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淳一行人的队伍统共有千来人,除了护在马车周围的几百骑兵外,其余皆是步卒。
狂潮一般的暴风雪下,官道上本来就没有多少行人。就算有,看到这白雪皑皑的天地中突然出现一片身披铁甲的骇人的铁棘森林也被吓得远远躲开了。
两天以来,有过一两次队伍暂停在几个村落外。一开始赵淳还担心士兵们会放纵自己,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但他们没有,只是按部就班的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没有统帅的命令就严格约束自己,如此看来,当初宗望说的也没错,确实是精锐。
伴随着时间流逝,队伍开始遇到越来越多的人,有为过年筹集年货的,有急着清空自己库存的商人,还遇到了几个流离失所的乞丐。
不过,令她好奇的是,一向如同宗望跟屁虫的乌鲁达这次居然没有在队伍中。
她好奇地看向宗望,这个浑人却趴在她的腿上睡得忘怀,完全就不像他在安阳城时的样子。
在她的印象里,他应该总是冷着一张脸,说话语气像坚冰,浑身散发着“滚远点”这种气场的人。
可是现在却表现得太安逸了....简直就像是一个孩子回到了母亲的怀抱里。
“哒,哒,哒。”
一连串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到近逐渐清晰,“太子殿下,还有两里路到大都。前方,御殿前指挥使司衡将军前来接驾。”
一个斥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他的声音刚落下,她怀里的人立马就回了句话,“知道了,你们自行前往城外的赤翰军营驻扎。金吾卫百人队跟我一同入城。”
“是。”
斥候离开后,赵淳愣了愣,他没在睡觉吗?
她记得宗望已经保持这个姿势有三个多时辰了。
“别再睡了。正经一点,让陛下知道了,又免不了训斥你一顿,说你放浪形骸,不务正业了。”红鱼嗔笑着拍了拍他的腿。
宗望的头又往赵淳怀里钻了钻,弄得她又痒又尴尬,愤懑着正想要给他一巴掌,他却坐了起来,恢复了那张冰山脸。
他一把箍住了红鱼,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狠狠地在她的红唇上咬了咬,松开后留下一个明显的牙印。
“老东西巴不得我天天这样不务正业。”说着,他眼睛往赵淳身上扫了扫,把赵淳盯得一个哆嗦。
“哈..哈哈。”赵淳尬笑了几声,不自然地扭开了头。
宗望也没有再出言挑逗她,他掀开马车两侧的布帘,平静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原本庞大的队伍在得到命令后有序地行军撤离,如同一条条黑色的潮水,拐了个湾又汇合在一起,最终朝着同一个方向流去。
现在,只剩下几百个骑兵跟着他们。
视线一下子就畅通无阻了。
远处,几个身披红袍,身穿金甲,腰配绣春刀的高大壮汉骑着健壮的骏马,等候着他们。
赵淳觉得最前面的那个人似乎有点不同寻常,可是距离太远,只能看出他的脸好像有点黑。
等马车开近了,在苍白的光线下,她才看到原来他的脸上戴着一副黑色的蝙蝠面具,这幅面具完全贴合在脸上,仿佛与原来的肌肤融为一体一样,没有留出一点空隙。
“太子殿下,红鱼小姐,凯旋归来,辛苦了。”鬼蝠面具人拱手行礼,声音显得还挺稚嫩,好像是个少年,但是他的体形却如同一个中年壮汉,粗壮的腰肢比之宗望也不差多少。
“呵呵,司衡,好久不见了。”红鱼轻笑道。
宗望也难得挑了挑嘴角,“你当初拒绝我的邀请,现在可有后悔?”
“殿下说笑了,能够承担保护陛下安危的任务,是我的荣幸,岂有后悔之念。现在嘛,还是先带殿下去见陛下才好,陛下可是等得及了。”他说话时,眼睛隐隐地往马车里的赵淳扫了一眼。
宗望也不在乎,只是摇了摇头,冷声道,“大都还是大都,但与你一起嬉戏玩闹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再留恋又有什么用。”
司衡沉默着,没有搭话。他拉紧缰绳,调转马头,“殿下,请跟我来吧。”
.....
......
进城的路上,气氛死寂。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能去问,因为当事人就在不远处。
她观赏着大都的城墙,赞叹它的雄伟与壮阔,它似乎还很年轻,并没有洛都城墙那么浓郁的历史感。
进城后,是一间间紧紧挨着的砖房,越往城中心行进,便有越多的街道,房子便越奢华、高贵,酒楼、饭馆也会随之增多。
不少有条件的人家门前都有燃烧、爆炸后鞭炮留下的红色纸屑,门上挂着个小小的暗红色的灯笼。
她看到有的孩子赤着脚跑进雪地里,捉起一把雪就往对面同样年龄的孩子身上扔,扔完之后就傻笑着站在原地,等被对方砸中后又复以还击。
到后面有几个大人骂骂咧咧地从房子内走出,抱起自家孩子,几个大巴掌招呼着往屁股拍去。
赵淳呼吸不自觉地就加快了,她头一次感觉自己也是这个时代的人,这一切是那么真实,这就是生活,最淳朴的生活。
队伍渐渐慢了下来,赵淳往前面看去,只见在一个气派的府邸门前,围着一群人,全部胸口戴着一朵大红花,人面上都带着微笑。
“啪啦啪啦啪啦。”一连串炸雷般的鞭炮声响起,人们又欢呼了一声。
赵淳抬头看了看府邸上的楠木牌匾,上面三个字龙飞凤舞,“魏王府”。
府邸前两只一人高的石狮子的脖子上也挂着两朵大红花,屋檐上挂着两个大灯笼,不同于平常人家的暗红色小灯笼,它这颜色更鲜艳,也更气派。
“还有轿子?”赵淳才发现,四个家丁中间平放着一架鲜红色的轿子,喜庆洋洋的,看来这魏王府是有女儿要出嫁了。
很快,府里走出一个一脸严肃的中年人,背着双手,正和旁边的胖子中年人交谈着什么。
他们后面,两个嬷嬷正扶着一个身穿绛红色婚纱,头上披着喜帕,看不清容貌。
但走路姿势却很奇怪,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走,她是被两个嬷嬷架着上轿。
这时,宗望的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她听不清,但却能看到他脸上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