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洛夫看到一匹赤红的巨马在无边黑暗中站立着,其上燃烧的火焰便是这片空间中唯一可以找寻的的光源。
于是她便跟上。
那被称为赤魇的神话生物在她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便也开始扭转身体,向着更远的未知与黑暗走去。一人一马保持着固定的距离于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中行走,踏在并不存在的道路之上。
每当希尔洛夫想要加快步伐,或者放慢速度,前方的赤魇总是也会与之做出相对应的举动。
对方似乎并不着急,好像如果希尔洛夫愿意,就算再度停下来等着对方休息足够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希尔洛夫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图,莫名的直觉告诉她,那长久以来她所感到迷茫的,她所感到痛苦的事物都将随着这段旅途的终点而被终结。
取而代之的是,她想要追寻的事物。
【你若祈祷。】
在不知走了多久以后,前方的巨马开口了,那声音莫名地让希尔洛夫感到熟悉,却又无法回忆起其主人与具体的情感。
【你若祈祷,我便给予。】
在下一步踏出时,希尔洛夫眼前的景色也猛然变化。
她看见自己的视角猛然变低,周遭依然是黑暗,只不过有一条缝隙可以透过去看向外界。
自己正在一个箱子之中。
而后,身体的主人似乎是用头顶开了箱子的盖子,整个人从翻倒的容器中爬了出来。周遭的环境简陋却又被用心地装饰过,空气中的廉价香水味是日积月累的沉淀结果。
家。这个陌生的名词突然出现在希尔洛夫的脑中。
她与这视角的主人一起看向地板上躺倒的两具干瘪的尸体,一男一女都已经被榨干了血液,成为一具干尸。
他该如何做?
去报告巡警?去检查财物?去确认亲人的生死?
那视角的所有者似乎有一瞬间变成了希尔洛夫,于是这些疑问便顺理成章地涌上心头。
但还没等她去思考,那狭窄的构成了孩童全世界的房间便碎裂后再度重组。
她所能看到的东西更多,视角变得更高,可就算如此,视野之中还是只有尸体存在。
她的身体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想要徒劳地找到幸存者,最终发现的也不过是一个躲在桌下的年**孩。
他该如何做?
去埋葬尸体?抛下这女孩离开?还是就此去死?
面前的情景不断地破碎,重组。这一次她看到在夜晚的森林之中,围绕着熄灭的火堆,那个女孩向自己表达谢意。
他该如何去做?
然后,在教会的训练场上,那个女孩向自己表达爱意,但他却只能将注意力放在于假想敌的战斗之上。
他该如何去做?
在周遭有着燃烧噼啪声的黑暗里,他感受到有什么人叹息着拦在前方,而自己所能够感受到的却只有痛苦。
他该如何去做?
他听到自己闯入无数惨剧,面对无数受害者,聆听着他们的哭声与对亲人的哀悼,而罪魁祸首就在那永夜之地安然无恙。
他该如何去做?
无数的情景与声音交织在一起,最终,少女看见燃烧着的城镇。年幼的自己,年轻的自己,痛苦的自己,交错着出现在崩毁的建筑之中。
于赤红的的烈焰里,化作天空的巨马睁开双眼。
她该如何去做?
【做你想做。】
少女的内心平静了下来,因为那迷茫而出现的恐惧被赤魇的答案所消除。
她该如何做?
她想如何做?
想法本身便是答案。
于是,五岁的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尚不理解生与死的孩童只是如无数个不安的夜晚一样眠于父母的身侧,纵使对方已不会醒来。
于是,十岁的自己并没有做什么,那可怖的过往让他不愿再将他人抛弃,他带着女孩一起前往教会所在的帝都。但那悲痛与愤怒也占据心灵,他再也不知如何回应对方的好意。
于是,十四岁的自己并没有做什么,那联系着彼此的情感在他个人的憎恨面前只显得渺小,于是他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任凭告白者带着被击碎的自尊站在原地。
烈火焚身的自己向导师质问着这不幸的一切为何会发生在自己头上,叛离教会的自己舍弃信仰却没办法抛弃仇恨,那无止境地追逐着惨剧与血案的自己从不安慰受害者,却只问他们想不想要复仇。
这些是少女想要做的,这些是猎手已经做过的。
二者之间并无不同。
““因为我是希尔洛夫。””
截然不同的声音却一并响起。灰发少女看向身后,一套浮空的盔甲屹立在虚空之中。
“我讨厌欺骗。”少女说,“我讨厌离别。”
“我讨厌憎恨。”
“我讨厌牺牲。”
“我讨厌死亡,讨厌痛苦,却时而依靠着痛苦而活。”
“我讨厌这该死的自己。”
“但我更憎恨那帮吸血的贱种,它们让我讨厌这一切。”
盔甲没有回应,但陈述依然继续。
“我想要猎杀。”
【那我们便猎杀。】
一个骷髅,一个被烈火烧焦的骷髅,皮肉只不过是贴在骨架上的装饰。它穿戴上了这套盔甲,与灰发少女对视着。
【我们将火焰,将利刃犁入他们的土地与身躯之中,我们让被猎杀的恐惧铭刻在他们的血中。我们前仆后继,不分彼此。】
【我们猎杀,斗争永不终结,无休无止。】
他们的眼中都只有自己的身影。
““我是猎杀者。””
年轻的与粗哑的声音于此刻一并响起,它们从未如此和谐。
““我是希尔洛夫。””
........
【滴答】
希尔洛夫听见血液滴落在地的声音,于是她便睁开双眼。
那庞大的记忆如同洪水般灌入大脑,但却并没有让她产生任何的不适,就好像它们本就是来自于自身身体的一部分。
右手上是不自然的沉重,少女向下看去,第二位斯特里克兰已经被她握在了手中,漆黑的剑锋上有血液顺着重力滑落。
在她的脚边,一颗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的头颅脸朝上地停止了滚动,那自脖颈断口中泵出的鲜血还未停止。
是她做的?
“....是我做的。”
希尔洛夫淡然而从容地,对面前的黑暗虚空发出宣告。
这一切都应当是她做的,她早该如此,早该行动。
而现在,却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她去确定。
依然在接收着久违的知识与经验的骑士转身,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的脚步很稳,每一步的间距都是不需要刻意保持的一致,无论是单手持双手剑的负担,亦或是脑中那嗡嗡作响的记忆,却都没有让希尔洛夫的脚步乱上半分。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听见自己体内的血液流动声,微风吹过远方的草地,她的脑中便顺着声音的频率构建出那无法看见的景象。
希尔洛夫闭上了眼,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回来了,希夫?】
身前的少女如此问道。
她的体形,她的声音,她的气息都如之前一般。
都如猎手被转化的那个夜晚一般。
希尔洛夫放松地笑了。
“是啊,回来了,都回来了。”她感叹着。
“我终于正常啦。”
下一刻,伊莉尔的脖子,与她身后赤宫的坚固墙壁全部都随着漆黑魔剑的挥动而被瞬间斩断。
在那土石碰撞的轰鸣声中,唯有如同野兽的咆哮声响彻整个夜空。
【我他妈终于从你们这群贱种的圈套里走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