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序 月见草的初秋
假若记忆是可操纵的
那么暂居在老旧躯体的新记忆
是孤独的幸福
还是狂欢的悲伤
——I leave uncultivated today
死是生的死,却是死的生。
——was precisely yesterday perishes tomorrow which person of the body implored.
我庸碌虚度的今天
是昨天死去的人们所渴望的明天
是新生还是自由
那不过是蝼蚁的方向
却又是方舟的罗盘
——是新生还是自由……?
『本航班将在二十分钟后抵达日本关西机场,当地气温二十七度,空气湿度百分之四十。』
广播中传来乘务员标准的普通话,随后,又用日语和英语重复了一遍。
虽然日语与闽南话并非同一个语种,但在各种方面,都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因此,闽南人学日语有着相当程度的便利。
流着北方人的血,却在南方长大的崇宗,会在京都过上怎样的生活呢?
杂乱的思绪纷飞着,迷乱了脑海。
即便如此。
——这可能是近期最后一次听到汉语了吧。
这样有些遗憾和不舍的心情和飞机引擎的轰鸣声混在在一起,几近让崇宗迷失。
他看着窗外的景色,纯白的云朵,连绵成一片瑰丽的海洋。
即使想要回去,也不会是一年兩年那么简单的事情,叹息化作涟漪在心中荡漾开来。崇宗渐渐意识到情绪的走向有些不可,将视线洒向机舱内各处,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悬挂着的液晶屏幕上显示着关西当地的温度,数字在大脑沟壑里迂回前行一阵子后,变成名为『热』的认知。
即使是到了秋天,日本还是有些热,密集的人口和建筑,让热岛效应尤为显著。但京都不会,京都是一个悠闲的居所,和厦门一样,慢悠悠的旋律,一旦住下,就会将人改变,安逸得连步伐都会放缓。
崇宗从香港乘坐全日航空到达关西机场,因为航空管制而延误了些许时间,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才艰难的跨越了国境。
才十五岁的他,在这背井离乡之际,心仿若被舷窗外的气流所影响,难以平息。
距离降落尚有十五分钟。崇宗翻开随身的行囊,从中取出皱巴巴的《鬼谷子》。这是他带来京都的藏书之一,年代已是久远。取出并非是为了翻阅,仅仅只是捧在手中,就足以让崇宗浮动的心稍稍安分一些。
这是一本看似循规蹈矩,实则怪异不羁的鬼书——会这么想的,只有崇宗一个人。
『Excuse me, are you by yourself?』(打扰一下,请问你是一个人旅行吗?)
机舱内总是漂浮着一股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不过,那是在崇宗旁边的『她』坐下之前。原以为整个航程都不会有所交集,所以此时她的主动开口让崇宗颇有受宠若惊之感。
『Eh~May I have a look at your book?』(请问,我能看一下你的书吗?)
『她』将崇宗的沉默理解为默认,再度以相当流利的英语向崇宗询问,落落大方而又不失礼仪。由于『她』的英语一点都听不出日本的口音,这让原先认为『她』是日本人的崇宗相当意外。
关于崇宗为何会认为『她』是日本人,那是因为『她』始终用地道的日语与邻座的老奶奶聊着家常,不由得,就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看法。
当然,崇宗并非有意偷听,这里面有着太多不可抗力因素,想必是可以理解的。于是,顾着思考这些旁然琐事的崇宗,忘记了『她』的请求,而开始继续思考,为什么明明看起来是同一个人种,『她』的第一选择是英语,而不是日语。
罪人大概是国际航班的国际气氛。
『すみません、その本を見せてもらって宜しいでしょうか』(请问,这本书能给我看一下吗?)
崇宗发呆的时间偏长,这让『她』以为崇宗没听懂,就用日语重复了一遍,把崇宗判断为日本人了。
——看来我朝人民的英语水平在外评价颇高?
『Yes, please』(好的,请。)
伴随着这种戏虐的想法,崇宗先是用英语回了『她』。
『Thank you.』
而对方也礼貌的以英语回应。
『It’s all right.』
『そして,俺日本人じゃない。』(还有,我不是日本人。)
然后,崇宗又用日语告诉『她』,自己并非是日本人。
这一连串设计好的对话,让『她』相当相当的吃惊,以至于就这么捧着崇宗的书,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了崇宗数秒。
——别这样,会不好意思的。
『申し訳ありません!』(对不起!)
片刻过后,『她』才反应过来,态度相当诚恳的向崇宗道了歉,虽然用的还是日语,看来还没有完全完全回复状态。
『きにしないで。』(别在意。)
『她』有些拘谨的笑了笑,姿势优雅的看起了崇宗的书,也好,否则似乎是无穷无尽的死循环呢。
——啊,我的《鬼谷子》在女生的手中被『敏感字眼』『敏感字眼』……无所谓了,既然是如此优雅的人的话。
崇宗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自己被借走的书,随后将目光投向窗外,一朵长得很像是『超级敏感字眼』的云让他不禁讶然,险些笑出声来。
但这份轻松,也让他心底一些不愿见光的思想,泄露了丝缕出来。
其实,其实呢,崇宗对于把他误当为日本人这种事情,觉得真的没有什么。本来亚洲人,而且还都是东亚区的,确实是很相像。但是,由于他那偏执狂院长,那个经历了大小战争,杀也杀不死的老兵,由于他强迫症般的近乎是洗脑式的教育方法,让『日本人』这三个字,在崇宗的脑海里,至少算不上是『褒义词』。
不过,其实,无论是什么人,都不应该与『褒义词』『贬义词』这种形容词联系在一起吧,当然,国家也是。
以上,是个不能深入的话题。在解决『她』的小小请求后,崇宗调整了一下坐姿,有些百无聊赖的四处眺望着。
刚刚一直提到的『她』,是坐在崇宗旁边的一个日本女孩(大概),长长的乌黑直发倾泻在背上,白皙的皮肤,略偏棕色的眼睛,还有端庄的相貌,看起来应该是大户人家,受过良好教育的孩子,颇有大和抚子的气质。
百般无趣之下,崇宗按下服务钮,招来乘务员要了一份《大公报》,在某版的头条上看到一则报道称:『一名十五岁少年劫走某富豪一千五百万现款,逃亡出境,少年的身份仍未查明。』
——这人是天才吧。
注意到这少年犯与自己同龄,崇宗不免对他产生了一些钦慕之情,尽管心底也明白这是犯罪。结合报道中具体给出了该名少年极有可能乘坐今早上午的国际航班逃往日本的信息,崇宗稍作分析,察觉今早从香港赤鱲角国际机场前往日本的航班并不多,那么该少年犯有不小的可能也是乘坐这个航班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开始兴奋起来。
潜伏在他胸腔里的那颗大叔心,躁动不安。
『Excuse me.』
崇宗向『她』示意自己要出去,而『她』也乖巧的收拢了羊脂玉颈瓶一般的小腿,侧过身让崇宗通过。但在出去时,『她』还是有意无意的碰到了崇宗的某处,崇宗倒是没有在意,但『她』扶着书脊的纤纤玉手,却兀的颤抖了一下。只是转瞬即逝的动作,一心在想着那名少年犯的崇宗,并没有察觉到『她』此刻的不自然。
借着去洗手间的理由,崇宗检查了在自己位置以后的乘客,随后又以找人为由,检查了在自己座位以前的乘客,但,收获并不大。
在十五岁左右年龄的男生有五个,但一个个都是人畜无害的样子。这种心血来潮的调查,显然不能立刻带来成果,更何况还是在航行中的机舱中这种不利的条件下。体味到挫败感后,崇宗悻悻的返回了自己的座位,当然,他光怪陆离的举动,没少遭乘务员的注目。
好在他行动迅速,返回自己的位置后也就没有再引起更多的注意。
——这种即兴的热枕,无功而返也是常理,姑且先放一放吧。
在崇宗回到座位时,『她』还在看着自己的《鬼谷子》,十分专注。
——看归看,不过,她看得懂中文吗?
从飞机起飞到现在,她似乎都只是一个人的样子,尽管有和那个邻座老奶奶说话,但只是同乡陌生人的感觉,所以,应该是趁着假期外出旅游吧……刚刚从少年犯事件中暂且毕业的崇宗,闲暇中不由得开始猜测起了身旁女生的身份。
十多分钟后,飞机抵达了关西机场的上空,盘旋一会儿后,稳稳的着陆了。
随着安全带的指示灯熄灭,广播再次响起。
『感谢您搭乘本次航班,在飞机停止滑行前,请勿从座位上站起……』
透过窗户扫视着这个机场,崇宗觉得和国内的机场差不多,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领先的地方。或许是在更为内里,更为细节化的地方吧,毕竟也不可能造出一座超现代化的机场。
『这是你的书,谢谢。』
『她』彬彬有礼的将书递还,而崇宗也相当自然的收下。
『不用客气。』
一开始没注意,但在回复完『她』后,崇宗才意识到了一件吓了他一跳的事。
——普通话?
『诶?』
这次,愣住的人变成了崇宗。
『开始下飞机了哦。』
丢脸的被她提醒了。
在她自然到极其不正常的第二句普通话说出口后,崇宗才慌慌张张的开始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只是,坐在靠窗的位子还真是麻烦,行动不便……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责怪你的,靠窗的位置,我只是忙中出错罢了。
而在崇宗忙碌的时间里,她已然下了飞机,消失在人群之中。
——被反咬了一口啊。
这场遭遇战的失败多少让崇宗有些气馁,不过飞机是不能不下的。虽然人数很多,不过还是秩序井然。不多时,崇宗就从登机口中走了出来。检查证件的闸口比平日里严格许多,显然是因为那名少年犯的原因。崇宗抱着一丝期待能够看到那名少年犯引起骚动,好一睹他的容貌。但实际上却是平平淡淡,毫无波澜。
不多时,在到达厅里,硕大的交通指示图横立在崇宗的面前。
——终归还是来了,无论会怎么样,这都是我自找的。
他叫做崇宗,今年十五岁,男性,未婚,无婚约。
自认为是个有一颗大叔心的少年。
或许上面这行字需要用粗体字来强调一下。
在崇宗有记忆的时候,他就已经和偏执狂院长生活在一起了。而在他有记忆之前,据说他还是正正常常的有着父母,身为东北人的他们,不知为何在南方生下了他。在崇宗不到一岁的时候,父母就在一起上班的途中,发生了交通事故而离开了人世。没有其它亲属的他,只好从小就在孤儿院中生活。
这些有记忆之前的事情,是偏执狂院长告诉他的。
而至于其真伪,他还是愿意去相信这个偏执狂院长的,毕竟有过的人生好过没有。
同样是据偏执狂院长说,父母唯一给他留下的,只有一本他们蜜月旅行的相册,以及一笔三十万元人民币的遗产。当然,这笔遗产必须在他成年之后才能使用,暂且就被冻结在了银行里。这并非是法律的约束,而是偏执狂院长的限制,相对的,在崇宗被领养前,偏执狂会负责他的一切费用。
因为父母在崇宗有了记忆之前就离开了人世,所以当他懂事之后,被告知了这件事情时,并没有非常的悲伤。因为几乎不曾实际的拥有过父母的亲情,在被告知时,所谓的『失去』的悲伤,对崇宗来说,没有真实感。
——大概只是那种看到别的孩子有玩具,而他没有的心情。
而这种心情,只要有能代替玩具的事物存在就可以轻易地消去。
在崇宗六岁那年,有一对日本夫妇光临了偏执狂院长的孤儿院,是一户姓上杉的人家。
在旅途中的他们,遇见了在孤儿院外玩耍的崇宗,在崇宗记忆中的景象是,那位夫人,一下子就抱住了他,似乎是一见钟情的感觉。
——大概是当我还是个正太的时候,帅得一塌糊涂吧,魅力无法挡,师奶杀手那种感觉。
遗憾的是,帅气什么的,现在似乎什么都不剩了。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这种感觉?
——啊,我的心被刺穿了,好痛。
总之,他们似乎是很喜欢崇宗的样子,在一番讨论之后,决定收崇宗为养子。不过,由于各种各样的困难,他们没有办法立刻将崇宗带走,而是和孤儿院签了一份协议,将在崇宗十五岁的时候,把他接过去一起生活。
当时崇宗的感受是,自己可以在十八岁之前离开这里了。
——是新生还是自由……?
当然,这并不代表说崇宗不喜欢这个孤儿院,事实上,他是相当喜欢那里的,在那里工作的大人们都对他们很好,偏执狂院长,尽管崇宗这么说他,但他其实是最值得让崇宗尊敬的人。
只是,崇宗不喜欢这种依靠着纳税人所带来的福利来生活,即便被别人领养也是另外一种的寄人篱下,但是也会获得相应的,更为自由的权利。
当时的崇宗这样考虑着,再加上上杉夫妇真诚的善意,崇宗决定被他们领养。
当崇宗做出决定的时候,偏执狂院长对此颇为惊讶,不过,他也尊重崇宗的决定,于是,领养的事情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随即而来的,是偏执狂院长对崇宗的『再教育』。
听起来很可怕,但其实是为了让崇宗更好适应留学生活的各种知识补全,托他的福,現在的崇宗对去京都读书这件事情一点压力都没有……唯一有些不耐烦的是,身为偏执狂的院长,总爱不失时机的对崇宗教育,要崇宗『师夷长技以治夷』。
——显然他是有让我去征服『被屏蔽的敏感词』的野心啊。
——但遗憾的是我只有一个人哦,我只是一个人哦,是战斗力只有五的正常人哦。
于是,那九年不太轻松的日子,转眼即逝。其实,我觉得能在偏执狂院长的『再教育』之下存活,装着被洗脑而其实没有被洗脑,也不失为一种奇迹。
九年,一年的懵懂加上六年小学再加上二年初中的素质教育之后,崇宗踏上了前往日本京都的旅途。
临行前,偏执狂院长最后对崇宗重复了一次他对崇宗说过无数次的话。
『崇宗,不用帮我带土特产回来,我已经有很多了。』
在离开关西机场的时候,崇宗有三个选择。
电车 -JR特快“HARUKA”73分
巴士 -约95-135分(机场巴士)
计程车 -约120分
看了一下手表,为了能赶上下午的注册,他决定坐电车。一番周折之后,他到达了京都市,这个他将要居住的城市。
京都是个古老的城市,是喧嚣的日本大都城中少有的安静之地。比起拥有近千万辆机动车的东京,京都的车很少,这样的城市显得安逸,宽阔,宁静。
抵达京都后,第一件吸引了崇宗注意力的事物是京都的天空。
京都的天空,干净得出乎预料。这里的天空真是美丽得让人惊叹,也许是因为京都是一个旅游的胜地,而非工业城市。这样干净的湛蓝的天空让崇宗想起了不久之前还停留着的地方,厦门。
干净剔透的天空如若湛蓝琉璃。
——不错的开始。
时间尚很充裕,崇宗一边寻路,一边参观着京都。
路上,他偶尔也会停下,与开着小店的阿婆攀谈几句,亦或是写下学校的地址,向她们询问更为快捷的羊肠小道。崇宗的字很漂亮,工整有力的正楷字往往让阿婆们惊叹不已,对这个十五岁的男生产生不少好感,亦乐于为他指路。
如此的路程,让崇宗仿若处在悠游的单人旅程之中,无比惬意。
真是悠闲得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城市。
不过,京都的房屋和国内比起来显得有些凌乱。这里小区很少,大量独栋的公寓和一家一户木制结构的两层屋子。据说是政府不会统一规划,市民的依照权利随心而建。
——不可思议的地方。
映入崇宗眼帘的各种事物,皆被他有心无心的思索着。
遵循着手中地图所指示的道路,崇宗距离东宪公立中学只有两条街的距离了。
东宪公立中学,是崇宗预定在下午上课之前,前往报道的中学,他将在这里作为中学三年级的插班生。
不过,手腕上的手表,跳动着的指针却毫不留情的剥夺着他剩下的可怜时间。
顾着观光,小小的犯了点错误。
——来不及了吗。
崇宗还真不想第一天就迟到,细致的观察了一下手中的地图,选定了一条看起来很可疑的小巷开始飞奔。
——顺利的话,可以在上课前十五分钟到达。
一边跑,一边用地图上的比例尺稍微估算了一下,崇宗稍稍安心的呼了口气。
小巷中的状况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垃圾袋都整齐的堆放好,路面也很整洁,日本和崇宗想象中的一样,是一个爱干净的地方。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能够远远看到东宪公立中学的教学楼了(大概是),不过,小巷的出口处,却被几个穿着制服的青年的身影给挡住了。
『……』
崇宗不自觉地放慢了速度。
深色的制服上,绣着里湾工业高中的校徽,根据崇宗事先的调查,是这附近风评很差的学校,升学率很低,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自暴自弃。
——怎么办呢……
崇宗在确认他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前提下,小心的查探着他们的情况。
有三个人,正围着一只猫,轮番的踢着。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似乎是正在享受着施暴的快感。
『……』
真是可怕啊,这里的孩子,在外做着这么品行崩坏的事情。崇宗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行李,正义感是身为天朝人必备的美德之一。
——不过,守时也是很重要的品德。
——还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坏什么的……
第二个理由,不过是不想受伤的借口罢了。
很明确的,摆在崇宗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 翻过墙壁,稍微饶一点点路,可以确保准时到达学校。
二, 制止他们,假如不发生冲突的话,也可以准时到学校……但是,假如发生了冲突(这才是必然的事情吧),三对一,还是高中生对初中生,手无寸铁的,肯定赢不了,其次,铁定迟到。这还是保守估计的损失。
看着那只虚弱的哀嚎着的猫,心脏开始加速跳动了起来。理智和本能在互相缠斗着,而无情的指针却在嗒嗒嗒的催促着他。
值得一提的是,崇宗的本能让他绕路,而理智却让他挺身而出,看来他所受到的后天教育相当成功。
好在,除了本能与理智以外,他还有逻辑思考这种能力在。
小心翼翼的把身影藏在电线杆之后,崇宗屏气凝神。
八月末的天空很高,没有什么云朵,充斥着飒爽之感。
而在这个时候,人们多半是午饭之后午睡,让路上多少显得有些冷清。
在这样寂静的氛围之中,只能听到那些工业高中的学生踢着猫所发出的闷响,而猫的呜咽,已经渐渐衰落了。
『你好,我是土城警官。』
一个低沉的中年男人声音突兀的冒了出来。
『我接到举报电话,说这附近游荡着不良学生,是吗?』
『诶,是的。』
回答他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音量比起方才的警官低少许,略有从免提状态的手机中传出的感觉。
『应该就在这一带,总是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困扰,麻烦您了,警官。』
『好的,这是我们应尽的责任。』
『刚刚还有听到惨烈的猫叫声,应该是他们干的,大概就在小巷的出口那边。』
『谢谢您的配合,我这就去。』
妇女和中年警官的声音虽然有些模糊,但音量已经足够让他们听到。原本还肆无忌惮的不良高中生们,脸上出现了慌张的神色。随后,不知道是谁先后退的,几个人一起拔腿逃跑了。
『呼……』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崇宗从电线杆后转出来,抹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珠,走向被留在地上的猫。
已经奄奄一息了。
纯白的毛发上有一些黑色的斑点,脖子上没有项圈,身上其他地方也没有能够标示身份的物件。
——野猫吗,还是被抛弃的宠物?
崇宗和它产生了小小的共鸣。
他检查了一下它的伤势,骨头似乎都没有问题,呼吸和心搏略显无力,但应该还不至于丧命。崇宗小心翼翼的把猫抱在怀中,一边朝学校行进,一边想着办法。
『……』
介于客观原因,崇宗并没有照顾它的能力,但这并不代表着崇宗会就这样放弃。
人往往并不因为自身的能力而强大。
崇宗决定把它交给老师,学校里有保健室,保健老师应该可以帮上忙,不行的话,也可以由老师转送到专业的兽医诊疗所。
好过就这么放弃,把它留在路边。
『你呀,不要再被抓到了。』
崇宗抚摸着它的小脑袋,想要给予受到人为暴力的它一些小小的抚慰,但出乎崇宗预料的是,这猫径自从他怀里逃出,悠扬的落到地上,随即又纵身一跃,停在了墙头。
就好像一点事情都没有一样。
——这猫……太强大了吧。
但它丝毫不给崇宗惊讶的时间,喵喵叫了两声,迅速跑远了,矫健的身姿一点看不出刚刚奄奄一息的弱态。
刚刚,那是装出来的吗?
或者,并非是凡物?
这样奇特的想法在崇宗脑海中一闪即逝。
崇宗看手表确认了一下时间,假若不再发生其它事情的话,那么还是能安全上垒的,如同预计中一样。他换成普通的走路速度,减缓心跳的速率,在上课前十分钟到达了校门口。
稍微环视了一下学校的状况,东宪公立中学,一所普通的国立中学,并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
硬要说什么突出的话……应该是体育馆看起来比较贵吧……
所谓的比较贵,就是看起来很高级的样子。
出身于福利院的崇宗,对高级的、华丽的、奢侈的东西,最直接的概念就是:比较贵。
于是崇宗就这样子看着那个『比较贵』的体育馆,稍微看出了神。
——大概是什么人捐赠的?
『请问,你是上杉同学吗?』
身后传来了男人的声音,把崇宗从『比较贵』的世界中召唤回来。
——应该是在叫我吧,虽然不太适应,但以后我确实是姓上杉了。
『是的。我是上杉崇宗。』
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四十五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虽然还称不上地中海,不过确实是距离秃头不远了,岌岌可危的中年男人,大概是教数学的……吧。
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虽然完全无法用『帅气』来形容,但总的来说,给人的第一印象算是一个认真严谨的老师。
此刻,他正因为崇宗流利的日语而惊讶着。而崇宗则不露声色的研究着他那微妙的秃头是否能够反射此刻的太阳。
『请问?』
不过,他惊讶的时间有些偏长,让崇宗不得不在研究完秃头与日光反射之间的关系后,还要提醒他一下。
『啊……果然没有认错,我是你班上的老师,本多胜雄。』
男子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把手中的照片放回口袋中,简单的做了一下自我介绍。
『那么,请跟我来吧。』
『好的,本多老师。』
跟随着这名即将加入地中海大军的男子,崇宗踏入了东宪公立中学。
——是新生还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