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芙，抓好我的手，这里人多。”
“Al’ta！”
抬起手拉了拉自己的发带，蓝发女孩握紧了身边女仆长的手，精神突触在周围略略一探，黑暗的视野里便抛下几个向后迈步的发光残迹，耳边是嘈杂的声音，鼻中充斥着汗水的味道，看起来周围的人确实不少。
事实正是如此，联合市场是都城内最繁茂的地方，不论是艾尔斯伯里新发明的小机械，还是南部新发来的漂亮水果，亦或者周边的农业区种植的蔬粮，这里都能找到，一个女仆不可能总是避开采购工作，抓紧带着阿莱芙熟悉一次，以后还得她自己来到这里。
“我们现在在市场的一层区域，一层都是食物，从现在的位置出发，向西走是蔬菜，向东走是水果，西南方向是干果零食....要记清楚。”
阿莱芙点了点头，迈动步子，险险没有踩到摔烂在地的一枚番茄，被利克西拉着先向西去了。
神经链接通过手紧密的链接着，利克西没花费太大力气，阿莱芙就能从她的记忆里翻到这一片的地图......然后可以想办法直接插进自己的视觉模块里......？
构造视觉是罗盘术会处理的事情，把这个任务交给它大概也差不多。
实际上是大材小用了，翻出那张地图的时候，只需要把它传给视觉部处理就好——就像投影机，市场的画面很快就显现在了眼前。
“！！！”
顺带抽出了宅邸的地图和这里拼到一起，阿莱芙兴奋地眨动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阳光，云朵，暖黄的光照在暗红色的砖瓦上，圆滚滚的果子又大又红，上面挂着一颗颗剔透的水珠。这是一个开放的广场一样的方形空间，四周被一圈高楼围绕，井字形的主干道勾勒出一个九宫格形式的分区，每个区域里又穿插着若干个商贩和小道。
但是一切都是静滞的，像是一张照片，不论她走到哪里，那些人就停留在原地——她甚至直接穿过了一些人仿佛无形的躯体，而在饱满的皮囊下，又是一片恼人的黑暗，吓得阿莱芙赶忙跑开，却又撞上了眼中的空气，触感很粗糙......
“喂！没长眼睛吗！”
“Phi’！”
“阿莱芙！”
利克西的手抓住了女孩的后领，直接把她拖了回来，手忙脚乱地挣扎的阿莱芙眼看着自己就要一头钻进那个躯壳底下看不到底的黑暗，混乱的心智也无法撑起画面——迷雾垂落，周围的一切在朦胧中变了形，短暂地淡化后就揉碎开来，重新溶解在了属于这里的黑暗，贴到了阿莱芙刚刚恢复神采的眼中。
[你刚才怎么回事。]
阿莱芙蜷缩在自己的躯体里，任由两条腿机械地带动着自己向前走去，撑着下巴。
[我从你那里传了一份视觉画面过来.....结果就只有那一瞬间眼睛保留下的画面，其他的是记忆拼凑出来的，虽然说静态物是不会发生改变...但行人很容易发生错判.......]
[那你不能构建实时传输吗，把我的视觉信息直接同步传过去处理就好了。]
[唔.....呜！]
“？”
手上的拉力猛地变大，利克西猛地转头，阿莱芙的小脑袋上已经冒起了白烟，整个人就在原地摇摇晃晃，匆匆忙忙抬手一摸那绯红的小脸，烧得滚烫。
[阿莱芙！]
[......]
后者的身子停止了摇晃，随之向一个方向翻倒过去，利克西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拎了起来——裙摆没有被地上的泥土弄脏，轻飘飘的女孩提在手上完全花不了什么力气，双眼快速打量四周，固然有人扭头看向这边，但大概是没有引起太大的乱子。
将阿莱芙抱在怀里，利克西几步来到了市场的休息区，把女孩放在长椅上靠好，坐到了旁边，暂作等待。
没让人等太久，阿莱芙很快就悠悠转醒，空洞的眼睛眨动两下，抬起一只手在空中挥舞两下，嘴唇微颤着，似乎在喃喃说些什么。
“阿莱芙？”
[！]
这声应该出现在心智里的声音却从口中蹦了出来，利克西已经大抵知晓了情况——精神链接断开了。
“Zay’’phi......phi....！”
吐出三个不明所以的音节，阿莱芙委屈巴巴地摇晃几下手臂，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拍了拍脑袋，嘴唇不住地颤动了几下。
“眼睛看不见了，然后呢？”
利克西突然住口，微闭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根飘忽的锚链，一把抓住，挂在了自己身上。
[阿莱芙？]
[好可怕.....！]
[？]
伴随着阿莱芙把信息一股脑传给利克西，她反应过来，对于同步传输的画面来说，精神负担太大了，阿莱芙的小脑袋轻而易举地被烧坏，直接进入了闭锁状态。
[我把周边地区的地图......算了，你自己去我记忆翻吧，别碰其他的东西。]
[Al’’ta！]
[在这里就不要说那种话了！然后快点起来，我们得赶时间回去，这里还没和你说明清楚！]
[呜......]
不情愿地被利克西拽起来，阿莱芙提起旁边的小篮子，跟着利克西又向前去。
......
...
风陨海！
一如既往的呼出图书馆，阿莱芙开始翻腾找到地图时顺带扯下来的属于利克西的记忆残片，大多数都是空白的内容，大概是随着时间久远，已经淡忘了，或许上面的内容可以恢复，但阿莱芙没有那个兴趣去费心研究。
另一方面，阿莱芙又翻出了几本书，上面的文字是利克西熟悉的，稍微解析一下利克西的记忆，这种语言读起来也就不费劲，只是嘴巴怎样扭动都发不出那样的声音，或许天生就要当一个哑巴了吧。
这间图书馆的广阔程度也再一次超出了阿莱芙的想象，她在几座书架间来回穿行，自觉跑了很远很远，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她花了整整4分钟回到这张圆桌，而一路上目光所及，每一列书架上的书籍摆放的系数不同。
她不自然地有些恐惧，这个地方大的仿佛装下了世界上所有的书，如果有什么不怀好意的家伙藏在这里，自己可绝对不知道......
想到这里，阿莱芙感觉自己脊背发寒，她连忙回头，而圆桌后除了看不到头的长廊和数不尽的书架，只有无数盏重复悬挂的吊灯，像两面相对的镜中映出的景象，无穷无尽的循环着。
再次扭过头来，把脸深深埋低在书本里，逼着自己去看那些文字。
这几本书分别是两本冒险小说一样的东西，一本奇奇怪怪的历史书，大抵是描述了统治这里的王朝历史。哈克王朝已然历时二十三载，朝野上下歌舞升平，都城安定，周边城市幸福繁荣，里边记载的官制倒也还算简单，上下议会加一套内阁搭起整个权力结构。最值得注意的是还是剩下的那本书，所谓的《魔法书》
这本书就那样明晃晃地写着魔法两个字，阿莱芙自觉奇怪，随便翻开一看，果然是一番胡言乱语。但这里也存在魔法吗？她似乎在刚刚那本历史书就有看到，内阁里的教会主祭就“通晓神力，指引万象”，这会是个关于世界有趣的事实。
然后是修订记忆，把利克西传输给她的几幅“地图”和她口头叙述的那些信息整合一番，比如注明哪里是水果区什么的，下次再插入视觉区的时候这些相关的词条注解也就一并导入大脑了。
利克西宝贵的兼容心智帮了阿莱芙很多忙，尤其是度过适应精神力的这一段时间。阿莱芙凝视着自己的手，张开五指，又紧紧握合，周围的人个个神经紧绷，稍有试探就遭来一阵强烈反弹，自己还不知道怎样隐藏这些主动发散的突触，固然能够命令其中的一些伸长去探知信息，却没办法收回它们，这样太容易暴露自己了。
此外，依然还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呢。
没有目的地过着日子的感觉......也不错，但总感觉什么意思都没有......
她感觉到名为好奇和顽劣的精神活动在兴起，空荡荡的这里一点意思都没有...回头往这里看看能不能添一些东西，现在......
去做些恶作剧怎么样？
虽然不知道阿莱芙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还是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恶作剧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阿莱芙准备去给唐制造一些......小玩笑，来回应一下他对自己的妄为——虽然除了有些疼，以及一些奇怪的兴奋感外其实还不错，但是既然利克西说那样的行为是错误的，以这个为借口，好好报复一下也没问题的吧？
搓着手，阿莱芙退出了深层心智，意识轻快地浮出风陨海厚重的水，探出了小脑袋。
///罗盘星闪耀///
不需要咏唱那样漫长的咒语对于阿莱芙来说是个开心的事情，这或许就是这个世界所存在的魔法的一部分，在弄明白自己为什么轻易学会它前，随便用个痛快也没关系的吧——当然，当然，要在耗尽精力前退出。
推开自己的房间，抱着拖布，踮着脚挪到了不远处的房间门前，微闭上眼睛，仔细地探出突触摸索一番。
里边没有人！
毫不犹豫地按下把手，迈步进入，轻轻舔着嘴唇，带着开心的坏笑，阿莱芙拿着拖布开始仔仔细细地擦起了地——但她刻意多弄了些水泼在地上。
[是因为这样擦起来会更干净！如果到时候有人问就这么说！]
脚步声！
借着视野中发着蓝光的轮廓，阿莱芙靠着娇小的身材，锁进了书桌下，把椅子往里面一拉，紧张地盯着外面。
有人进来了！
阿莱芙屏住呼吸，看着那只脚缓慢落地，然后向前滑动，紧接着另一只脚也失了平衡，整个身体随之翻倒在地上...！一张不属于唐的脸就那样出现在地面上，陌生至极的家伙。
她几乎要叫出声来，此时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但摔倒的对方似乎已然恢复过来，圆瞪着眼睛，盯着她。
“......”
那个人没有说话，拉开了椅子，又一次蹲下身，随后一把抓住了阿莱芙的手腕，把她从桌子下面直拖出来——然后捂住了她的嘴。
“唔！”
头后一痛，整个身体软绵绵得像被抽去了骨头，软倒在了地上。
在意识沉入浅层前，阿莱芙看到那个人拿起了拖布。
......
...
“找到了吗？”
“找到了。”
“干得好，那个小家伙？”
“女仆，给我们背锅的家伙，他会阻断后续的追查的。”
“不错......我们抓紧离开这里吧。”
“当然。”
......
...
“醒醒！”
利克西的声音猛然敲醒了阿莱芙，她慌忙睁开眼睛，尽管周围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她连忙抽掉了视觉投影，顺着精神链接就去找利克西......
“不许碰我的心智！你这个家伙......你干了什么！”
锚链被摘掉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的阿莱芙呆坐在原地，微张着口，想要描述清楚刚才的景象，却只是吐出那几个音节。
“早就应该知道的......信不得，啧......我怎么犯了这样的问题......”
“她醒了？”
“......是。”
“书找到了吗？”
“没有。”
“......你出去吧，我来和她说。”
关门的声音响起，唐的嗓音取代了利克西，只有还不知道情况的阿莱芙刚刚从地上爬起，茫然地靠着墙，用坚硬的墙面来带给自己安全感。
“阿莱芙，我知道你对我记恨在心，但如果你做的是这样的报复，那么恭喜你，你离死不远了。”
那个男人咬牙切齿地说着，拿腔作势的感觉让阿莱芙很不舒服，她于是咬住了嘴唇，摇了摇头，她可没有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承认自己的错误。
“我丢了一本相当重要的书，我把它放在床下，它现在不见了，而我的房间门大开着，你趴在这里。阿莱芙，把书给我。”
“Zay’ta.....？”
“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攻击性惊动了阿莱芙还未完全启动的心智，她身体本能地向旁边一闪，墙壁随之传来的振动证明了方才的攻击。
“Al’Lia！”
一边摇着头，阿莱芙同时想明白了这件事情，她在脑子里搜索关于有其他人来过这里的说法，却在她贫瘠的词汇库里怎么也找不到。
“如果你现在不说，我们就只能在审讯室见了，阿莱芙。”
自己的身体被猛地提起，失重感带来的恐惧瞬间压过了阿莱芙，如同某种条件反射，未等阿莱芙从恐慌的僵直里脱身，精神突触已经毫不犹豫地弹出——它直直插入了身后那人的心智，一股脑地把阿莱芙的感觉灌输进去。
“啊！！！”
突如其来的情绪让唐猝不及防，他的身体随着情绪的指引做出反应，战逃选择被激活的同时，他感觉手上的力气随之被人抽走——抓不住东西的五根手指张开，阿莱芙摔在地上，但没有迟疑的时间，她猛地用手撑起自己，本能地拔腿就跑。
“别跑！利克西，拦住她！”
兼容性的心智对于此时发狂的阿莱芙来说是最大的缺陷，自卫状态的精神突触完全不听阿莱芙的控制，更何况她选择正专心于引导罗盘星和视觉投影绕开前面的仆人和利克西，前者依然没有任何迟疑，借着靠近时构建的精神链接，把过载的精神视觉共享给了利克西——后者的大脑处理能力可没有阿莱芙对于精神的控制那样好，似乎是不会自动停止处理，在原地宕机一样地站住，直挺挺地不动了。
没有再听清那个少爷在喊什么，阿莱芙仓皇跑下楼梯，绕开那几个发着光的轮廓，精神突触甚至没有考虑她自己的精力，无差别的攻击每一个靠近过来的目标，用糟糕的负面情绪和过载的信息把任何敢于接近的家伙直接抽翻在地。
于是，一个女孩就这样几乎是光明正大地闯出了勋爵府，身后遥遥地跟着一长串人，但那无济于事，一出府，阿莱芙就消失在了白天喧闹的人群里。
“叫人去查！去通知警卫.....！”
“是！”
气喘吁吁地停住脚步，咬紧牙齿的唐猛地跺脚。
他在想阿莱芙拿那本书要去干什么，最大的可能便是，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是某国的间谍——而她如此轻而易举地就接近了，自己甚至......
“安顿！”
唐想到了这个名字。
那个狡猾的奴隶主，同谋，叛国贼...好，好，今天谁都别想逃出去！
命令散发，都城大门紧闭，卫兵上街，一时人人自危，居民纷纷躲到了路边，避开了那些狂奔而过的高头大马。
而他们此时的目标，已然没头没脑地钻进了一条小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