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
“我的伞。”安易玲眯缝起眼。
“你的伞太小了。”水凉音面无表情。
“你太矮了，和局长一起打伞不方便吧。”安易玲说着，把顾长逸拉向自己。
“我和局长之前一起打过伞，没有问题。倒是伞太小，反而挤着不舒服吧。”水凉音也探出几根手指，拉住顾长逸的衣摆。
“……”
顾长逸冷汗直冒。
·
“哦。终于来了。”
女孩一如既往地眯着眼，站在湖心亭的入口。
“……”
“好奇怪的阵容……”她眨巴眨巴眼睛，喃喃道。
“是你说的客人来了吗。”
刘枫回头，看向那个女孩。
她穿着素白色的连衣裙，晃荡着藕白的小腿，坐在湖心亭的护栏上，看着湖中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
刘枫点点头。
“有一个客人……我在想，等你们相遇……你会不会想起什么。”
“是吗。”
她只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不好意思……刘枫学姐，我们来得有点迟了……”
“嗳……不碍事……”刘枫摆了摆手，“不过那边那两位……”
水凉音和安易玲正一起打着一把大伞，缓缓地走在后面。
“呃……”
“嗯……她们看上去真和谐啊。”刘枫点点头。
顾长逸定睛看去，只见伞下的两人……
脸黑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呃……不管她俩。那边那位……”顾长逸说着，转回头来，看向刘枫身后的那个女孩，“她就是……新任的雨灵吗？”
“嗯。”刘枫点点头，“湖心亭的第八任雨灵。而且……根据记载推测，她可能和上一任雨灵相比……是两个极端。”
“欸？”顾长逸一愣。
“她很有可能……是历代最强的雨灵。”刘枫说着，挠了挠头，“甚至可以在阳光下自由地行走……”
“很烫。”
女孩摇摇头。
“我不喜欢。”
顾长逸一愣。
好像……
这个声音，这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背影……
好像有点熟悉？
“……”
雨灵小姐突然回头，看向顾长逸。
“嗯？”
他眨巴眨巴眼睛。
更加……眼熟了？
“他是你说的……和我有关系的那个客人吗？”
她睁着有点茫然的眼睛，看向刘枫。
“呃……”女孩挠挠头，“看到他……你有想起些什么吗？”
“……”
柔软修长的线条挥动，白色的连衣裙扬起，女孩在护栏上转过身来，正正经经地坐好。她的手很淑女地置在大腿上，垂着光洁的赤足，一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孩。
“……”
“没有。”她面无表情。
“那……好吧。嗯……也好。”刘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呃……这是……什么情况？”顾长逸看向刘枫，眨巴眨巴眼睛。
刘枫有点困惑地挠挠头……虽然她一直都是眯眯眼，但不知道为什么能写在脸上的情绪依然很丰富。
“这一任雨灵……好像没有生前的……呃……参照对象的记忆。”
“没有记忆……啊……”顾长逸挠挠头，“这……”
“呀。”刘枫突然挥挥手打了个招呼，顾长逸回头，看见已经踏入湖心亭的安易玲正在收伞，水凉音也在一旁对着刘枫挥手，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看到你们相处得那么和谐……倒还真是意外呢。”刘枫坏笑着点点头。
二人动作一窒，一起切换成面无表情的面孔。
“呵呵”“呵呵”
两人异口同声地敷衍道。
“……”“……”
一高一矮的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随后像挨到了脏东西一样，默默地彼此远离开了。
“没淋湿吧？”顾长逸看向挪向自己这个方向的水凉音。
“没有。”
“没再欺负小不点吧……”刘枫看向挪向自己这个方向的安易玲。
“你纯心找骂？”
“那么……学姐，这里就我们了吧？”顾长逸看向刘枫。
“嗯。”刘枫点点头，“湖心亭的客人，只有我们四人。”
“那……”顾长逸说着，看向那个正站在护栏前，看着湖面的女孩，随后又看向安易玲，后者点点头，走了过来，和水凉音一起，分别站在他的两边。
“那个……雨灵小姐你好，我是本地分局的局长。今后……我们将站在同一战线，在保护这座湖的工作上协助你。”
“……”
女孩光洁的脚微微皱起，她转身，裙摆轻摇，她稳稳站立，随后，向着顾长逸尊敬地鞠了一躬。
“是。局长先生。”
“欸……这……”安易玲突然一愣。
“嗯？”顾长逸不解地看向安易玲，当听到另一边的女孩的声音后，他的瞳孔突然一缩。
“姐……姐姐？”
……
他扭回头去，看向身旁只到自己胸前的女孩，只见水凉音的脸上……满是惊愕。
他突然想起来了……
顾长逸抬头，看向正一脸茫然的江小雯。
他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个雨灵很眼熟……
“你……”
顾长逸的嘴唇有点发颤，他一时分不清……该怎么命名此刻萦绕于心头的这份情绪……
“你真的……什么都忘了吗？”
水凉音一愣，连忙转头，惊讶地望向顾长逸。
“……”
雨灵沉默着看向眼前的男孩，随后，她微微扭头，看向一边有点不安的水凉音，随后……温柔地笑笑。
“怎么说呢……”
素白的裙褶轻摇，她走近几步，缓缓伸手，温柔地摸了摸水凉音的头。
“在你还在那边很远的时候，我就已经能感受到……你身上有一种……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
“嗯……”水凉音的眼眶里，泪光在打转。
“我想啊……你应该……在生前对我很重要吧。”
生前……
顾长逸眉头一颤，他注意到女孩的说法……似乎和上一任雨灵有所区别。
但愿……只是口头上的用语习惯……
……
不。
顾长逸的眉头一软。
自己向来都很维护关于灵的那一套说法，但现在……但现在……
他竟然有点期待……
期待她……就这样把自己当成……死后的江小雯。
“还有啊……”
“嗯？”
女孩突然扭头，看向南方，看向林荫小道的那片葱郁的树。
……
顾长逸一愣。
莫非……
“怎么说呢……”
她突然露出了某种……顾长逸读不懂的眼神。
“我还有一种感觉……”
“我待在这里，除了要守护这座湖外……”
“还在等一个人。”
·
“特意约在这样一个下着雨的晚上……”顾长逸点点头，“你是懂浪漫的。”
“雨夜表白，预测成功率加多少？”赵晓莺说着，歪着头看向一边的顾长逸。
“百分之一吧。”顾长逸随口说道。
“就算不看你这种白痴说出来的话有什么可信度，蚊子腿也是肉嘛。”赵晓莺耸耸肩。
惨败色的路灯泡在雨幕中的水汽里，显得朦朦胧胧，二人打着一大一小两把伞，在学校的这么一片角落缓缓迈着步子。
“呦——嗨咻——”
赵晓莺突然跳到附近的花坛边，踩起一点点水花。
“喂喂喂！多大了！还踩水花！”顾长逸连忙闪开。
“可不是因为水花啦……”女孩说着，缓缓蹲下，伸手，在灌木丛里摸索了起来……
“看！”
“呃……”顾长逸一窒。
只见女孩亮给他看的手里……抓着一只往外伸着手指的蚌壳。
“这算是我们学校的特产了吧。”她看着手中的怪东西，认真地点点头，“明明大家都看到了……为什么网络上还没发酵呢……”
“刘枫和安易玲她们还是靠谱的……”顾长逸耸耸肩，“我们学校灵异协会的人在网络上出面说这是他们的作品……请大家不要造谣……至于那些说这些东西会动的评论……都因为这些玩意长得太抽象……被网友狠狠地嘲笑了。好像还有些别的操作啥的……我就不太明白了。”
“原来如此……”赵晓莺点点头，把一张咒令拍上了贝壳上。
“灭。”
金色的光短暂地照亮二人的脸，为周围的物品打上一瞬间的阴影。
“再见。”女孩把手中的灰随意地撒到地上，雨水很快就它们冲散，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对了……忘了说了……”
女孩缓缓起身。
“嗯？”
“恭喜顾局长出院咯。”
“哈哈……谢谢咯。”
“那个戴面具的混蛋没回你们寝室？”
“呃……”顾长逸摆出有点为难的八字眉。
“没有……”
“安易玲说……你其实早就知道是他，但你一直包庇他。”
“哪有的事！”顾长逸眉毛一抖。
“我不管。”赵晓莺连连摇头，“这么个混蛋一直在你身边潜伏，你没发现……也是你的问题！”
“呃……行吧行吧……”顾长逸扶额，“说吧……怎么补偿你？新的游戏卡带？请你喝一个礼拜奶茶？还是别的什么？”
“嘻……我就说我好兄弟仗义嘛……”
赵晓莺突然伸手，狠狠拍了拍顾长逸的肩膀。
“帮我……追苏嘉木！”
“……”
顾长逸一愣。
“你嘛……就帮我打听打听他喜欢什么啊……帮我要一要他的课表啊……还有偶尔约他出来玩、然后叫上我啊……还有啊……”
女孩开始在他的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顾长逸突然有点无奈，赵晓莺……似乎只有在提到那个家伙的时候，才最贴近他平时遇到的普通女孩。
可……
……
想起苏嘉木的脸，想起他和那个女生说话时，那种温柔到难以置信的语调……
他突然有点烦躁。
“赵晓莺……”
“嗯？”正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计划的赵晓莺一愣。
“我们……先说说你的事情吧。”
女孩的脸笑容突然僵住了。
“……”
“……”
“先让我说完……我的计划，再……”
“抱歉……赵晓莺。我这几天遇到的事情有点多，我……”顾长逸皱起眉，“没有……这种……心情。”
“我不管！”赵晓莺说着，捏住顾长逸的耳朵，“给我听……”
她一愣，只见顾长逸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轻轻地摘下。
平时这种情况……顾长逸在被自己揪住耳朵后，不管是什么情况……都会乖乖地听她把话说完的……
“差不多……够了吧。”顾长逸耷拉下眉毛，认真地看向赵晓莺。
“不要再……不要再看着他了，赵晓莺……”
“蛤？”
“苏嘉木他……”
赵晓莺的瞳孔一点点缩紧。
“已经有女朋友了。”
“……”
“……”
顾长逸走出好几步，才发现赵晓莺已经悄无声息地立住了脚步。他连忙转身，举着伞，看向那个立在原地的女孩。
天蓝色的伞边压得低低的，他看不清女孩脸上的表情。
“那个……”
顾长逸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对不起……那个……呃……其实……呃……你想啊……”
“小逸啊……”
“呃……”
“我其实……去年……就已经知道了哦。”
“……”
“可是……可是……为什么你……你就不能……就不能……”
蓝色的光突然占据了整个视野，紧接着，女孩的脸从那一抹蓝色上冒了出来，那把伞晃荡着，摔在了地上，很快就有晶莹的水柱在伞里汇聚成流。
她在哭……
他愣愣地看着……
看着眼前的女孩……
眼前这个像小孩子一样，正抬着双手，半是遮脸，半是抹眼泪的女孩……
从小一起长大……他几乎没见过赵晓莺哭。
最近的一次，还是那天晚上，她因为让自己跑到那所危险的废弃学校，所以害怕得哭了起来。
……
他连忙凑过去，蓝色的小伞被挪开，黑色的大伞像屋檐一样，遮住女孩的头顶。
“就不能……让我……让我……多……骗自己……一会儿吗……”
女孩抽泣着说道。
顾长逸感觉心里一紧，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听见……赵晓莺这么委屈的腔调……
“我该……该怎么办啊……小逸……怎么办啊……”
她突然伸手，无助地抱住眼前的男孩，
“那个……呃……别……别气馁啊……”
他有点手足无措，在犹豫片刻后，他也伸出一只手，轻抚起女孩雨湿的头发。
“泼……你冷水是我不好……但我……呃……你想啊，还是有希望的吧，他们……你想啊，他们总不会一直……”
“不……没机会了……”
“怎么会呢……”
“没机会了……”
“有的……”
“没机会了……没机会了……没机会了……小逸……我……”
她的手猛地揪紧了他的衣服。
“我……就要死了……”
顾长逸的瞳孔一缩。
“什……什么……”
“我……还有……还有两个月……”
顾长逸的嘴唇颤抖了起来。
“我就要……死掉了……”
“……”
“我该……怎么办……顾长逸……我该……怎么办啊……”
冰凉的雨水从天空落下，黑色的大伞向一边歪去，随着一身轻响，落在了地上，和天蓝色的伞撞在一起。
他伸出双手，缓缓地抱紧了她。
“想哭……就在我这里多哭一会儿吧。”
男孩的衣服在女孩素白的手下皱起，赵晓莺号啕大哭了起来。
雨啪啦啪啦地拍在二人的身上。
女孩苦苦支撑的强悍形象……
在这一刻伴着雨声彻底零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