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诗，我回来咯，给你买了奶茶，快出来喝吧。”
伍思诚于玄关处将脱下的鞋子摆放回一旁的鞋柜，发现伍诗乐的那双淡粉色帆布鞋不见踪影。
“没回来？”嘟囔着，伍思诚又吆喝了一声。
无人回应，倒是白猫闻声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还真的不在啊，但是这么晚了不回家又去哪了？”
照常好好地享受了白猫温暖柔软的身体一番，伍思诚提起放在地上的奶茶。
白猫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放过伍思诚，它绕着伍思诚的脚转了几圈，随即轻盈地跃上了他的书包，又以书包为踏板蹬上了伍思诚的肩膀。
“欸，小白你突然间干嘛呢。”伍思诚一脸不解地看向耸动着倒三角形状小鼻子在他嘴边闻来闻去的白猫，长长的胡须刺得他有些发痒。
将奶茶放到餐桌上，把不知何故一直作怪的白猫从身上扯了下来，伍思诚看见了静静地躺在桌上的一张小纸条。
“我要去朋友家住一晚上，老哥你就不用等我啦。还有，要加油啊，虽然你最爱的妹妹不在，也要学会忍受孤独哦，还有，那种东西要少看，那种事情别多干，伤身体……”
纸条不大，却用碎琼乱玉般的字体洋洋洒洒地留下了茫茫多的字，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这孩子……”伍思诚摇头失笑道，脑中仿佛自动出现了伍诗乐的搞怪戏谑的声音，以及一脸坏笑的表情。
掏出手机查看了下，并没有遗漏什么消息，也没有看到她留下关于今晚要去朋友家过夜的信息。
“真是……”无奈地摇摇头，手中突然传来震动。
“妈妈？”看清了来信者的备注，伍思诚不知为何心中感到一丝悸动，明明家里除了他以外再无其他人，他却还是有些慌乱地对自己的仪表检查了一番。
用手梳了梳并不凌乱的头发，压着喉咙清了清嗓子，干巴巴的“啊”了几声，确保声音不会让人感到怪异后他才按下了手机屏幕上的接听键。
“思诚？”手机传来一道温婉柔和的嗓音，虽无法亲眼见到其人，但不难想象手机那头的人是何等令人心生向往。
“是我，您工作辛苦了。”伍思诚恭敬回道。
“嗯，谢谢。诗乐在家吗？”
“她今晚好像是去她的朋友家过夜去了，这孩子还真是长不大，明明有手机，发个短信的事她偏偏要写什么小纸条。真是的，我还特意给她买了奶茶呢。”
手机传来一声轻笑，无论是伍徽音的闭月羞花的容貌还是她那令人如沐春风的清脆声线，若非知晓事实，伍思诚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样的女人竟然是一位有了大学生女儿的人母。
“她还是个孩子，还得靠你和诗音多多照顾。”
“是这样没错，但说来有些惭愧，其实反而我受到了她不少的帮助。”
“你们三姐弟关系要好比什么都好。”伍徽音笑道，接着，她的声音蓦地有些低沉：“思诚，今天的事，诗乐已经和我说过了。”
伍思诚握着手机的手力度不经意间加重了几分：“这样啊，那么，妈妈，您对她还有什么印象吗？”
“对不起啊，妈妈可能年纪大了，那时候的事已经有点记不清了，你说的那个青梅竹马的女孩我也不大记得了。”
“抱歉。”伍徽音带着愧疚的话让伍思诚心里一紧，随即强打精神，连忙回到：“不不不，没关系，妈妈，您没有任何错，是我自己的问题。”
耳边又传来伍徽音温婉的嗓音：“今天我也找了我一些朋友帮忙去查了一下思诚你曾经的孤儿院，遗憾的是并没有查到有关那个女孩的消息。”
“这样……啊，不好意思，妈妈，劳您费心了。”
“伍思诚。”
“……我在。”
伍徽音突兀地对伍思诚直呼其名，而伍思诚则在片刻的恍惚后做出回复。
“去钟那儿。”
“好。”
迈着机械般僵硬的步伐，伍思诚来到了悬挂于客厅墙壁上的那座老钟面前。
今天的钟依旧在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工作着，不知倦怠，也不知疲惫为何物。
镶嵌于内的表盘指针各司其职地转动，转速最快的秒针每转动一分变发出一声脆响，老钟下方的钟摆则伴随着摇晃发出更为悠长、更为浑厚的咔塔声。
“注视钟摆。”手机再次传来伍徽音的声音，声音温婉依旧，只是这份温婉参杂着不容质疑的命令。
“是。”伍思诚简短回应，瞳孔骤然失去了聚焦，眼神涣散，宛如灵魂脱离了躯壳。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不住摇晃的钟摆，眼睛也随之晃动。
“思诚。”
“……在。”
“我爱你，比任何人都要深爱着你。” 与往日雍容尔雅大相径庭，犹如十七八岁的、正处于花样年华的怀春少女，带不可思议的甜腻，简直像是要将他淹没，让他窒息而亡的汹涌蜜海。
“……我也是，妈妈。”
“叫我徽音。”宛如向主人撒娇，以求更多更多的宠爱的猫儿。
“是。我爱你，徽音。”如同有求必应但又只能给出死板的反应的机器，也许呼唤手机都能得到比这更似人样的回应。
“我不会害你，我总是为你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变得更好。”
“是，徽音不会害我，徽音总是为了我好，徽音的话都是正确的。”
“谢谢。思诚，曾经与你一同玩耍的女孩怎么了？”
“我突然发现我开始记不得她了，我还记得全身雪白的她，还记得右眼深红的她，可我却记不清她的容貌，我甚至遗忘了她的名字。”
“对此感到痛苦吗？”
“痛苦万分。”
“感到自责吗？”
“羞愧难当。”
“这样啊。那么”
“忘了她吧，这样就不会为自责与悲伤所烦扰。”呓语一般，恍若令船员失神触礁的塞壬海妖、身着花衣的哈默尔恩吹笛人，天籁般的歌喉，悠扬悦耳的笛声，引领着迷惘者堕入无尽深渊。
“比起执着于再也无法回去的过往，珍惜并把握无比珍贵的当下更为重要，你觉得对吗？思诚？”
“……您说得对。”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现在，你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需要去铭记，去珍视，去保护。”
“思诚是不会离开我的，对么？”
“绝对不会。”
“谢谢，我好高兴。我也永远不会离开思诚，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是。”
“好孩子，乖孩子。好了，那么，现在，去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吧。”
“好。”
“洗完澡后，给自己泡上一杯温热的牛奶吧。”
“好。”
“然后，关上灯，钻进温暖舒适的被窝，美美地睡上一觉吧。”
“待到第二天清晨的一缕阳光照耀，你会如往常一般醒来，精神饱满，健康依旧。”
“然后……”
“你会发现，困扰着你、令你坐立难安的烦恼早已不翼而飞，接下来，你会开开心心、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迎接美好的每一天。”
“好。”
“去吧，孩子，我会一直爱着你，永远地守候你。”
白猫只是看着如同傀儡般自言自语的伍思诚，白天竖成一道缝的瞳孔于此时扩散开来，泛着兴奋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