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什么地方?’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却是一片漆黑。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脑海中留存的记忆,在我推开空想后,就中断了。
‘这里是……海底?’
瞳孔逐渐适应了这暗淡无光的环境,在短暂的迟疑后,我意识到了自己身处的位置。
‘但是这……怎么可能?!’
我陷入了震惊当中,眼前的画面是那么的叫人无法信奉,但身体上传来的真实触感,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按着我的脑袋强行让我接受现实。
冰冷的海水紧贴着我身上每一寸皮肤,不断侵蚀着我体内最后的余温。
我双手紧抱,想要守住这一丝温暖,却发现这根本就是徒劳。
‘好冷’
寒冷仿佛刺穿了我的脊髓,让我失去了大半的知觉,我已经感受不到下半身的存在了。
仅管此刻我心里非常的害怕,但更多的,其实是莫名的疑惑。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身处海底。
现在我脑中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赶快回到海面上。
海底,不应该是我待的地方。
靠着仅剩的本能,我拼命挥动双臂,想要朝海面游去,哪怕是上升一米,对我来说都是巨大的安慰,因为那至少说明了,我还有希望。
可惜的是,奇迹从来都不会产自个人的痴心妄想。
就好像有许多铁链将我缠绕在海底一般,让我感到身体无比的沉重,根本无法动弹。
这时,我才察觉到自己双手的异样,上面的皮肤不知何时变得苍白,看起来毫无血色,也没有任何温度。
有股不详的预感,催促着我低下头。
我急忙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果不其然,全身上下所有的皮肤,都变得和手上一样病态。
而我身上原本穿着的衣服,此时也变了样式,换成了一件纯黑色的连衣裙。
就连我的头发,也变成了毫无生机的苍白,一丝一丝飘散在海水中,随着水流不安地来回摆动。
‘这,我这是……’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是能察觉到发生在自己身体上的异变。
首先就是眼睛,我本以为,能稍微看清周围,就已经是正常瞳孔的极限。
但我现在这双眼睛,似乎比想象中要更加强大,明明身处光线极度缺乏的海底,我对四周的环境却是炳若观火,甚至能看清几十米开外一只趴在海床的小螃蟹。
而且我眼中的画面,始终带着一层猩红色的滤镜。
我还发现,自己居然能够在海里呼吸,海水就像空气一样,可以被我轻而易举吸入肺里,然后再畅通无阻地呼出来,全程竟没有一丝窒息的感觉。
望着自己此刻这副和原先判若两人的身躯,我心里隐约出现了一个答案。
尤其是当我在看到那几团环绕着自己的黑雾时,我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如果我还能感受到心脏存在的话,那我想它现在应该跳得飞快。
“这不可能!不,不要!我才不要变成……”
这样的现实对我来说冲击力太过巨大,我的精神直接崩溃了。因为惊恐,我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更加磁性,更加陌生。
“不,这不是我!我才不是深海栖舰!”
我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想要用疼痛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是这毫无作用,身体上的疼痛怎能压制得住心灵上的疼痛。
在这剧烈的悲痛之下,我的面目早已扭曲,整个人都变得颠狂,四肢不受控制地胡乱抽动着。
最终,我被折磨得精疲力尽,放弃了挣扎,不再抵抗。
之后我就像脑子里被抽断了某根弦一样,只是痴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静静地等待着海水带走我身上最后一丝温度。
全身都失去了知觉,唯有意识尚且清晰,天底下没有哪道刑法,比这要更让人痛苦。
‘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自己最痛恨的东西吗?’
而后又过了很长时间,我终于是接受了现实,开始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死去活来,企图将心里的委屈和不解全部发泄出来。
泪水喷涌而出,却还未从眼眶中流出来,便被永无止境的海水埋没,任我哭得再怎么疯狂,也不会在脸上留下一滴泪痕。
好孤独,没有人可以让我倾述,我就像个小丑一般,在这寂静无人的海底独自进行表演,唯一的观众就是远处的那只螃蟹。
哭声逐渐减小,表演也逐渐落幕。
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惫,还是让我的心情平缓了下来,我反复凝望着自己的身体,满脸苦涩地自嘲到:
“与其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算了。”
也是,我是拿自己的命去换了空想的命,这是等价交换,是一桩划得来的买卖,而作为交换方的我,最好的结局就是一了百了安心死去。
可关键是我还活着,还是以另一种方式,活在她们的对立面,这叫我怎么安心。
变成深海栖舰的我,但凡多活一天,都是一种罪孽,都永远得不到善终。
“要我去攻击自己的同伴,那我宁愿一辈子待在海底。”
忽然我脑中想到了什么,抬起一只手,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掌心,露出了犹豫不决的表情。
“看来,对于现状,我也并非是无能为力。”
我在嘴里嘀咕着,而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做好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事实上我确实是在心底做好了某个决定。
我召唤出自己的舰装,不,此时它们已经不能被叫做舰装了,应该被叫做栖装。
在将栖装召唤出来之时,我还被吓了一跳。
原本可爱呆萌的砰砰,现在变成了一只血肉与钢铁融合而成的狰狞怪物,唯有它顶端那两根熟悉的炮管,才得以让我将它认出。
除了怪物化的砰砰,我背上的鱼雷管也变成了一只单独的鲨形生命体,并且长得还要骇人。
但是这些我都没太在意,只是看着它们苦笑了两声,就把全部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接下来的事上。
接下来,我命令栖装们独自游到远处,然后将身上的武器都转过来,对准我自己。
没错,我打算亲手终结自己的性命。
‘虽然内心有些不舍,但总会没事的,勇敢点岛风,你可以的。’
可不管我再怎么自我催眠,再怎么告诫自己要释然,当听到炮弹和鱼雷出膛的声音时,我还是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其实我,还留有很多遗憾,不是吗?
恍惚间,过往的一切在我脑海中轮番放映,我突然想到空想,想到我和她好像还有个约定没有完成。
可已经发射出去的炮弹,哪会因为我的抽泣而停止。
在生命的最后,我紧紧闭上眼睛,不留一丝缝隙。
“抱歉,是我毁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