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今日街头张灯结彩,众人许会忘记是开宗大典。
虽说是大典,但昊明宗独立于边境之地,与中洲其他有名的门派并无过多交集,故而来贺的都是本地的一些门派,并不入流。
陈念夏也是起了大早,原因无他,是被那锣鼓声吵醒的。
他本以为这锣鼓只有凡间才有,没想到到了昊明宗依然能见得。既已早起,便去邢昭琳的住处,叫醒了她。
邢昭琳虽也听到了喧天的锣鼓声,但睁不开眼,蒙着头继续睡了,直到陈念夏前来敲门,喊她的名字,才慢悠悠地爬起来。
“今日是开宗大典,可别再睡了。”
经这一提醒,邢昭琳才晃过神来,推着陈念夏出了房门,道:“我得换身好看点的衣服。”
陈念夏只道了句快些准备,便主动走了出去,他自然理解邢昭琳的想法,毕竟就是他这样,有了净身的法术后,十天半月都不怎么换衣服的人,在今日也穿上了新衣。
毕竟是要给掌门、长老看的,衣着干净整洁,是基础的礼仪。
然后,陈念夏便见着一个身穿弟子服的新弟子,还在纳闷他怎么这身打扮时,恍然想起,先前有个师兄上门说过,待开宗大典,全宗上下都必须身穿对应衣物,弟子身着弟子服,先生身着先生服,需各有各的应照。
陈念夏急忙去拍了邢昭琳的房门,叫它别穿自个儿的衣裙,应当换上先前师兄送来的弟子服了。
邢昭琳也是忘了这茬,去找弟子服前,还不忘叫陈念夏也赶快回去换上。
巳时的大钟哐当几声,不论新老弟子,皆排列方阵,立于昊明殿之前。
掌门林渡尘从殿内缓步走出。号角长鸣,吹的是千舟侧畔,百川成海,汇的是鱼跃成龙。
众人皆见此景,感悟在心,若以后未曾谋见自己的天时,此景倒可帮其筑基。
陈念夏回顾四周,那异象应该显于殿前高台,但如今却是环绕其身。
那百川聚流,成了漩涡,千舟行过,然周而复始,鲤鱼化龙,皆在方寸之水。
只是回眸,邢昭琳已离他有百丈之远,她乘船而行,绕其而远。
他伸出手,又见周围其他人消失不见,鬼使神差地看向脚边,原来是他站在湖海之眼,那些同门,皆成了鲤鱼,跃出水面,溅起片片水花。
如今美景,陈念夏却觉得恐怖,孤舟远行,身侧无人,同门化鱼,未见成龙。
大孤无道,陈念夏不想这样,便疯了似的转圈,全身灵气无止境地放出,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圈的波纹。
那水浪越转越急,成了惊涛骇浪,一跃十万丈,遮天蔽日,将陈念夏猛地拍入水下,神形具散,独留一抹气运,如烟般钻出水面,借光生辉。
远处,顾北栀也穿了弟子服,站在树上,寻找着陈念夏的身影,但寻了半天也未曾得见。
言法,妄。妄字荒诞不实,是随意随性。此言一出,顾北栀只要不在他人眼前晃荡,就能抹去身形,难被人察觉。
放在平常,她想不被那些长老察觉是很难的,但如今,那些长老们合力维持着异象大阵,倒给了她潜入浩然殿的机会。
顾北栀本想先找着陈念夏的位置,也不知他对这异象有何感悟,许是因为她不在阵中的缘故,这异象于她而言是毫无作用,便不再浪费时间,穿过草木,朝着山顶奔去。
她上次进到浩然殿,也是用着如此策略,借着此地无人看管,也无人能察觉但时候悄然潜入。
上次来时,里面没有什么宝贝,顾北栀只是四处看了一眼就走了,没想到却留下了线索,最后叫人抓住,丢出了昊明宗。
但今日,顾北栀有一种预感,浩然殿内有人在等她。
顾北栀伫立殿前,这殿有十丈之高,虽俯瞰不比昊明殿雄伟壮观,但当人站到它跟前时,却也有澎湃之感。
只见那浩然殿门虚掩,中间留了半人宽的缝隙,顾北栀便是见了这虚掩的门,才觉得里面有人在等她,毕竟上次来时,这门关实,还是她亲手打开的。
顾北栀深呼吸几口,对上这种存在,她没有办法,真诚能带来唯一的可能性。
推开门,顾北栀站在门口,她不敢像上次那般四处乱看。只看了一眼深处,见那富丽堂皇的道士像,顾北栀便赶忙低了头。
“浩明城散修顾北栀,前来拜见前辈。”
顾北栀将声音放的响亮,虽然嗓音有些哑,但不妨碍她将此事做的恭敬。
殿内无人应答,但顾北栀不敢放松警惕,便是结丹期修士,若想在她面前完全隐藏自己的气息,也无需费多大的劲,更别说极大可能是更高阶的修士了。
顾北栀就这样弓着腰,心里算着秒数,等了一刻钟后才抬起头,向着那殿内道士像问道:“前辈,弟子此番叨扰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前辈宽恕。”
顾北栀缓步走在殿内,刚走出三步时,便察觉殿内积灰,在她身后已留下了几个清晰的脚印,似许久不见来者。
再三步,那灰已飘在空中,只是吸入便叫人咳嗽,顾北栀赶忙撑起灵气,却惊觉体内灵气消散,如今已和凡人无异,顾北栀只得用手掩鼻。
再三步,只见那雕梁画栋沦为腐木,周遭一切皆散发着古旧的腐败之气,大殿仍在,只是天顶已被削去。
再三步,众弟子席地而坐,听那徘徊之人诉讲道义,周身灵气波动,相互共鸣。腾龙彩凤盘卧殿中,毕恭毕敬。
顾北栀一路走,一路见着那时间的变迁,见这浩然殿时败时善,见殿内弟子死生,见柱上藤败花开,又见阴阳。
一回头,一切如过眼云烟,恍然消逝,浩然殿还是那个浩然殿,一如她刚见时的模样。
“一步阴,一步阳,各走了三十年,两步便为一甲子。十步便是三百年。你走到我跟前,一共是三百三十三步,你可算得,这是多少年?”
一回头,是九千九百九十年,那道士像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