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食堂兜兜转转了几个地方,两人又回到了舰桥上,看着窗外慢悠悠游过的云层,下层甲板的光线也仿佛柔和了几分。
“到了,最后一处。”弗雷忽然开口,声音平静。
“嗯?咱知道。”小狐狸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耳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处偏僻角落。
临时事务台。
这个地方在她刚下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相比热闹的食堂和繁忙的货物区,这一角安静得近乎冷清,几张老旧的告示板、一台魔导登记石,一两名舰务值守人员坐在台后低声交谈。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供汇报和交接任务的小厅。
她走近一步,眼神扫过告示栏上那些张贴的纸页与魔导光幕。
“杂项轮值申请、器具报修记录、洗衣区失物招领……嗯,这些看起来都挺日常的嘛。”
“你往下看。”弗雷语气淡淡提醒。
小狐狸顺着最右侧魔导光板滑了一页——下一行的内容立刻让她怔住:
————【短期学园协约任务 · 辅助型冒险者乘载批准】————
编号:E-172-A
类型:外聘合作
搭乘对象:B级冒险者小队【疾风乱刃】(已接取)
任务描述:
护送学院装备至东方分校,中转停靠本舰;
任务报酬:(暂未获得公开许可)
备注:该任务表现将被记录入档。
预计搭乘人数4人,须遵守学生舰纪律,不得进入教学楼层与贵族舱段。
“咦……冒险者?”
她抬起头看向弗雷,眼中满是疑惑,“咱以为这艘飞空艇只载学生和随行随从呢?原来还有外人啊?”
“早听说这个学院是联合自治体。”弗雷答道,“果然接受学生只是一部分……”
“所以说,不光有我们,还有冒险者、运输人、学术交流……甚至外聘武装?”
小狐狸轻轻摸了摸内衬下藏着的尾巴,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一页通告的末尾。
“感觉和想象中的学院,不太一样呢。”
在她身后,事务台那名舰务值守员无意中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扭过头跟旁边一起站班的伙计小声说了点什么,然后耸了耸肩,笑了笑,又低头继续写东西去了。
这边的氛围相比于其他各种找茬,敌视的场所来说,轻松多了。
“你,在这等我一下。”突然从耳边传来弗雷的声音。
“诶?”
小狐狸回头看去,弗雷已经向着了一名刚刚从门口进来的中年人走去。
跟见到的学徒不同,不是方便整理的工装,也不是文人的打扮,他身材高大,肤色偏深,腹部,肩膀,膝盖,身体的重要部分都穿着防护用的轻甲,背后还背着一把大剑,整一个冒险者的刻板印象,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小狐狸没凑上去,就在告示板前看着门口两人在交涉什么似的。
两人态度轻松,又点头又摇头的,聊了大概3分钟,很快,两人一起走向事务台那边,值守员拿出纸张后,他们没有太多废话,弗雷干脆利落地写上了什么,又将纸推给对方。那名冒险者笑了一声,也迅速签了字。
“交易完成了?”小狐狸心里咕哝。
可她看到值守员又拿出一张任务单,按到了事务台后的魔导板上——几行字随即浮现于后方公告栏上。
她忍不住凑过去看了一眼,刚才的那条【疾风乱刃】小队的登记记录下方,已经更新出了新的条目:
临时任务编号:M-R027
派发人:格雷西亚家直属随从 弗雷(代理身份)
受托者:B级冒险者小队【银色秩序】(已接取)
任务类型:舰内协助 · 非战斗性 · 自愿接受
任务描述:
参与物资装卸;
任务报酬:通用货币3000银(已获得公开许可)
备注:该任务表现将被记录入档。
小狐狸看完之后,一时有点懵。
“物资?咱记得咱们物资……”
自下车一直到安置完妮娜的物品,她们的物资一直都是通过收容道具存放的,一部分生活用品放置到了小狐狸的皮箱里,应该也有一部分文件类交给了弗雷,总之,她没见到过什么大件物资,那又哪里来的物资给【银色秩序】装卸呢?
不过,弗雷也许不单单只是一个“管家”那么简单呢,她想到,可以代表家族在舰上直接操作这种层级的事务。他不是靠气势压人,也不是刷脸走后门,而是——正儿八经地、通过制度、流程,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她眨了眨眼。
就在这时,弗雷已经走回了她身边。
“搞定了?”小狐狸简单问了一嘴,也没深究。
“嗯。”他看了一眼时间,“还剩半小时,回去。”
小狐狸点了点头,跟着他一同上楼。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
随着高度逐层升高,通道中的气氛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下层那些灰布工装、背着工具包的学徒身影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身整洁的制服与礼服打扮的女性随从——其中不少人和小狐狸一样年纪不大,但她们举止端正,仪容得体,步伐轻稳,表情柔和,又迈着天然,配合默契的步伐节奏。
她们的主人——身穿家纹披风、腰系装饰链、步履从容的年轻贵族学生——正走在通道中央,而随从们恰好半步之遥,静静地跟在后方。
小狐狸轻轻吸了口气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咱之前在下层,被盯着、被试探、被挑事……大概不是因为咱做错了什么。”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干净利落的裙摆、修整得体的披肩,再摸了摸头饰下的发线。
这里不是村子,也不是庄园,更不是王都那些和善邻里的街坊
这里,是一个以身份,功能,层级分割人群的地方,一个真正凭借规则与阶层生存的缩影。
下层甲板,或许只属于靠能力生存的人。
“而是因为……咱不属于那里。”
她不是工服学徒,不是临时随从,也不是那种吃苦耐劳的中低阶仆从工种。她穿得太干净、说话太斯文,身份却不是主子,走到哪里,都是个格格不入的存在,她在下层的举止越是“有教养”就越发惹人生厌。
——“怪不得下层的人,看咱那副眼神。”
她终于反应过来,她有着十分不对等的身份。
自己虽然不是学生,却也不是他们。她是夹在中间的那一类人——不能说话太多,但必须比谁都清醒地看清楚位置和关系。
或许还有更优越的圈子以及更低劣的处境还没被她碰到。
这才是,人类社会里真正的阶级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