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斯提娅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于在这座镇子上的临时居所之中。
窗帘被紧紧地结扎成绳索,将她双手反绑着困在房间内部的一根柱子上,而在血族眼前的,则是翘着腿坐于床上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灰发少女。
就算不用权能,以她本身的力量这种束缚也不过是轻轻一挣便能脱身的程度。
但尤斯提娅不敢。
因为一把漆黑的长剑同样被吊在半空中,剑锋正好对着尤斯提娅的左眼。
如果不能够在解开自身身上绳索之前先将那把剑给拿下来,那么随着捆绑自己的窗帘断裂,与之相连的剑锋就会精准地自眼眶刺入,随后破坏尤斯提娅的大脑。
“你醒了。”
灰头发的少女此时已经摘下了脸上那张没有涂料的白面具,那下面是一张略稚嫩的脸庞,此时因为那种冷冽的眼神与表情显出股莫名的英气来。
没有瑕疵,但也就仅仅是出众。这张脸给人的辨识度之所以如此强烈,全都是来自于其拥有者在容貌之外的行动与言语。
以尤斯提娅的独特审美标准而言,她觉得少女长得挺可爱的。
“嗯,这一觉睡得不怎么好。”女人感受到自己画的面具还戴在脸上,于是小心地动了下受限的身子,语气散漫地回答道,“能否劳驾您放了在下?”
“嗖”地一下,刚刚还坐在床上的少女原处消失了。
当她再出现时,那布满血丝的赤红双瞳已经几乎快要和尤斯提娅的眼睛贴上,女人能够感受到对方那压抑住的狂乱呼吸,以及喉咙间发出的低吼,那把漆黑的长剑被她单手握住朝着星空面具的孔洞又近了些许。
权能没有生效。这一次,尤斯提娅切切实实地明白了在昏迷之前所见到的不是什么幻觉,也并非是轻敌所导致的结果。
支配之权能没有生效。
“别他妈对我用那种该死的花招,贱种!”如同狼,或者某种更凶猛的犬科动物一般的低哑吼声被灰发少女发了出来。
不仅权能不生效,而且对方还注意到她自己刚刚被定位成目标了。
“.......”
“.......”
一时间,房间内只有沉默,以及某人那急促的心跳声。
不是灰发少女发出来的。
“.....在下有很多有价值的东西,”尤斯提娅再开口时,原先的散漫荡然无存,“请您务必相信,让在下活着就绝对比杀了在下更有好处。”
“现在!”少女的宣告刚做到一半,她的眉头便不悦地皱起,恶狠狠地向着旅馆房间的角落看去,尤斯提娅同样转动眼珠,却发现那个地方什么都没有。
她在看什么?
“现在....”无论灰发少女刚刚在看什么,当她的头再转回来的时候,语气明显平静了许多。
至少尤斯提娅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一直担心对方会突然杀了她了。
就当她这么想的时候,那漆黑的剑锋又离眼眶近了些。
“现在是拷问时间。”审讯者缓慢地用食指指甲敲打着长剑的剑身。
“第一个问题,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
........
【你打算怎么做,希尔洛夫?】
无面骑士依靠着阴暗房间角落的墙壁,注视着填满了这片小小空间的物件。
便携的折叠式画架,装着各式颜料的瓶瓶罐罐与三种墨水,在骑士的脚边是一叠还未涂上具体花纹颜料的空白面具,和尤斯提娅脸上的那个是同一款式。
除此之外,还有几本诗集和画册放在床上。
如果说在这之前尤斯提娅给希尔洛夫表现出来的是一个想办法甩掉追猎者的逃亡者的话,那现在在真正的猎手眼中,她倒更像是一个出来郊游寻找灵感的艺术家。
正如同幻觉所预料的一样,只是在用魔剑拷问对方的灰发少女并没有回话,只是皱着眉头像拧海绵一般试图将自己俘虏脑中的信息全都榨取出来。
“尤斯提娅,尤斯提娅·俄诺玛俄斯。”希尔洛夫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你说这是你的真名?是当我真没见过支配之氏族的贱种?”
事实上,就算是还身为人类之时,支配氏族的纯血种也是少见的敌人,希尔洛夫确实没有机会去审问一位奴隶主。
但就算这样,她也知道那个臭名昭著的怪物氏族并非是以俄诺玛俄斯作为姓氏流传。
“这绝对是在下的真名,”但俘虏却在这个时候意外地固执起来,“没有那个令人作呕的姓氏,在下作为人类感受那辉煌耀光的温暖之时的名字。”
“在下是尤斯提娅·俄诺玛俄斯,前任支配之大君恩阿卡·因古玛(Inguma)的血嗣,奴隶,以及弑杀者,现任不存在任何法理意义的支配之大君,篡血者尤斯提娅。此行的目的是跨越边境前往人类的国度。”
“——跨越边境?!”
对方的这番说辞并没有让希尔洛夫放松下来,最后一句话反而让曾为猎杀者的少女更加敏感。
一时间希尔洛夫甚至都忘记自己手中的剑刃,直接用双手扼住了尤斯提娅的喉咙却并未真正发力:“你跨越边境想干什么?!”
她相信对方在之前的自我介绍,那种权能的压迫感甚至连体内灌满原初之血的自己都能够感到共鸣。
这已经足够说明尤斯提娅的力量了,在这之上添加一个与之相符的身份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但问题也就在这里:一个大君想要跨越边境到人类的领地去。
对人类的归属感并没有因为种族的转化而在希尔洛夫心中产生任何变化,尤其是在他的同僚们都还活着的情况下。
“.....给我说话,别装死,你的命在我手上!”
见到对方闭上眼睛想要逃避这个问题,希尔洛夫毫不犹豫地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在下想要自杀。”
【哒。】
只是轻轻地一甩头,尤斯提娅脸上的那张面具便被以一种巧妙的角度从脸上卸下,落到地上。完全卸去了伪装的女人再度抬起头来,不顾愈发困难的呼吸与希尔洛夫对视。
后者熟悉那种眼神:唯有在决定自我毁灭时才会出现的坚决的眼神。
“在下想要在阳光下化作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