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北风呼呼,积雪已经堆满了街道,碧空如洗,抬头望去,能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蔚蓝色海洋。
太阳初升,橙黄色的光芒洒在人们的肌肤上,虽不足以御寒,却也给人们增添了不少动力。
安阳城的街道上,人们忙着清理自家门口的积雪。
有的店家已经开铺,长长的烟囱升起缕缕炊烟。白色的雾气刚飘出囱口,立刻便被大风吹散,飞向没有终点的远方。
“嗝嗒,嗝嗒,嗝嗒。”前面身穿金色甲胄的金吾卫行走间,别在腰间的佩剑与身上的精甲摩擦、碰撞,发出冷硬的声音。
赵淳轻轻呼出一口气,一团白色的雾气从她的嘴里滑出。
她现在被十个身披金甲,腰配利剑的金吾卫保卫着。据说还是从军营里面挑出来的好手。
他们左一排,右一排的将她保护在队伍中间,连走动的步伐也是配合着她来的,一直保持着她能够处于中间位置。
倒是没想到,这一世还能享受个五星级保护待遇。她心里暗自调侃。
感受着喉咙的干痛,她觉得自己今天应该是不能大声讲课了。
想起昨晚的事情,她眼睛飘忽,也不知道看向哪里。
可能是最近的几天宗望和她的关系突然缓和,也可能是宗望不再对她使用一些令她难以承受的刑罚,或是宗望终于答应放她出来的缘故,她觉得宗望也不是那么可恨了,偶尔还能调侃他几句,他不罚她,只是有点色。他似乎是一个外表冷硬,内心燥热的人。
直到昨晚他轻飘飘地说出那三个字时,她又忽然发觉自己是那么天真。她从来都不了解宗望。
他是一个帝王,还是一个雄心壮志,欲要一统天下的帝王。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帝王呢。在他眼里,人命应该是最不值钱的。他是一个冷血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围绕着他的称帝大业。
而她是一个名不副实的公主,是一个阶下囚,是一个心怀百姓却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呵呵,她也是才发现原来自己有当圣母的潜质,前世却没发现。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说的是她.....才怪。
她能肯定自己没有这么高尚。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变得多愁善感,她也会忧国忧民。
或许是看到刘大爷绝望而无助的离去的时候,又或者是看到那些女子被肆意**的时候。
摇了摇头,她不想再去想那么多。
.......
“救救我爷爷吧。”
“求你们了。”
不远的街道上,一个瘦弱的小男孩跪倒在雪地上,对着路上的行人不停磕头。
路人们只不过匆匆看了一眼,然后便像没看到一样快速离开了。
有的人甚至还吐了一口唾沫,“死了没有?死了就趁热埋了,没死就回去看他最后一眼,别在这哭哭啼啼的,哭给谁看呢?谁家生活不难过!”
大概是怕惹到是非,他跪的那片地方很快就没人了,大家都像避瘟神一样躲避他。
小男孩擦了擦额头的雪,幼小的身体在北风中轻轻地摇晃着。
忽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转头看了赵淳队伍一眼,便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朝她跑去。
随着距离缩短,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穿的唯一一件麻布衣上破了几个大洞,其他地方全是补丁。
冻得发青的脚踩进雪堆里,再拔出来,没有丝毫阻碍,就像是早已习惯一样。
“铿,锵。”最前面的金吾卫眼神一冷,利剑出鞘,剑锋直指小男孩。
“不想死的话就滚。”
小男孩脚步顿了顿,稚嫩的脸上露出难以抉择的痛苦。
“求求你们了,军爷,救救我爷爷吧。他要被人打死了。”他哭着,眼泪从眼眶顺流而下。
眼看他还要走过来,金吾卫一脚将其踹飞好几米远,快到赵淳来不及阻止。
“等等,你做什么。”赵淳也来不及责骂他了,在他还被小男孩的凄惨震撼到的时候,金吾卫就突然出手了。
“公主,请注意安全。”金吾卫拦在了她前面,不让她过去。
“你,你踢他干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她气愤地说,在前世,这个年纪的男孩应该是被家人好好呵护的,在这个世界却连活下去都困难。
“请公主恕罪。”
“你走开。”
他仍然像块木头一样拦在前面。
赵淳简直要气的笑出来了,“你还不让开,你不是让我恕罪吗?”
他没有回应。
“你叫什么。”
“耿云。”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耿云,你去把你踢飞的人扶起来,带过来,受了伤的话你负责出钱治疗。”
“属下遵命。”他挺直背,声音中没有丝毫不满。
走到雪堆旁,他将躺在里面的小男孩提了起来,没有多看他一眼,转身便往回走。
回到队伍中,耿云将小男孩双手扣在身后,另一只手提着他的脖子。
“你..你下手轻一点,不要再伤到人了。”赵淳也算是没有脾气了,苦口婆心的劝道。
“为了公主的安全,属下必须要这么做。属下对力道的把控很熟练,请公主殿下放心,他不会受什么伤,只会痛几天。”耿云目光直视着赵淳,脸上写满了忠心二字。
“什么人要打你爷爷?为什么不去报案呢?”她没有再耗费时间在这个榆木疙瘩身上。
“是..是泯人老爷,官府不管...我阿妈也被他们...呜呜。”说到后面,他竟哭了出来。
又是泯人!为什么总是他们。就因为他们有权就可以把人命当成草芥吗。
“带我去见他们”,她眉头紧蹙,被长袖遮盖的手握成了一个拳头,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几分。
“公主不可。您要去的是格物院,您不能轻易去没有和殿下报备的地方。”
“为什么还要和他报备!他说允许我自由行动的。你们不去,我去好了,你们去格物院吧。”说着,她气愤地要抱过小男孩。
“公主,让属下来吧。”耿云将小男孩提高了一点,说道。
“你不是不去吗?”
他没有回答。其他金吾卫面无表情,他们只会听从队长的命令。
......
.......
“累...累死俺了。” 乌鲁达喘着大气,一把将狼牙棒丢在了地上,脸色发红。
宗望银枪一震,将狼牙棒挑了起来,在空中将其接住。
随意挥舞了几下,发出几道破空声。
乌鲁达瞪大了眼,“妖孽啊。”打了这么久,他这个北晋第一勇士都累得够呛的了,这太子殿下怎么拿着他那几十斤重的狼牙棒还能耍的这么轻松啊?!
“不打了,以后也不和殿下打了。”乌鲁达埋怨地说道。
宗望将狼牙棒丢在地上,脱下了头上的甲胄,转身离去。
刚刚和乌鲁达对练的时候,他的心忽然加速跳动了一下,像是被人攥在了手里一样。
一刹那的事情使得他整场对练都没有专心,只是一味的用蛮力。
“诶,殿下,等等俺。”乌鲁达从地上爬了起来,赶紧跟了上去。
他提着枪,径直走进了统帅府。
转过庭院的拱门,红鱼手上拿着一本书,安静地坐在贴着毛毯的石椅上看着。身后两个丫鬟则拿着扫帚清扫着积雪。
许是爱人之间的心有灵犀,当宗望进来那一刻,红鱼也抬起了头。
“宗望?”红鱼诧异地看着持枪披甲的宗望,他从不会拿着武器进府的。
“怎么了?”
宗望静静地望着安然无恙的红鱼,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他将枪丢给了后面跟着的乌鲁达,走过去把她抱进怀里。
“没事。”
红鱼用脸蛋轻轻拱了拱他的下巴,“又把公主的心伤到了?”
“她会习惯的。”
“噗嗤”,红鱼捏了捏他的脸,“你好坏啊。”
一旁拿着长枪的乌鲁达眼皮直跳,谁敢骑到老虎头上拔胡子?这除了红鱼就没谁了。
“嗯”,宗望声音缓和了下来,“太天真的人是不适合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她不想改变,只能由我来帮她了。”
“话虽如此”,红鱼还是忍不住笑道,“等她把那些税都剔除的差不多了,你再换个名字把那些税加回来,我觉得到那时候她会恨死你。”
“时间会抹平一切。”
......
.......
狭隘的小道,四周是矮小的茅草房,路边只有几个蜷缩在墙角的乞丐。
这里是哪里赵淳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她记得自己的队伍一直是往北走的。听赵游说过,这里有一个很大的贫民区,她前世只在电视上看过。
可他们的生活已经如此凄惨了,那些飞檐跋扈的泯人贵族还以欺辱他们为乐,真是不可原谅。
队伍里没有说话,小男孩也没有再哭,他安静地指着路,在耿云的手上就像一个挂件一样,一动不动。
“嗒。”最前面的耿云突然停了下来,他竖起了左手。一瞬间,其他九名金吾卫立即拔剑,以赵淳为中心站成了一个圆圈。
“呯”,耿云扭动腰肢,毫不留情地将小男孩狠狠地甩在地上,泛着寒芒的剑锋抵在了小男孩脖子上。
“等等...”赵淳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耿云出声打断她,“是谁派你来的。你们有什么目的?”他厉声问道。
“洗尽...铅...华。”他漆黑的眸子犹如一潭死水,稚嫩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空洞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耿云的脸。
“乌别奇,吹哨。”
“所有人,保护公主,快速撤退。”
不过几息间,耿云就已经熟练的下达了两个命令。
接着, 他眼睛一寒,握着剑的手轻轻一推,剑锋扎进了男孩的喉咙,切断了供养生命的管道。
“耿云!”赵淳感觉大脑一阵轰鸣,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她眼前消逝。
“快走。”耿云转过身,拖着带血的剑,捉着赵淳的手准备离开小道。
“洗尽铅华,偿还罪孽,信吾真主,天堂永生。”
“洗尽铅华,偿还罪孽,信吾真主,天堂永生。”
不知何时,矮小、破烂的茅草屋里走出一个个百姓,有男有女,各条小巷子里衣衫褴褛的人手拿着木柴、砍刀、砖头,嘴里念着奇怪的词语走了出来。
小道前后原本蜷缩在角落里的乞丐也站起了身,从身下的雪堆里掏出了一把把匕首。
到底发生了什么?地上的小男孩,喉咙处那条狰狞的伤口已经溢出猩红的血液,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红色的蜈蚣趴在上面疯狂的吸食着他的血液。
“乌别奇,吹哨了吗!”耿云将赵淳推回了保护圈里,双手握剑,弓着腰,眼睛锐利的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平民,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蓄力的老虎。
“队长,已经吹了三次了。暗卫的兄弟们对于跟随的距离是有把控的,他们肯定能够听到的。除非.....他们被拦住了。”
“准备死战。公主不能死在我们前面。听明白了吗!”
“明白。”
“明白。”
“.......”
.......
.......
“哔~~哔~~”
尖锐的哨声回响在这一小片区域。
四周,几个挑着担子的汉子立马丢下了担子,从篮子里抽出了一把弯刀。正要快步冲向哨声响起的不远处,却被不知从何处出现的百姓挡住了去路。
人越来越多,他们才砍倒一个,立刻就会有下一个扑上来咬住他们的手,拖住他们的脚,把插在自己体内的刀紧紧地攫住。如果从上空看,就会清晰地看到,那群百姓犹如噬人的蚂蚁,一个接着一个地啃咬着面前的敌人。很快,他们的敌人就被淹没在人海中。
同样的情景,在不同的地方同时上演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