把我扯上。”她又倒了杯酒,仰头饮干后连带着杯中的冰球一起咬散咬碎,发出嘎吱的清脆响声。随后站起身将椅背上的大衣披到肩上。
“希尔洛夫永远都是我的新兵,我的姐妹。无论她过去是什么我都不在乎,她现在是一位赤魇,这便足够。”
“......”
“......”
沉默预示着这一次的交涉破裂,柯龙坦只是懊恼地摇了摇头,却并未再做出什么。
倒不如说,他觉得这样的回应才恰好是他的姐姐应该给出的。
“.....我还是很想问你,姐姐。”
但当芮维亚见到对方一语不发,准备穿上大衣从房间中离去的时候,柯龙坦的声音还是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迷茫。
于是她转过头来,再度看向她那已然成为大君的弟弟。
“这一切都值得吗?”柯龙坦的手不安地敲击着桌面,所产生的微小振动开始让上面的玻璃杯与之共鸣破碎。“你追随着他,侍奉着他,甚至放弃了你本应当得到的....可你也应该注意到,他的眼中只有那位无上的造主,不可能————”
大君卡壳了,因为他看到自己的姐姐正在朝他笑。
那笑容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在他们还未被转化前,他做出来什么愚蠢的事情的时候,芮维亚就会露出的嘲弄讥讽,带着些许聪明人的怜悯的笑容。
“....我说错什么了?”男人不甘地问道,他的血液流速加快,心跳声逐渐冲出了胸膛,那生命之音振动着,带动周遭的所有事物一起,随后它们都因为这共鸣而开始逐渐崩解。
“你说错了么?不....你说得很对。我只是觉得....这样实在是太好了。”
如此否定着,但芮维亚却无法控制自己笑容中的蔑视越来越多。
“原初之血把你变成了这种浑浑噩噩的蠢样子,我只是觉得...当初把那大君的位子让给你实在是太明智了。”
“我就算如那位存在侍奉伟大者一般,重复着对他那注定得不到回应的追随,也好过你们这群浑浑噩噩度日子的猪猡太多。”
作者注:在第四章中有提及教官的全名是芮维亚·克拉特斯而非芮维亚·特里斯墨吉斯忒斯,那是她在被转化之前的真实姓名。
但并非是氏族驱逐了她,而是芮维亚抛弃了氏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