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为了我们的合作碰杯？”
在十五分钟后，无论是窗帘，黑剑还是其它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已经各自地归回了原先的位置中去。
依然穿着那身沾满干涸血迹的农家布裙的希尔洛夫与尤斯提娅并肩坐在清理出来的床边，只不过前者依然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但更多的依然是那种常见于她身上的焦躁感。
如同为了打破这种死气沉沉的气氛般，刚刚松绑不久，还在活动着臂膀的尤斯提娅主动用脚将旁边一个打开的行囊背包拉到身边，变戏法一样地在里头掏出瓶未开塞的红酒与两个小杯子。
杯子也不是玻璃的，而是陶土制，无论是形状还是上面的花纹都显出强烈且独一无二的个性来。
这下气氛倒是不再紧张了，因为希尔洛夫开始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向那个酒瓶，以及拿着它的尤斯提娅。
“.....你真的是在逃亡吗？”
“在下为什么要在不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刻进行二选一呢？自由和酒，在下都想要。”
叛逃者又恢复了被绑起来之前的那种从容而散漫的样子，一边将明显不是用于饮酒的陶土杯子递给了希尔洛夫。
“这是在下自己做的杯子里比较满意的一对....离开时还是走得太急，没有把其它的一些东西带上。”
希尔洛夫看向这些几乎将房间整个占满的墨水瓶，颜料罐，诗集与绘画工具，以及那个过于夸张的画架，觉得对方是在给她重新定义“急”这个字。
但最终，猎手还是将那个小杯子接了过来，并快速地将杯沿一圈放在鼻下闻了闻。
先前出现过的几次不愉快的经历让希尔洛夫在遇到这种情况时总会先将容器与嘴的接触点用自己的嗅觉探上一遍，以免药物是涂在了这种出其不意的地方。但至于其中的液体则不需要经过如此步骤。
因为希尔洛夫默认液体里头一定有问题。
与尤斯提娅的双眼颜色相同的红酒被缓缓倒入陶杯里，两人不约而同地举杯，却没有让杯口相碰，避免了其中液体的混入。
希尔洛夫目不转睛地看着尤斯提娅先从杯中饮下一口，又过了一会儿后才也将酒液灌入口中。
难以言喻的涩味与干燥感在口中蔓延。希尔洛夫仔细一回想，发现这似乎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次饮酒：兄弟会的内部资源远没有充足到把用于消毒的烈酒拿来做这种误事的娱乐活动上。
“说起来，在下似乎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尤斯提娅将杯子倾斜，嘴唇没入暗红色的酒液中呼气，看着无色的泡泡浮于表面，随即在下一个瞬间破裂。
“就算是个假名也好，在下总得有个方式去称呼您吧？”
灰发少女沉默了片刻。
“我叫伊莉尔...不，算了，等我想想.....”
希尔洛夫一想到这个名字的真正主人之后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无论如何，名字被盗用两次都太过分了。
但紧接着，一个同样给她留下了很深印象的女性名字便出现在希尔洛夫的脑中。
“叫我维尔塔尼，维尔塔尼·瑞肯。把这当做我的真名就可以。”
少女干脆地将杯中余下的红酒咕咚咕咚地灌入喉咙中，甚至还未品出味道就已经看到了陶杯的底部。她站起身，却又险些因为返上来的后劲跌在地板上。
希尔洛夫将杯子往一旁的写字台上一放，依然清明地看向尤斯提娅：“现在，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对那帮散血知道多少？”
并不是几个被氏族放逐出去的阿猫阿狗就能够被称作散血，配得上这种称呼的都至少有二十位纯血种参与其中。无论是从能力还是人数上而言，尤斯提娅与希尔洛夫先前遇到的那几个都只不过是先锋而已。
既然派出了先锋，那主力部队也必定到了附近。希尔洛夫与兄弟会的内环在这之前仅仅是因为一次巧合才遭遇过散血，这些知识正是从那次遭遇战的俘虏口中撬出来的。
“他们是三日前开始追踪在下的新一批，”叛逃者眨了眨眼，“就是在那个时候在下被他们安了追踪符文石，那种性能要比破坏氏族炼金术师还要强，绝对是咒术氏族的特产。”
“他们追过来的人数你知道有多少吗？”
“大约有十五人，首领是一个八代种的锋锐者，这是他们内部的全体精锐，这支散血的外围人员没资格参与进追猎在下的行动之中。”
“你在撒谎。”希尔洛夫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尤斯提娅，“一个八代种，带着十五个散血去追捕一个大君级的篡血者，你觉得我会信吗？”
尤斯提娅却并没有因为这种指控显出半点的慌乱，只是不慌不忙地从衣服的口袋中拿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印章来。
“他们当然有这种底气，”女人把玩着那枚印章，并且将其上的图案展示给希尔洛夫看，那上面篆刻着一个血族单词，一个姓氏：因古玛。
“这是氏族在内战中开发出的一种保险措施：咒印。”尤斯提娅解释道，“氏族的高阶成员能通过这种烙印让某些血族对于受支配的等级上升，我手上的这枚是杀了恩阿卡以后拿到的独属于大君的那一枚，而伊瑞暮——目前的法理大君——追杀我也不仅是为了原初之血。”
“如果对方不是血嗣的话，我的权能是会受到减弱的——伊瑞暮的烙印能够让那些追猎者在受支配时被视作是三代种，就算我有原初之血也不可能完全控制他们。”
“.......”希尔洛夫只是沉默着，最终缓缓地点头：“我相信你说的这些情报。”
看到松了一口气的尤斯提娅，少女边迈开脚步走到房门边，边继续说道：“不过这不是因为信任。”
在门口边上有一个大型置物箱，只不过尤斯提娅到现在才发觉自己放在里面的东西都已经被拿了出来摆在一旁，看着灰发少女弯下腰准备打开箱子，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出现在了篡血者的心中。
“——而是因为你和这个贱种说的一致。”
在箱子内部装着的，是一团被捣得稀烂的血肉，下半身已经完全成了连人形都看不出来的淡粉红色烂泥，从那张痛苦万分的脸上，尤斯提娅可以辨认出这是原先那个自己想要留下来审讯的散血成员。
被木块与弯曲铁丝构成的简陋刑具扭曲着插在烂肉的身上，甚至因为拷问者用力过猛发生了形变，虽然看不懂各自的用途但依然会让人产生幻痛感。
但最令尤斯提娅觉得毛骨悚然的却是那血族胸口处的微微起伏——他还活着，不过却依旧虚弱到连声音都没办法发出来。
....不，就算有能力，他自己的肠子也已经把嘴给堵住了。
而希尔洛夫只是面无表情瞥了那坨被她拷问成这幅德行的烂肉一眼，随即从灰巫与血肉的混合物里将一把刀片拔出来递到尤斯提娅的面前。
“我是把他用完了，你还要接着用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