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连几天，苏越似乎爱上了戏曲这种传统艺术形式。
至少比歌剧好听多了。
这种平静也没持续太久，五天后的一个上午，正在听戏的夜枭身边出现一个人，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后，夜枭当即站起身来：“苏公子请稍后，我去去就来。”
苏越淡定的嗑着瓜子，捏碎一个花生，学着夜枭的模样，将两瓣花生丢在神像前。
二者皆背面朝上。
阴杯，神明不允。
“兄这次不问问义母吗？”
夜枭微微一笑，也丢出一颗花生，一阴一阳。
“代人询问，问出的答案可能并不相同。”
“兄慢走。”
“去去便回。”
等夜枭离去，苏越拿出天阙剑，拔剑出鞘，在自己手心一划。鲜血沾染剑锋，顺便把剩下的血抹在剑鞘上，收剑归鞘。苏越将剑放在桌上，运气止住血，甩甩微疼的手，继续听戏。
医母的戏，有很多神话成分。
总共十三出，今天刚好是最后一出，医母飞升的戏。
花旦凝视众生，瞧见苏越自残，投来关切的目光。
这些天，苏越每天都赏，反正不差钱。
以至于，有人好像动了些别样的心思。
苏越并未理会，端起茶杯浅饮一口。
花旦的唱腔时而高亢尖锐，时而婉转悠长，韵味十足。一举手，一投足，尽显身姿风范。
“可怜苍生苦，一者生为奴，二者老来孤。三者病染身，四者尸横曝。我虽有心渡，奈何双手十指，能将多少性命挽扶，两足可量多少疆土，见多少无辜……”
或许是都经历过，苏越很能共情，越发感叹医母的伟大。
扒走神像前的花生，不管是否干净，丢进嘴里，却把心一凛。
等到夜枭归来，瞧见桌上染血的天阙，收入储物戒中，复而落座：“都说戏终人散，确实如此。”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此话何解？”
“受困浅滩的鱼，彼此以沫延续对方性命，共克难关，固然可贵。可是子非鱼，又怎么会知道，鱼最大的梦想，可能就是在江湖中畅游，从未遇到过对方。”
夜枭轻笑一声，发现桌上花生不见了，地上也没有，端起茶杯：“那你是喜欢相濡以沫，还是相忘于江湖？”
“若是受困浅滩，早死早超生。若是畅游江湖，一人岂不孤单。”
“世人都赞相濡以沫，恶酒肉之交，苏公子此意，与世道相悖啊。”
“患难见真情，你是要真情，还是要患难？”
台上的戏逐渐接近落幕，苏越不禁感慨到：“所有感人至深的故事，归根结底，都是悲剧。不同的是，悲剧是一个悲剧，喜剧，是一堆悲剧。”
夜枭品着茶，就着苏越的话，不时点头：“不曾想苏公子看世如此透彻。”
苏越扭头看向他：“兄一口一个公子，是调查了我的身份？不知我是否能知道兄的背景？”
“不便谈述，你我，相忘于江湖便好。”
戏曲落幕，苏越照常给了赏银。
夜枭收起神龛，转身离去。
安顿好神龛，便来到山中一处隐秘之地。那里，正有两人看守着夜枭本次的目标——林啸天。
“你要的东西，我拿回来了。”夜枭丢下染血的天阙剑，其中意义不言而喻。
林啸天的目光许久才从天阙剑上收回，点点头，旁边立马有人递上笔墨纸砚，放开林啸天手脚。
如今的林啸天，脸色还带着几分尚未恢复的苍白，脖子上更是还缠住厚厚的绷带。
每写几个字，都忍不住看眼天阙剑，仿佛那是苏越的尸体。
功法书写完毕，林啸天将一摞宣纸递给脸覆面具的夜枭。
夜枭收起功法，看也不看：“根据约定，你可以走了。但，若是功法有误，天涯海角，你都逃不脱夜枭的追杀。”
林啸天什么都没说，因为说不了。
只是收拾好自己的包裹，迅速离去。
跑出一段距离后，便放慢速度，捂住喉咙，面露痛苦。
现在的他，呼吸都是种折磨。
想到这，不禁一掌拍出，击碎路边一颗小树。
‘噗~’下一秒，林啸天愕然的看向胸前剑尖，鲜血滴落后，依稀可见真容。
怎么……那么熟系。
下一秒，身后响起的声音更加熟系。
“为什么要急着走呐，招呼都不打一声。你可知道你这样不告而别，可是会有人日思夜想、寝食难安的。”
林啸天不敢置信的回头，迎接他的确是暴力抽出的天阙剑。
“我本以为你会更像个男人一点，至少自己跑回来找我，没想到却是买凶杀人的手笔。”苏越眼神一凛，抬手彻底捏碎了林啸天的脖子：“当你选择逃避的那一刻，你就失去了成为我对手的资格。”
随着脑袋飞起，除了鲜血，还有一道金光直冲云宵。
其中又分出微小的两缕，一缕飞向苏越，而另一缕，却没入了前来看热闹的夜枭体内。
【系统升级中……】
“我很好奇，能让江陵公子如此大费周章对付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夜枭似乎没看到飞入自己体内的金光，只是唏嘘的看着尸体倒落尘埃。
“原本还是个人物，现在，什么也不是了。”
苏越提起尸体，奔入一旁丛林，挥剑炸出一个深坑，将尸体丢了进去。
等到埋葬时，却把剑插在一边，弯下腰，用养尊处优的双手捧起泥土，掩埋尸体。
夜枭不解：“既然什么都不是，又为何如此大费周章？”
“正因为什么都不是，才值得大费周章。”苏越虔诚的捧着土，一如拜神时的夜枭。
这便是属于他的信仰。
“没有人是纯粹的恶人，也没有人是绝对的善人。善如医母，不也选择了飞升上界吗？”
夜枭并未介意苏越对医母的抹黑，因为作恶如他，不也是医母的信徒。他也加入苏越的行列，将林啸天掩埋。
“杀人，是因为他们的恶。”苏越乘机向夜枭宣讲自己的信念：“人死恶消，然后，就是回报他们的善。至少，他们都是怀揣着父母的期望，出生在这世上。”
掩埋完毕，苏越也弄得一身泥污。
工作却还没完成，苏越拿出一块准备好的木牌，插在坟头，上书——王二之墓。
“不写他本来的名字吗？”
“毁尸灭迹而已，为什么要写原来的名字？”
夜枭一愣：“不是让他入土为安吗？”
“不是，从来都不是。”苏越将木牌插严实了，唏嘘到：“入土的，从来都不是尸体，而是自己的心。你拜神，拜的不也是自己的心吗？”
“哈哈哈哈。”夜枭哈哈大笑到：“苏公子果然看得透彻！那么，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