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笑道:“我后来也和你们坦白了,但并没有全部说完,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
“……你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那晚事件的始作俑者是我,这我后来提过了,那时没和你们说的是,而我也看完了整个过程。”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她轻轻地抚摸身上的他带来的伤痕,眼中泛着不可思议的柔情:“我在公园里的那棵大榕树上一直看着相互依偎的你们,直到大雨停歇。”
“自始至终,从头到尾,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呢。”
“……那又怎样?”
“夸夸我嘛,”女孩轻笑道:“对你的爱以及于此诞生的毅力,是我一直都引以为豪的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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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下了一场大雨,把包括伍思诚和伍诗乐在内的没有携带雨具的措不及防的人们变成了落汤鸡。
大雨停了一会,又开始下起了小雨。
街道的路面上积满了大大小小的水坑,无数细丝般的雨珠落到这些水坑上陆续激起了许多小小的涟漪,回复平静后,如镜子般光滑的水坑平面又再次被接踵而至的雨珠咋凹陷。
种植在街道两旁的树之前承受住了大雨的洗礼,像是洗了个澡一般,叶片比平时更绿了几分,显得青翠可人,但一些开在枝头上的花没能捱过去,掉落在地上,或恰巧落在了水坑里,被经过的行人无心碾碎,顺便激起片片水花。
蒙蒙细雨打在树叶上,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在夜晚霓虹灯光的照射下显现出有些暧昧模糊的美感。
有诗云:“雨打芭蕉闲听雨,道是有愁又无愁”。
但是没有人会有闲工夫向古代诗人那样睹物抒情,他们无暇吟诗,或者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吟诗这件事上。
路面上的水坑对过往的行人的行动造成了些许的不便,偶尔会听见有人被一不小心因为踩到水坑溅出的泥水脏污了衣物而发出的一声咂舌或一句毫无意义的唾骂。
即使如此,有伞的撑伞,有雨衣的披上雨衣,着雨靴的肆无忌惮地故意走在水坑上,没有雨具的人干脆潇洒地在雨中漫步,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热闹闹。
窦唯祁在雨中低着头奔跑,她的外套是件淡黄色的连帽衣,而她没有戴上帽子,只是任由细密的雨丝落在其秀发。
她其实是带了伞的,但是伞落在了宾馆里
在街上跑总会给其他人添麻烦,时而溅起更大的水花在一旁的路人,时而被迎面而来的行人慌慌张张地避开。
不满的行人正欲开口抱怨,但看见给他们添麻烦的是一位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少女后,抱怨的话又咽了下去。
美丽的少女总能让人心软,更何况是泪光点点的这么漂亮的少女。
低着头在人不少的大街上奔跑,还心不在焉地想着其他事,撞到人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埋头漫无目的地乱跑的窦唯祁终究是撞上了人。
她撞到了人,被弹开的人却也是她。
两团规模壮大的柔软像健身球一般弹开了她的脑袋,还巍巍颤颤地抖了几下。
“对不起,对不起……”重新站稳脚步的窦唯祁没敢去看撞到的人,只是一边连连道歉一边逃也似的跑开。
“没关系。”心乱如麻的窦唯祁没有听见这句话,也没有注意到说出这句话的人正望着她渐渐缩小的背影那若有所思的目光和耐人寻味的表情。
我在做什么?我要去哪?窦唯祁完全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她只是下意识地想让肌肉的酸痛、肺部的悲鸣这些肉体上的痛苦取代内心的绞痛与苦涩。
很可惜心痛无法被肉体的痛楚取代,它们只会叠加。
毕竟只是个虽然算不上弱不禁风但也没有强到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孩,跑着跑着就跑不动了。
窦唯祁停了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里是……”
良久,终于平复了呼吸的她抬起头来,打量四周,惊讶地发现她来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这是自从与伍思诚交往后,二人每日上学放学都会途经的路,不远处就是公园,放假时也曾结伴在这里游玩,可以说是充满了与伍思诚的回忆的地方。
“伍思诚……”
不经意间又想起了他,继而伍思诚与伍诗乐亲昵的样子又浮现在脑海,窦唯祁的呼吸再次变得艰难。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知道思诚没有骗我,没有花心,看着他的眼睛就能明白。
可是啊……思诚,你为什么要对除了我以外的女孩露出那么温柔的表情呢,我会嫉妒得想死啊。
伍诗乐依偎在伍思诚怀中时幸福的笑,伍思诚轻抚妹妹头时宠溺的笑,二人间的嬉戏打闹,一切都一切,仿佛化作了一只有了实体的大手,死死地握住了窦唯祁的心脏,让她胸口发闷,不能自已。
仿佛为了迎合女孩的心情,雨又开始变得大了些,窦唯祁有些失魂落魄地向公园走去,那有颗不知有几十年岁的老榕树。
窦唯祁站在榕树低下,砸在身上的雨水顿时少了许多。
幸好雷公电母没有作怪,不然站在大树下躲雨一定不是个好主意。
一些雨水顺着老榕树的锈褐色的气根落下有些固执地要落在窦唯祁身上。
夏季的雨会让空气变得湿润闷热,而秋冬时节的雨则会让空气更加冷冽干燥,停止了运动的窦唯祁终于感受到了被汗水和雨水浸湿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带来的寒意。
窦唯祁蹲了下来,脸埋在双膝之间,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呜咽声。
“思诚……”
“我在。”
无意间脱口而出的话语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应,窦唯祁不禁抬起头来。
她看见了她的伞,以及握着伞柄的手。
伍思诚撑着伞,弯着腰,另一只手提着一个袋子,目光柔和地看着窦唯祁,脸上露出几分果不其然的神色,但更多的是安心下来后的宽慰,像是终于寻回了珍视的宝物。
“你果然跑来这了呢,平时遇到考试发挥失常之类的挫折时,你都会在这里思考人生呐。”
是吗,这样啊,虽然什么都没想,但身体还是下意识地引导着自己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他好了解我啊,也对,这是当然的,因为没有人比我更能感受到来自他的视线,他一直都在看着我啊。
虽是理所当然的事,但窦唯祁的眼眶还是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他的笑还是那么温暖、阳光、没有一丝阴霾,仿佛能将自己心中的灰黯也一并驱散。
“好啦好啦,哭泣是悲伤时才应该做的事,在开心和感动时应该大大方方的笑出来才对,哭泣的你很漂亮,但我还是更喜欢巧笑嫣然的你。”伍思诚提着塑料袋的手伸出食指,温柔地替泪汪汪的恋人拭去泪花。
“先脱下外套吧,都湿了不少呢,这样很容易感冒的。”
窦唯祁乖乖地脱下了外套,体温的骤降让她打了个寒颤。
“啊不好意思,帮我撑一下伞,还有帮忙提一下袋子。”
窦唯祁接过伞和塑料袋,眼神呆呆地看着伍思诚脱下自己的外套。
“我撑着伞过来的,所以衣服没怎么湿,披上吧,这样会暖和一些。”
披上了伍思诚的宽大厚实的外套,令人安心的温暖将窦唯祁包裹覆盖,衣物传来的伍思诚的气味让她脸颊微微泛红。
伍思诚又从窦唯祁手上取过塑料袋,从里面取出一块崭新的毛巾,拆开包装,将塑料袋挂在手肘,展开毛巾,盖在窦唯祁的头上,为其轻轻地擦去发梢间的雨水:“我看见你没有拿伞,这天气又好像要下雨的样子,所以我就去了附近的便利店一趟,看来这份未雨绸缪也不算是杞人忧天。”
“以后可不要这样冒冒失失的了哦。”面对男友带着些许调侃的关怀,窦唯祁脸更红了,又羞又喜,还有一抹浸入心田的甜蜜。
把毛巾递给窦唯祁,让她自己擦干头发,伍思诚又从袋子里取出了一袋红薯。
伍思诚取出一块红薯,掰成两截,瞬间冒出热腾腾的雾气。
伍思诚剥着皮,解释道:“本来是想给你带杯热饮的,但到处都是排得长长的队伍,不想浪费这么多时间,所以给你买了这个,哎呀,那家便利店东西还挺多,连红薯都有卖。哦对了,里面还有两苞玉米呢,咱好像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吃玉米了对吧,也刚好趁这个机会解解馋。”
剥好了皮,伍思诚将还在冒着热气的红薯递到双手擦着头的窦唯祁,笑道:“来,啊-”
窦唯祁红着脸张开樱桃小嘴,咬去一小块红薯,细细咀嚼后咽下,只觉这块红薯比自出生以来吃过的所有红薯都要甘甜可口,暖到了胃里,甜到了心里。
“好孩子,乖孩子。”伍思诚笑着也咬了一口红薯,又递到窦唯祁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她红着脸将红薯吃完。
从刚才起,窦唯祁的脸就一直红彤彤的,像朵得到滋润的娇艳桃花。
但伍思诚又笑着调侃了她一句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惹来女孩千娇百媚的一瞪,腮帮圆鼓鼓的煞是可爱。
伍思诚笑得更开心了。
二人没有直接离开公园回家躲雨,而是找了公园内一把长椅,用纸巾擦干上面的雨水,相依而坐。
在不用担心被淋湿,不会遭受寒意侵袭时,人迹罕至的雨中的公园就是一副天然的美景。
两人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雨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但没人感到尴尬与局促,只有淡淡的温馨萦绕在二人之间。
“小祁。”
“嗯?”
“我爱你。”
“诶……”
突如其来的表白令窦唯祁猝不及防,但伍思诚没有停下。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伍思诚试着学妹妹看的言情剧和乙女向动漫里的男主角,尽可能的用所谓性感的声线,但后来觉得别扭就还是大大方方地将无数个“我爱你”说出口。
没有堆积起来的华丽辞藻,没有妙不可言的精彩比喻,伍思诚只是毫不害羞地将简单直接的三个字一次又一次地重复。
铿锵有力,没有任何迷茫与迟疑,有的只有深切的感情。
每听见一次“我爱你”,窦唯祁的骨头就不由得酥软一分,脑子里也只是除了一遍遍地重复伍思诚的话语再也无法思考其他,最后干脆直接瘫软在伍思诚的怀里。
“我只爱你,所以,别担心。”
窦唯祁知道伍思诚是在打消她的顾虑,不知不觉间,心底那份不能与人言说的嫉妒早已被甜蜜所取代。
伍思诚一手稳稳地握住伞柄,一手温温柔柔地将枕在他膝盖上的脑袋的几缕秀发捋到耳后:“也许我和我家人之间的相处方式让你一时间难以接受,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试着去理解,感情最重要的就是互相理解,在磨合过程中加深这是我妹妹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
窦唯祁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但是也仅此而已,毕竟这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接受的事。
不着急,慢慢来吧。
伍思诚收起伞,抬头望天。
不知何时,雨停了,遮蔽月亮的云朵散去,皎洁柔和的月光铺满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