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什么地方也没有去，就只是坐在山洞之中，围着火炉说话。
甚至说着说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他一直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就像是对方也在观察着他的样子一样。
“我说呢。”
“什么？”
“现在这个时间，外面能够看到月亮吗？”
“我没注意过。”他向着洞口转头，“我去替你看看？”
“可以吗？”
青年已经起身，随即来到洞外。
那是一直以来没有注意过的月夜，他从未如此认真地去找寻。
“今天云层有点厚。”看了一会儿，他说，“不过你要是想看月亮的话，我倒是可以带你去看。”
“你人真好。”
“并不是那样的吧？”他有些好笑般地叹道，“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你之后也并不会——”
青年的声音忽然停顿，他想着一般人应该不会在聊天里把时间记得那么明确，哪怕是不会忘记事情的人。
可是他却是无比清晰地记着时间，在这一刻他回过头去，只见得原本对话那人所处的位置，就只剩下了一叠衣物。
“空……？”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现在才去叫那个名字，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只在一刻就理解了，那个人忽然提起月亮的真正理由。
……已经是第多少次了呢？
他不会忘记。他无法前进。一个小时不够。两个小时不够。三个小时四个小时也罢，全部，全部都不足够——
【第20061次。】
他清楚地记得重复的时间，他利用冻结的方式停止了躯体的自主崩溃，然后以多种术式进行辅助，直接以手术的方式进行调整。
损坏的纳米机器需要引出，大量的缺失虽然无法弥补，但暂时性的替代，以自己手头有的最高级品，进行特异的处理之后，倒是勉强可以达成。
精细的操作，漂亮的缝合。对他来说以往漫长时间的所学好似在这一刻派上了许多用场。
不过最重要的或许是，这也已经是他第3758次做同样的事情了。
从手忙脚乱到充满失败，到回避问题继而出现新的问题，从解决到跨越再到实践，花费了难以想象的心力和时间。
他觉得自己大抵是不正常了。
虽然他本来也不觉得自己算是常人，可是像这样在漫长的时间里只围绕着一个人而去做各种事情，完全就是从出生以来的头一遭。
或许没有见到的话，就不会变成这样子吧。
如果没有好奇，如果没有触碰，如果没有听到她的声音见到她的面容，如果没有和她聊天去看着她活着的样子的话——
自己一定，绝对，不会像是现在这样。
变得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去接受她的死。
【第22396次】
空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就这样看着面前的人。
“我这样做，你不觉得高兴吧？”
他这样说，空在想了想后，跟着点了点头。
“你的嘴巴好凉。”
他略微怔了怔，随即，忽地笑了出来。
“那么从现在开始……”
“我就叫做【凉】吧。”
说完，他伸出手去，就这样如同安抚般地，碰触了空的脸颊。
“强迫了你真是很对不起。我不会再去做这种事了。”
空不太理解存在于他眼眸中的某种情绪，她甚至不知道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关系。”
面前的人说。
“不需要担心，也不需要害怕。因为我会把至今为止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你。而你所重视的人们，也都没有任何危险。”
“……”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条。”
他慢慢地说道。
“不管时间再循环多少次，我都一样会救你的。”
浮现在青年脸上的是温润如玉的微笑，那明明是第一次所见到的神情，但却意外地让人感到安心。
——界限是十一时零三分。
也就是等不到这一天正式结束，时间便是会跳到本日的四时七分。
不断循环往复，不断循环往复——
【第25467次】。
时间在无形中流过了零点，接着前进到了翌日的五点，再之后一直延伸到了中午十二点。
慢悠悠地，空从长久的沉睡之中醒来。
她的记忆尚且停留在从高空落在前的一刻，而在更之后的记忆则是相当模糊。
这里是……什么地方？
在缓缓地睁开眼后，映入视野的是山洞的洞顶，还有太阳的暖光。
总觉得……好像有些……
“你醒了吗？”
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没有听到过的清朗平和。随即那个人便是有了过来，出现在平躺状态的空的视野之中。
“对你来说的初次见面——”
“中午好。”
“我的名字是【凉】。”
那是一个年纪约在二十出头的青年。丰神俊朗，温润如玉。
他的头上戴着一个机关式的银色护镜，披着灰蓝色的宽大斗篷，穿着高领的白色上衣，可以看到宽大的扣带，以及若隐若现的手臂。
“你……”
空想问他是什么人，但却在开口的一瞬间觉察到了某种异常。
“我……”
她再一次发出声音，同时将两手抬到眼前。
声音与平时的自己不同，而映入眼帘的两手也全部——
“没关系。”
凉轻轻地说。
“你的身体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只不过是我用了某种术式，使得你的身体整体变小了而已。”
“变……小？”
“是。你应该也知道自己内部崩溃的事情吧？”凉说，“我本来想的是，只要注入其他纳米机器，来达成替代性的平衡就好。”
“不过我后来觉得，这样的做法还是不够保险。因为我不确定替代品是否能在各种情况下正常运作，又是否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二次损伤。”
“所以我直接导出了失效的部分。然后把你的身体缩小。降低活动所需的机能。”他解释道，“是小孩子的状态的话，以你自身剩余运转的纳米机器，也足够维持生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