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你还说……你不是雨灵。”
“为什么呢？”
女孩笑笑。
“你只在下雨天才出现。”
“这样啊。原来只在下雨天出现，我就是雨灵了啊。可是，我好像也只在下雨天才能见到你啊……是不是你也是雨灵了？”
“嘿嘿……”
女孩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吗。
渐渐的，女孩的笑一点点收敛起来，她轻轻推了推眼镜，两人隔着湖心亭，坐在两边的长椅上，遥遥相望。
……
“你……”女孩直勾勾地望着他，歪了歪头。
“真的一点变化都没有啊。”
“嗯？”雨灵一愣。
“样子。”
女孩好像变活泼了一点。她挂着他看不懂的神情，一边远远地看着他，一边晃荡起了双腿。
“你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你……”
“因为我一点都不起眼……所以你不记得我的话……也很正常吧。”
女孩收回视线，扭头，看向湖心亭外的雨。
“什么？”男孩有点茫然。
“……”
“……”
现场又陷入了寂静，只能听见湖心亭外从不间断的雨声。
“那个……”
她突然又重新看向他，眼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好久不见……”
男孩的瞳孔一点点缩紧。
“我是你初中的同学，还有……”她低垂下眼帘，有点不安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随后又抬头，缓缓说道：
“三十天的大学同学。”
“……”
“……”
“欸？”
雨灵完全愣住了。
什么？
……
自己……
被人记住了？
印象里，自己都一直是不起眼的一个人。
相貌平平，成绩平平，不会打扮，没什么爱好，没有擅长的体育运动，游戏也不怎么打，也没有什么特长。
还有点矮。
待人和善，但又不善交际，没什么朋友。
高中的毕业照里，自己也站在相当不起眼的一个位置。
好多同学也记不住自己的名字，毕业以后甚至还没几个月，遇到的同学就已经叫不出自己的姓名了。
甚至，连自己的离去，都那么不起眼。
不起眼到，甚至都没有人发现他倒在了那里。
甚至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完全不会有人记得的家伙……
可是……
她却记住了他。
甚至……十年过去了……
她……
依然记得。
“对不起……”
雨灵眉头发颤。
“我……不记得你。”
女孩只是有点寂寞地笑笑。
“嗯。”
“抱歉……”
“果然是你。”
“欸……”
雨灵有点傻眼，他连忙站起来，但是却手足无措，不知道能做什么。
眼前的女孩……
莫名其妙地，就哭了起来。
……
她第二天没有来。
雨灵静静地坐在那条长椅上，看着泡在水汽里的，朦朦胧胧的路灯，听着湖心亭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其实，说是湖心亭，现在也不过就是挨着柏油路的，一个湖边的小亭子。
没有什么排面。也不算很浪漫。
要说惊喜，顶多也就是夏天的时候，湖心亭边上会开那么几朵焉了吧唧的荷花，仅此而已。
即使是下雨，自己的活动范围也不怎么大，顶多在边上的柏油路上走一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这片地方，实在是看不到什么新意。
她也没什么理由，总是来这里……不是吗。
……
咦？
为什么……会有点期待……
和那个女孩相遇？
……
这是十年来都不曾出现过的。
和最开始，找到他的那个女孩不同……
很像……
但不同。
……
啊……雨突然就停了。
要放晴一段时间了。
……
“狐狸小姐，你知道她吗？”
狐狸小姐听完，有点讶异地望着男孩。
“我还在想，‘真少见啊，雨灵先生在晴天也出来’这种事情……没想到？”
“嗯……”雨灵点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那个女孩子，我有点在意。”
“哇喔。”
“我在想……”
“过几天又要下雨了。”狐狸小姐打断道。
“嗯。”
“到时候再看看她会不会回来吧。”
“是吗。”
狐狸小姐点了点头。
随后，又有点新奇地打量起了男孩。
“真新奇啊……这种事情，我一直都是当故事听的……”
“什么事情？”
“嗯……不。后面再看看吧。”
“是吗。”
……
其实后来想想，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只是……一时昏了头吧。
把长着青蛙腿的怪鱼一口吃下肚后，他开始稍微思索了起来。
那个女孩在意的，所认识的，是那个男孩。
她是把自己当成了那个男孩。
可自己不是。
包括自己心里的那份奇妙的躁动，也是那个男孩遗留下来的部分。
当她说出还记得自己的那一刻，可能也是属于男孩的那一部分在悸动吧。
所以才如此在意。
可是……
看见了逐渐积起的乌云，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上了湖心亭。
……
雨和预想的一样下了起来。
说是预想，不如说是习惯。
习惯了这个地方的雨。
习惯了下雨前和下雨时，湖里面的动静。
这个地方鲜少有变化，顶多值得期待一下，湖里面又会出现什么新的怪东西。
……
但至少……
要和她说明吧。
……
“你又来了。”他淡淡地说道。
“嗯。”
就像是约好了一样，在这个下着雨的夜晚，女孩再次来到了湖心亭。
“……”
“……”
两人依然坐在湖心亭的两边，相顾无言，又各自偏过头去。
……
嗯？
快说啊。
快说，你搞错了。
我不是那个男孩。
我只是继承了他的记忆的一个怪物。
你要找的人已经死掉了。
在那个下雨的日子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死去了。
……
“那个……”
他却下意识地，说出了另一句话。
“最近……过得还好吗？”
“欸？”女孩一愣，露出了有点惊讶的眼神。
……
哎呀……
自己在干什么……
……
嗯……是吗。
雨不会变。湖不会变。这座湖心亭也不会变。
所以……
至少有个新鲜的存在，不是吗？
可以……总是来和自己聊聊天。
呃……
狐狸小姐她们也总是会过来。
……
“最近……还好啦。”
女孩这样答道。
“是吗。”
“嗯。”
“……”
“……”
男孩生前并没有应付女孩子的经验。
所以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可以说些什么，来延续和女孩的对话。
说起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吧。
但属于男孩的那一部分，似乎很焦急。
……
“就是……还总是会被认成学生。”
出乎意料的，女孩把话接了下去。
“喔……”男孩点点头，“说起来……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你是老师。”
“哈哈……好奇怪啊。”
“嗯？”
“明明……我已经27岁了。”
“完全看不出来呢。”
“是吗……”
女孩掩着嘴，轻轻笑了起来。
“家里人……一直在催婚呢。想逃开他们……就跑来这里任职了。”
“这样吗……”
“真羡慕你……”女孩浅笑着看向他，“你的烦恼肯定很少吧。”
“呃？”
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冷不丁地，突然发现长着鱼脑袋的怪东西不知不觉就爬上岸了的那种惊悚感吗？
“其实……也不是啦……”雨灵撇着八字眉，淡淡地说道。
……
……
那天晚上，二人聊了很多。
女孩……意外地，很健谈。
……
自己还是没有告诉她。
自己不是那个男孩。
自己是个假货，只是个继承了他的记忆的怪物。
人死了就是死了。没有后来，没有死后的生活。要珍惜生命。
……
但。
看着女孩和自己的距离一次比一次靠近，雨灵突然这样想。
好像就这样，也不错。
……
直到……
那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