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他曾经……是一个很普通的男孩。
很普通，很普通的那么一个家伙。
而且毫无存在感。
可能……正是因为没有什么存在感，他才会在那个下着雨的日子里，独自一个人倒在台阶上。
然后，在漫天的大雨中，孤独地死去。
好冷。
好安静。
那时的他，看着雨从灰暗灰暗的天空落下，拍在脸上。
劣质又不合身的迷彩，紧紧黏在肌肤的表面。
真不舒服。
……
可是能怪谁呢。
虽然，让学生们穿着迷彩，在开学典礼这天的大雨中，坐在主席台下摆字这种事情……确实很不好。
但……
这和自己的死没有关系啊。
只是失足从田径场边的楼梯上摔下来……后脑勺不小心被磕破了而已。
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要怪就是怪自己太倒霉了。
听说自那以后，学校在大一新生开学时，都会在雨期结束后，再进行军训。
以及，那时的军训负责人被撤职，新生的开学典礼也从此和军训划清界限，成了更加贴近“开学典礼”这一名义的活动，而不是让学生穿着迷彩单纯摆大字，讨领导开心。
……
这样吗。
自己死去之后，要比活着的时候……存在感强得多啊。
嗯。
做出了贡献……
也不错吧。
欸？
当他意识到自己有这种的想法的时候，他才发现……
自己不知不觉地，出现在了湖心亭。
同时，脑子里也朦朦胧胧的。
……
哦。
好像已经是一段时间以后了。
自己死了。
稍微一回想，这个念头就蹦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
他最开始不明白。
但后来，渐渐地也就明白了，自己死后成为了这样的存在，但是又和生前不一样。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一点点明白。
自己已经彻彻底底地死了。
或者说，那个男孩已经彻彻底底地死了。
自己不是那个男孩。
只是继承了他记忆和意识的，某种存在。
不过……
自己还真弱啊。
不下雨的时候，想爬上岸来遛一遛都不行。
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活动不久后，偶尔能听见来湖心亭里的人聊天时说到，学校里好像开始流传起了这样的传说。
那天在开学典礼死掉的男孩，变成了湖心亭的雨灵，负责镇守仙名湖。而每当下着雨的夜晚，那个男孩会在湖心亭出现。
真讨厌。
让自己束手束脚的。
传说传播开来不久后，有一个奇怪的女孩子，似乎是发现了他的不一样，又或许……应该说，是终于找到了他。
哦。
他对她有印象，似乎经常来湖心亭里谈论关于他的传说。
喔……原来是这样吗。
“是吗。原来雨水中有天然的灵力啊。”
“嗯。”
女孩似乎是那种很冷淡的人，只是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所以，下雨天碰到的邪祟，会多一点。”
“那，我是邪祟吗？”雨灵指着自己，眨巴眨巴眼睛。
“你不是。”女孩摇摇头。
“你是湖心亭的第七任雨灵。”
“雨灵？”
“嗯。你是我们的战友，我们要一起守护这所学校。而你负责的就是这座人工湖。”
那时候，湖心亭还没有翻新。而且，是真的建在靠近湖中心的位置。
前往湖心亭的话，脚下要踩着枯旧的木板，嘎吱嘎吱响，有时候一脚下去还会渗出水来。
湖心亭的顶部也是，一直在漏水。就连躲雨，这里也是很差的去向。
但那个女孩很有意思。经常来看望，还有请求协助。
“原来，我是有使命的吗。”
“嗯。你已经不知不觉地就完成得很好了。”
自那以后，大概过了十年吧。
不记得是哪年了，湖心亭翻修了。
与其说是翻修，不如说是重建。
拆掉了原有的湖心亭，拆掉了破旧的木桥……湖心亭就这么移到了紧紧挨着柏油路的湖边。
嗯……
方便了很多，也是稍微热闹了一点。
而那个女孩，似乎也有着自己的身份。在遇见她一年后，那个女孩带来了一个男孩。
“这个人，会接替我的位置。”
三年后，也是同样的场面。
“要说再见了。这个家伙，会接替我的位置，以后……”
似乎每过几年，这个身份的人就会换一换。
而从今年一月开始，这个人是狐狸小姐。
“魔神吗……听起来很拉风呢。”
“嗯嗯。但是……真可惜，雨灵先生你是我所知道的最弱的魔神呢。”
“这样吗。”
听起来有点失望，但也无所谓了。
只是换个物种名而已，没有什么区别。
自己依然弱得可以。
有一次，狐狸小姐带来了她的小跟班。
啊。
两个人一眼就认出了彼此。
和自己不同，她的变化还真的挺大的。
“好久不见，雨灵先生。”
“呀。是你啊，安剑刚先生的女儿……几年不见，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嗯。”
……
真奇怪。
和现在相比，那时候的小玲……真的很不起眼。
戴着眼镜，梳着老老实实的马尾辫，听狐狸小姐说，她几乎从不化妆，说她平时打扮和穿着也很老土。
虽然这样吐槽完了之后，小玲就立马和她打闹起来……但据说，除非是和好朋友在一块，否则小玲不怎么喜欢说话。
不过，小玲的事，他也是略有耳闻。
是因为遭遇了那样的事情……才会变成这副模样吧。
真可怜……
话是这么说，但他也看得出来，小玲很坚强。
和自己混熟了以后，也一点点变得口无遮拦起来。
嗯。
虽然，还总是觉得她是个郁郁寡欢的女孩，但……
还真有一点那个男人的感觉。
该说不愧是父女吧。
……
尽管和熟人再见面，遇到了一个新的负责人……
男孩眼中的世界，似乎一直都是那么平淡。
嗯。
直到和小玲相见不久后的，那一天。
那一天……
她来了。
该怎么形容她？
穿着高跟鞋，矮矮的，有着一张还算可爱的脸蛋，戴着眼镜。
似乎是要躲雨，匆匆忙忙地，闯进了他的湖心亭。
嗯……
感觉也是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呢。
男孩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看见她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嗯……要说为什么呢……
可能感觉这样没有存在感的她，和男孩生前很像吧。
“那个……”
“嗯？”
他没想到她还会搭话。
“你……就是湖心亭的雨灵吧？”
“……”
他下意识抬起手臂看了看。
嗯……自己应该已经没发光了来着……
“说什么傻话呢。”他下意识反驳。
“这样吗。”
“不过……都这么多年了，那个学校的怪谈已经不流行了吧？竟然这都能知道啊。”
“嗯。”
女孩点了点头。
“我是那一届的学生。”
“那一届的学生……欸？你是……”
“是今年才加入的老师啦。教绘画的。”
“喔……”雨灵茫然地点点头。
感觉好年轻啊。
“老师好。”
“嗯。”
女孩点点头。
“……”
“……”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那里，都没有说话。
等到实在太晚了，她还是冒着雨走掉了。
嗯。
除了突然认出自己是雨灵，有点意外……
但，平时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情况，在湖心亭里坐坐时碰到了其他的人……
他当时并不以为意。
第二天，雨停了。
泡在湖水里的他有点诧异。
没看错的话……
她又来了。
……
欸？
真奇怪。
她后来每天都来。
嗯……
真伤脑筋啊……
为了她，打架的时候还必须尽可能把动静缩小……
嗯……
欸？
男孩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她该不会……是在等自己吧？
……
不知为何，他突然开始期盼起了下雨。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期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