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希尔洛夫再度从那朦胧的梦境中苏醒时,却发现自己并非身处在那场战斗之后的山坡上,也并非是在尤斯提娅的临时避难所当中。
于是,猎手条件反射地动了下四肢,最坏预想中的束缚感并没有出现,反倒是有一个熟悉的硬物还待在坐着的她的怀抱中:第二位斯特里克兰。
这意味自己是安全的,又或者说有能力让自己保持安全。
希尔洛夫松了口气,却觉得这黑漆漆的空间中莫名地寒冷,空气也稀薄不少,让她觉得自己的头比平时沉了些许。
“您醒了?”
循着熟悉声音的来源望去,希尔洛夫看到坐在斜对面的尤斯提娅,这狭小的空间似乎一直在移动,不时地颠簸两下。
她们在马车里?
“发.....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发生什么事了?这是希尔洛夫想要说出来,但只等她发出第一个音节,喉咙就被猛地堵塞住。
少女趴在马车的地板上大声地咳嗽着,而尤斯提娅则是连忙掀开了车厢后的那层篷布,同时还一手抓住希尔洛夫的肩膀避免对方用力过猛从车里摔下去。
“咳,咳咳咳咳.....呜....呕咳咳咳咳!”
一直咳到干呕的地步,一团腥臭粘稠的液体才被希尔洛夫从口中吐了出来坠在不断向后的土路上。
猎手这才意识到,并非是什么空气稀薄或是温度的问题,真正的问题出现在自己身上。
“您的额头很烫,”虚弱的希尔洛夫无力拦住尤斯提娅摸过来的手掌,“只是发烧而已。”
发烧.....?
这个略显陌生的词让希尔洛夫并不灵光的思绪滞了一瞬。
她已经很久没有生病过了,从那个被神罚的日子开始,除去圣主所留下的灼伤疤痕以外就再没有什么东西入侵希尔洛夫的身躯。
但现在,她居然以一个在体质上比人类只强不弱的贱种身份听到了这个词。
“您可以不用说话,由在下来说一下自己所见到的就能明白一切了。”
尤斯提娅随即用手捏住下巴,明显是在思考到底该从何说起:“嗯....那么,在下就从那个散血领袖死了以后开始讲好了....”
在尤斯提娅的叙述中,没有什么赤魇。希尔洛夫只是说着说着突然倒在了地上,随即身体开始不受控地抽搐起来。
正当叛逃者担忧地想要上前查看的时候,便目睹了对方边怒吼着祷告,边用凭空出现的明黄色火焰进行自残的一幕。
而最离谱的是,在火焰自行熄灭以后,希尔洛夫包括身上的衣物都丝毫没有损伤,但空气中弥漫着的皮肉烧焦味也确实存在过。
“我们现在已经离镇子很远了,伊瑞暮那边总是需要一点时间去知道这批散血全灭的消息的。”
说着,尤斯提娅又戴上了那张夜空面具。
“另外,冒昧地问一句,您上一次进食是在什么时候?”
“.....”
希尔洛夫并没有回答,她知道所谓的进食在这种语境下是指的什么:吸血。
而事实却是,她自从被转化之后起,就从来没有进行过进食行为。
“三天前?一周前?还是更早?”猎手注意到对方不动声色地将手摸向了放在一旁的束棒,“在下觉得,您现在这种情况极有可能是渴血症引发的并发症状。”
渴血症。
这个词就如同跟扎在手心里的木刺一样让希尔洛夫感到难受,无论是在转化的前后,她都了解过一些与渴血症相关的知识:免疫力下降,身体能力减弱,思维活性降低,到了最后才会回光返照一般地化作瘾君子。
血族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血液本身便能够被他们的身躯以一种极高的效率转化为行动所需要的能量。
所谓的渴血症本质上而言就是能量在逐渐减少且无法得到补充,最终身体的求生本能将最后一丝力量全部耗尽,向着离自己最近的食物来源进行进食的表现。
而自己没有进食的时间,差不多有两个月左右了。
换做是其它的血族,这是他们从渴血症发作到死亡再到被人遗忘的一个完整周期。
但这怎么可能呢?
希尔洛夫记得,渴血症的发作必定是有一个至少要持续几天的过程的:她在杀上山坡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快要跃到了最后阶段?
“因为在这之前一直是我在帮你压着!!”
第三个声音炸响在希尔洛夫的耳边,她不顾尤斯提娅那一脸“又来?”的讶异神色,以及被对方牢牢抓在手中的束棒,猛地将头转向右侧车厢的黑暗之中。
赤魇似乎为了适应其内部狭小的空间,主动地将身形缩小了不止一号。幻象那讥嘲的眼神只比之前更甚,燃火的马蹄不住地在木板上刨着。
不.....不对。
希尔洛夫意识到了,这匹马和梅特梵因是一个性质的东西:它们才不是什么幻象,有什么东西在尝试左右她的精神!
【希尔洛夫,我帮了你这么多,可你是怎么回应我的?!】
而就如同验证了猎手的想法一般,那燃烧着黑色烈焰的身躯扭曲变化,在溶解之后又重新塑形,其声音中的那股一直在混淆着希尔洛夫记忆的失真感也消失无踪。
在原处出现的是一个曾在赤宫被希尔洛夫的斩击化作滩血液的黑发少女,此刻那赤红色的竖状瞳孔中满是不屑与受辱的愤怒!
“你这贱种果然——”
只是第一眼,那最纯粹且暴烈的情感便让希尔洛夫忽略了身上的不适,将长剑的柄部握在手中便要从车厢里站起。但就是在此时,不平整的路面让马车剧烈地颠了一下,少女甚至还未起身就被晕眩感迫使着再度倒下。
【看啊,没了我一直在背后对你的帮助,你那该死的自尊也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祖的幻影看都不看那只凭借着本能感知便感到恐惧的尤斯提娅,踏出一步走到希尔洛夫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因渴血症而虚弱无比的眷族。
【感到痛苦么?感到身不由己么?感到憋屈么?】
【全都是你自找的!】
【我实现了你的愿望,然后你给了我一剑——这就是你所谓的忠诚,这就是你所谓的誓言?】
可随即,血族的造主语气猛地一转。
【.....但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希尔洛夫,向我祈祷,祈祷不再被这低贱的症状所困扰,然后自己回王城来,再别想那些不属于你的过去。】
【你所犯的一切,我便都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