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白天一点点变短,像是那在越来越冷的天气中愈发懒得挤长的牙膏,我和她迎来了茂名的第一个冬季。我和她都是差不多的体质,到了冬天就会手脚冰冷,冻到发僵,化作“寒冰掌”。这种情况下,即使是握着她的手去上学并不会感受到什么温暖——毕竟我们都是一样的呢。
那时候的冬天感觉上还是挺冷的,或许因为还是小孩的缘故,对冷更敏感吧。上学时,她一走到街上就开始瑟缩起来了,那元气满满的大跨步也被寒风封印住了。
冬天,于我而言也不过是冷一点的日子罢了。从小到大,这个感想从未变化过,或许是因为我性格凉薄,于他人而言特别的事物我并不在意所致。在这点上,她并不一样。
这条路上,我和她步过了一样的风景,即使寒冷,她依旧拾起了落叶,而我仅是在一旁看着。哪怕她在瑟缩着,哪怕我想模仿她。
落叶是泛黄的,就像后来她尽力维持着的家族间的关系一样,枯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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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和舅舅的生日都是在冬天,而且相差的只是一天,于那时和舅妈一家一同生活着的我而言,不过是连续两天可以吃蛋糕罢了,但至少我和她都在开心。我的欢愉不过是小孩子对于美食的本能,她的欢愉则是对于这样的日子本身的高兴——重要的人的重要之日。即使是现在,她也会为这样的事情而相当高兴。
母亲的生日蛋糕,母亲并没有吃多少。母亲并不喜欢吃奶油多的蛋糕,而小孩子喜欢的却总是这种类型的。在抉择之下——应该说母亲一开始就没有犹豫,她订的是奶油比较多的蛋糕。
我怀着进食的本能,她怀着感激的心情,我们一起吃下了同一份蛋糕。蛋糕很甜,她的笑容也一样。于是,她接下来对我说的一句话,让我隐约感觉到了自己与她的差异。
“多谢外婆呢……因为外婆生了妈妈,妈妈才生了我们。”她吃着蛋糕,陈述着再简单不过的事实。笑容很甜蜜,但是那时的我却感到了一丝羞愧,并不知为何而起,像是自己十分丢人现眼一般。直到多年后的现在,回想这一事,我才意识到当年自己羞愧的源头为何物。
那时的我只是随口附和了一句“是啊”便快点吃完了满是奶油的蛋糕。吃完后的那种有点想吐的感觉,让我理解母亲为何不喜欢多奶油的蛋糕。
不过,很快,犹如水面散去的波纹,我将那份羞愧抛之脑后了,继续起了日常生活。早上一起去买面包吃,中午结伴归家,晚上在同一个书桌上挤着写作业。
不过也是从这个时候,我和她开始较劲起了作业的事,比如谁做得更快,谁算数错误更少。至少,在学习方面我是胜过她的,所以往往在我笑她“为什么这都算错”、“为什么这都拼错”的时候,都会被她捏胳膊。虽然有点痛,但是我感觉还挺开心——至少比起初中和高中,那时的我是真的很开心,在和她相处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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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直在往前滚动,即使希望瞬间永存,也只能在逐渐变化的记忆中反刍着。我和她的关系似乎没有变化,异卵双胞胎。但我和她的关系也变化过,不知谁更为年长、争夺谁更适合作为年长者、不论谁更为年长。
不久之后,学校放了寒假,我和她一起玩耍的时间变多了,不过,是我强拉她一起玩。虽然学校里和我常一起玩的人并不多,除了时会争吵的同桌外,也只有她了。
不过只有到了长假,她那慵懒的一面才显露了出来,赖床,好不容易拖出被窝后,吃完早餐又回床上趴着了。翻着已经快背出来的公仔书,折着快被用完了的折纸,我终于感到了无聊。
“起来玩。”我那有点冷的手从床尾伸进温暖的被窝,抓住了她的脚踝。“好冷啊,啊铭放开。”随着传递而来的温暖,响起的是她略带不满的声音。
“好无聊,来玩。”我撇了撇嘴,开始努力把她拔出被窝。不过其实单凭小孩的力气,只要她抓住床单我就很难把她拔出来。但是她的慵懒让她干脆都不想反抗,我姑且是顺利把她从暖炉般的被窝拽了出来。
有点不满的她带着一脸“真是拿你没办法呢”的表情,拿着我叫母亲买的象棋,开始了玩乐。
从正规下象棋,到用象棋的棋子打战争游戏,姑且玩得不亦乐乎。下回正经象棋的时候,她提议了。
“啊铭,这局我赢了的话,你就要叫我姐姐。你赢了我就叫你哥哥。”
之前母亲在我们论起谁大谁小的时候,笑着说不用论这些,以后互帮互助就可以了。但是我们私下还是不服气,一些女同学也会问她和问我谁更大,但是我们的回答都是一致的。
“我看你还是会叫我啊铭,就算我赢了。”我还是很清楚她的。不过我们还是进行了这次比赛。
结果是平局——这种戏剧性的结果没有发生,毕竟生活很戏剧化,但并不是戏剧。实际上是母亲买了些书回来,我和她一致放弃了比赛,看起了书。
我和她都喜欢看书,即使现在也一样。我花的大部分零花钱都在了书上,而她负责借我花了零花钱的书去看。之所以不AA是因为我希望书的归属权在我手上,那样即使家人责骂也和她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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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老家过年了。
父亲一直在老家生活,也只有放假回来时可以见到他。这次回来,父亲依旧是在用电脑看小说,并不怎么主动理我们。不过电脑又变得可以上网了,因为父亲买了个无线网卡。
父亲大概只是不知怎样和我们怎么交流,所以并不会主动找我们说话,不过即使像以前一样“分配”屏幕,父亲还是很爽快的。不过比起以前不同的,除了地点外,她也在一旁了。她趴在我身上看我怎么玩游戏,搞得我的操作都有点僵硬了。不过我也没有那么反感,反而被她看着玩游戏的时候有点害羞。
不久后哥哥姐姐都回来了,在农历二十八,一起搞了卫生。
到了年三十,从奶奶爷爷那里拿了红包,又在大伯家拿了几个。和柳怡还有楚琳一起去了四楼天台,看了在村里用来晒谷子的空地那里放的烟花。烟花很好看,但是我不由觉得,她的笑颜比烟花还要灿烂。烟花升空,她的笑颜便随着绽开的烟花一起映入眼帘。夜色被烟花划破,露出了光亮的伤痕;而我被笑颜感染,流出了高兴的泪水。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流泪,只是,眼泪不由流了出来。没有一点悲伤,也没有什么痛苦,只是看着她那明快的笑,就有了流泪的冲动。即使现在我也没有弄清楚是为什么,或许是单纯被感动了吧。
注意到我的眼泪的她有点惊慌,连忙问我是不是不开心、哪里疼,另外两位也跟着一起。不过我那时内心除了一点点的开心外,感觉到的是自己出大糗了。
某种意义上这时的我其实应该感到高兴,因为这几个里面只有我是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