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着脸,王图远疾步地走着,生怕宗望在后面给他来一刀,同时心里把韩十一这个黑心的东西骂了个狗血淋头,真是阴损,逼着他来试探这个女人在宗望心里的重要程度,完事之后要是不送他几坛好酒,看他罢不罢休!
赵淳眼前只看得到一片白纱,不清楚老道怎么惹到了宗望,也不知老道为何要走得这么匆忙,她原本还想掀开纱巾看一下这院子,但为了防止摔倒,现在只能看着地上的青色石子路了。
“见到我师傅不要太拘束,胆大一点,自然一点,就像你当初骗我喝**、掌掴我一样。”
赵淳扯了扯嘴角,心虚地垂下头,一时间不知道宗望是在夸她还是在嘲讽她,便小声地应了句:“嗯...”
前面的王图远忽然发起牢骚来,“这条破路走得老道脚都起泡了,韩十一这个抠门的东西也不舍得给它铺上石砖。”说罢,他反倒是走得更快了。嘴上叹着气,脚下走得飞快。
别院不大,王图远很快便带着两人来到一间厢房前,大剌剌地推开了门。
“阴损货,你徒弟来了。”他张着嗓子喊道。
宗望在门口顿了下,把赵淳垂落脸庞的发丝绾到了耳垂后,又仔细给她理齐了被风吹乱的衣衫才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赵淳讶异地眨着眼,第一次见宗望这么郑重,她差点以为里面的人不是他的师傅而是他的亲生父亲。毕竟,见宗翰的时候宗望也仍然是冷着脸,脸上不见一点温情,更没有多少严肃。
“师傅,望归来大都已有数日,但因琐事缠身,遂不能提前拜谒您。”
屋内没人应答,赵淳闻到了一股呛鼻的味道,听到了“噼里啪啦”的响声。她正在腹诽,宗望也有被人无视的时候,心里只觉好笑,却没想到笑着笑着一把火便烧到了她的身上。
“寒舍虽然简陋,但胜在洁净,没有什么污浊的东西,不会污了公主的眼睛,公主如果不嫌弃大可把帽子摘下。”说话的人语速沉稳,不急不慢,声音犹如山涧里汩汩流动的泉水,流速虽缓,却自带着高山上的孤寒,冰冷刺骨。
赵淳眨了眨眼,没想到自己竟首当其冲的受到了来自宗望老师的诘问。哂然一笑,她脱下了帷帽,一双杏目中宛若蕴有春水,波光潋滟,“我一届阶下囚,承蒙太子殿下隆恩,有幸侍奉左右,不死已是万幸,万万不敢以‘公主’之名自居。再者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有韩师这样高雅的大才居住,寒舍也就不寒碜了。”
视野不再受阻碍,她把这屋子看得清清楚楚。不大的屋子,零落地摆放着几件家什,唯一称得上值钱的也就是三脚托架上的一支箔有金丝的玉笛了。
面前的中年人横坐在床榻上,只披着一件黢黑的麻布衣,衣领随意地敞开,任由大片皮肤裸露在空气中。他盘腿端坐,床塌中间摆放着一具四架小木桌,上面的茶具隐隐冒着热气,看得出来不久前才用开水烫洗过。
“呵,呵呵。”韩十一轻笑一声,拿起一根铁钳往地上正在冒浓烟的柴火捅了捅,徐徐吹出一口气,微弱的火焰便扑腾着重新攀了上来,烤得干柴“嗤嗤”作响。
他抬起头来,正眼打量着眼前出落的女孩,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稍微停留了片刻,很快地便又移开了。
“公主能否回避一下,我与宗望很久都没有畅谈过了。”韩十一朝她略带歉意地拱手,瘦削的脸庞上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却显得有些僵硬。
赵淳眼睛哐地一亮,扫了眼宗望,见他脸色如常,正欲抿嘴叫好,王图远却猴急地抢答:“好啊好啊,韩十一这破宅院我熟,连他内裤挂哪我都知道,我带你去逛,保准你满意。”
他觍着笑,殷勤地搓着手,以自认和善的眼神打量着赵淳,眼睛在她的胸脯和脸蛋之间来回打转。
赵淳撇嘴,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了胸。宗望捏着她的柔荑,使了点劲,正色道:“在前院逛就好,不要乱走,知道吗。”
“什么嘛,我又不是小孩,不会走丢。”她嘟囔着抱怨了句,见王图远还在瞪着双老眼四处乱瞟,她急忙应承下来,快步走出了厢房。
“哎,等等我....哎呦!你杀人啊,太子殿下,快松手,老道我一身骨头都要被你捏散了。”王图远望着倩影远去,正欲逐步而上,宗望却直直地堵在门口,一只大手掐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动弹不得,心如刀绞。他发出猪一般的嚎叫着,身子像抹了油一样使劲往下缩,就是挣不掉宗望的大手。
“韩十一!还不快点管管你的徒弟,老道我要是死了,看谁还给你背锅擦屁股!”
“别搞死了,留着有用。”韩十一倒了两杯茶,拍了拍身边的床榻。
宗望轻轻一推,王图远扑通一声跌在了地上。也不管在地上打滚的他,宗望走到塌边,坐了下去,端起茶杯。
“她的眼睛很像那个人。我以为你会很恨她。”韩十一冷不丁道。
宗望抿着唇,盯着碧绿的茶水,茶水倒映着他的眼睛,漆黑如玉的瞳孔曾经被仇恨的污泥覆盖,污浊不堪。
“恨过.....在每个孤寂的夜晚里。”
“现在不恨了?还是说看开了,觉得责任不在赵源,而在你父皇身上,毕竟是他小觑了赵源才会中了圈套,才会失了势,你的母亲...”
“我平等的恨每一个促成这一切的人。至于赵源,他的女儿会替他偿还这一切。”宗望将茶泼进了柴火中,“韩师不必再激我,我对待周人的态度不全凭我决定。”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地上打滚的王图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他怕打着衣服上的尘灰,嘴唇尖翘的小胡子随着他的骂骂咧咧抽动着。
韩十一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端起茶便往嘴边送。
“喝,还喝。给老道拿来吧,去你的,惹了一身骚还没有个好结果。”王图远一把夺过了茶杯,仰头一口灌了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