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沉默片刻,收回了手,放开了赵淳。
“太子殿下,末将见公主脸上有一蚊虫,正想驱赶,不巧您正好驾到,遇见了这一幕,实属误会。”他表情木讷,搭拳行礼,说出的话也像他这个人一样呆板,没有一点信服力。
赵淳瞪着眼,哑口无言,这个人说谎不带脸红的,明明都被宗望撞了个正着了还不请罪道歉,他是真的不怕宗望还是不怕死。
“还不滚回来,很好玩吗!”宗望又喝了一声,却不是对男人,而是对她。
赵淳指了指男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宗望,“他...他说谎啊。”
“公主殿下,是我疏忽了,忘记提醒您府里的蚊虫很多,不要去草木丰茂的地方。”韩十一与宗望接踵而站,微微颔首向赵淳道歉。
赵淳错愕地看向三人,却见他们都没有对这件事进一步追究、探讨的意向,仿若刚刚真的只是一场闹剧,男人只是为她驱赶蚊虫一样。可是,这是冬天啊,哪来的蚊虫!
宗望不对劲,以他的暴脾气,放在平时绝对会宰了这个男人,就算不杀也会收拾一顿,可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沉着脸。
她吸了口冷气,把胸口几欲喷出的不解和愤怒压抑下去,螓首低垂,一步一顿地走回宗望身边。
她看见了,刚刚男人的眼睛里起了杀意。他当时真的想扭断她的脖子。
“拍的虫豸多了,自己也就变成了虫豸,最终的下场莫过于粉身碎骨。”宗望撂下一句话,推着赵淳转身返回。
“殿下。”拓跋崖目送着三人远去,忽然开口大喊了一声,“末将想死在战场上,死在周人的尸堆上,请您承全。”
赵淳愤懑不平的神情冻结在脸上,匆忙回头,想要再看那张妖怪脸一眼,却被宗望捂住了眼睛继续往前推。
“别看,晚上回去会做噩梦。”宗望说。
“他和拓跋映月是什么关系?”赵淳本对拓跋映月毫不在意,因为她志不在皇后,拓跋映月爱当皇后就让她当去吧,两个人之间本不应该有什么矛盾。可是如今回过头来看,她想抽身而出却是不可能,无论她怎么想,拓跋家都想要杀掉她。
“拓跋映月的哥哥,同父异母,他的妹妹长得还可以,不像他那般吓人。”已经走出竹林,宗望松开手,向她解释。
赵淳眸光流动,推着宗望的胸膛,对上他的眼睛,深若寒潭的瞳孔里有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是期待吗?他在期待什么?
宗望带她来拜见他的师傅,她本不应该来,因为她与韩十一并没有什么交情,无话可谈,况且带着一个女人来拜见师傅,多少显得儿戏了。可他就是执意要带她来,来了之后,她又恰巧遇到了拓跋映月的哥哥拓跋崖,十分意外的得知了拓跋映月的性子残暴险恶,因为她抽死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被杀死的时候,宗望恰巧出现阻止了这一幕。这一切都太戏剧化了,就像早已安排好的剧本一样,尤其在宗望捂着她的眼睛不让她回头看的时候,她明白了,原来拓跋崖也是不知情的,他也被利用了。
这一场戏让她明白了拓跋家一家都不是好东西,他们都想杀了她,因为她赵淳挡住了拓跋映月的路。
如果不想死,就必须要去抢那皇后的位置,如果让拓跋映月拿了那后位,她就不得安宁。
这就是这场戏想要告诉她的,也是宗望所期盼的。期盼她主动地去做他的皇后,而不是他求着她来做。
“你为什么...出现得这么巧。”她感觉喉咙有点干涩,说起话来梗塞难受。
宗望自然听出了她话里有话,他只是诧异,没想到她能这么快反应过来。他捞起几缕青丝,手指捻动。
她退后了几步,失望地别过头。
“很多事情,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总比你欺骗我好得多。”
“我告诉过你,在安阳城的时候就和你说过。还记得那晚吗?”他逼近几步,扯着她的衣袖。
“那不一样!你当时用百姓压迫我,而现在你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她用力拉了下衣袖,没拉动,便瞪着他,丝毫不怯场。
宗望忽然笑了,松开了手,独自走到了远处的石板上眺望雪景。
“其实都一样。公主,为了北晋的周人百姓。这个皇后的位置,您得争上一争。”韩十一接话。
“为什么?谁当皇后妨碍他施行仁政了吗?他若想对周人百姓好,他自然会有法子。”
“恐怕不行,公主还是对朝中的局势不了解。”韩十一摇头否决,“在北晋,皇帝可以做很多事,但也有很多事不能做。这关系到了一个叫做枢密院的机构,介绍起来太繁杂,关于它的来历,回去之后可以让太子殿下告诉您。它的权利,总结一句话就是:陛下的昭令若是违背了枢密院的利益,那就不会成功。现在,枢密院不希望周人生活好起来,他们坚持实行等级制度,泯人是上等人,周人是下等人。而拓跋家是属于枢密院一派的。”
赵淳对这些完全不知情,只因为宗望从来就没告诉过她,也没有宫女、太监敢乱嚼嘴。
“皇后位置之争其实就是下一代储君之争,就是朝廷里的周人官员与枢密院一派的官员的斗争。您就是我们选的代言人。”韩十一又道。
“这么说,这皇后我是不当也得当了?”赵淳勾起嘴角,这下子真是为了天下大义了,想躲也没借口躲了。她瞥了宗望一眼,他直直地挺立在石板上,背对着她。
“公主,为了这天下苍生,还请您...争上一争。”韩十一一甩衣袍,竟要对赵淳下跪。
赵淳没有办法,她根本拉不住他,“争。我争!您别跪了!我拼死也会爬上他的床,您看这样行吗?”她不无嘲讽道。
韩十一见好就收,王图远拉不下脸来求她,韩十一无所谓,他永远是一副清高寡淡的样子,连求人的时候也是。
韩十一不再说话,站到了一旁。宗望依然背对着她,似乎在看雪,但其实在等她,等她主动牵起他的手。
“呵。”赵淳苦笑一声,受骗的是她,到头来还得她去求他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