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离开了大殿,赵淳小步跟在宗望身后,见他只管默默地走路,不发一语,她诧异又欢喜。
宗望这家伙往日里就像一块牛皮糖,一有闲暇时间就往她身上黏,偏偏极其不讲理的同时还总爱动手动脚。现在这个静默态可以说是难得。虽说早已被他看了个透、摸了个遍,往后的某一天也要匍匐在他的身下,但这一天还是来得越晚越好。
她满心欢喜,脸上却笑容不露,可以说是十分谨慎。
行走的途中,她好奇地打量着这座皇城。她一路走来,入眼处,门挨门、院邻院、墙贴墙,大大小小的甬道穿行其中,穿着黑服红裙的太监、宫女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这座皇宫就像一个结构繁杂、精巧的蜂巢,皇帝就是至高无上的蜂后,所有的人都要围绕着他来转。
每一个人都很忙碌,枫叶状的雪花落下了,又被人们踩碎,人们都因为紧迫的事情忽略了生活的美。
很快,她又为自己这种想法感到羞耻,自己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是公主,被宗望宠着,只需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倘若她穿越而来成为了这其中的一个小宫女、小太监,恐怕表现只会比他们更不堪。
她甩了甩头,打消掉了那些伤春悲秋的想法。
“你怕我。”
宗望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前面传来,由于过于平淡的语调,赵淳分辨不出来这是个疑问句还是陈述句,因此也不好回答。只能皱着眉头,仓促地思考着应对之策。
“很难回答吗?”他又说,声音加重了几分。
赵淳一咬舌头,慌忙答道:“有...有一点点怕,就一点点。”
宗望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她,无悲无喜的眼神。赵淳讪笑着比了个两指捏着豆子的手势,对他说:“真的就一点点,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你也别怕,以后你害怕了就对我说。”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转回身,继续走。
赵淳瞠着眼,小嘴惊得张大,几乎可以塞得下一个鸡蛋。
变性了?怎么突然这么好商量。她脑子里画面飞转,不知怎地竟然想到了那天晚上宗望趴在她身上像个小孩一样哭泣的场景。原来,冷血如他也有崩溃的时候,也有不愿回首的过往。或许,就是关于他母亲的故事了吧。
走着走着,她忽然发觉不对劲,这条路也不是回东宫的路啊,她都快看到皇城的城门了,远处看去城墙、城门连在一起,孤零零地矗立着,在一众院子宫殿中脱颖而出,衬托得像座巍峨的高山。
“宗望,我们这是要去哪呀?不回东宫吗?你好像还没吃早饭。”她问。
宗望朝远处招了招手,五六个人牵着马走了过来。
“去见我师傅。”他从一个随从手里牵过一匹白马,欠身上马后向她招手。
“我能不去吗?毕竟我的身份特殊,你的师傅怕是不愿见到周人。”她忍着心慌,耍了点小心思。
宗望剑眉蹙起,有棱有角的脸庞严肃起来,赵淳旋即缩了缩身子,惶惶然道:“你生气了。我害怕。”
宗望怔了怔,眉头舒展下去,道:“他不会介意你的身份,他也是周人。”
赵淳自知躲不过,便搭着他的手,上了马。虽然计算没有成功,但她却很开心,在宗望看不到的地方嘴角便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像个偷了蜜的小田鼠一样。
他一扬缰绳,马匹应声飞跑起来,后面三四个护卫紧紧地随着。
速度一块起来,空气似乎也下降了几度,本就怕冷的她坐在前面替宗望挡了所有风,即使穿着几件大衣也冷得瑟瑟发抖,也顾不上面子了,紧紧地抱住宗望,脸也埋进了他的胸膛。
身下白马高速奔驰一颠一颠地,她身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外,还听到了人们喜悦的笑声。接近年节了,他们也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心里也早已盼望着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人能够早点归来,吃一顿团圆饭。大街上,各种各样的铺子都开了门,玲琅满目的商品整齐有序地摆放在架子上供人们观赏挑选。百姓们欢声笑语的好不热闹!
“哇,是白马!”一个女童高喊道。
“二妞,长大以后我也会像那个哥哥一样,骑着白马抱着你回家。让你幸福的像那个姐姐一样!”男孩吸着鼻涕,凑上去高声应喝。
声音渐渐远去,但赵淳的脸却熟得像个红苹果,粉红的耳垂几乎要冒出烟来。为了不给宗望看到她的囧像,她把头埋得更深。她好想跑回去,扯着那个男孩的耳朵,叫他不要乱喊。
宗望垂下眼眸,瞟到了她的囧样,没有出声,只是冰冷的眉眼里多了几分笑意。
好在这种情况没有维持多久,宗望长“吁”一声,停住了马,把她抱了下去。
面前是一栋普通的别院,与稍微富贵的寻常百姓的大院没有什么区别,只有门楣上挂了一块牌匾,刻的字刚劲有力,杀气腾腾。这是唯一能够证明这户房子的主人并非白丁的证明,因为只有达官显贵才能挂有牌匾。
“你们在外面等候。”
宗望朝后面的护卫下令,随后独自上前拎起铜环叩响了门。
“来咧,来咧。”门内,响起一道疲懒的声音。
宗望脸色一变,随手将一个护卫的帷帽取了下来,戴到了赵淳头上,白色的纱巾将她的脸遮盖了起来,外人朝里面看是一片朦朦胧胧。
“不要摘下来。”他吩咐。
赵淳本想问清缘由,但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老人,一头长长的白发,梳得精致整齐的白胡子,本应是一副仙风道骨的高人相,结果却长了一对贼眉鼠眼,眼睛打量起人来更是猥琐劲十足,几乎浓得要漫出来。
老道视线只在宗望身上停留了片刻,便托着下巴津津有味地打量起赵淳,视线扫过她婀娜多姿的身段、含苞欲放的胸脯时,放肆地笑了起来,但是当他看到遮挡脸庞的帷帽时,一张老脸瞬时就垮了下去。
宗望高大的身体挡在了赵淳前面,用几欲杀人的目光剜着他,道:“王图远!再看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老道竟也不怵,撇嘴扣鼻,说:“太子殿下,您火气怎么这么大,美好的东西本来就应该拿出来欣赏,像您这样藏藏掖掖的像什么话啊。再说了,要不是韩十一那个王八蛋赶我来开门,我才不乐意出来呢。大冬天的,能冻死个人,出来迎接客人居然还要被客人骂,唉。”
老道弹了弹手指,在衣服上揩了下,叹了一口气,转身快步地走回了屋内,像逃难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