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维多利亚，继承其父，科雷诺•修斯•奥斯瓦尔德职务、爵位、以及家族声望的一天。
今天与这周的礼拜日，是在同一天。
因此，在什忒（Center）大广场上，今天与其他九个广场不同的是，所要举办的要事不是礼拜，而是另一件同样意义重大的事情。
——不过知道昨天，莉莉娅才从东北那边的六个广场赶回来。
应领主的要求，她去着手调查了西北部分六个广场里的人们对于税收、广场规则制定、农产品生产、以及手工艺者生活处境等的多个方面的意见，基本上……是把她那几天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的。
被领主和家族的人监视着，是莉莉娅不能和顾灵见面的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其实还是两人之间距离的远近。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上一嘴，顾灵目前的能力等级是武级，顾名思义，她此刻的体力和身体强度，其实也就相当于普通人类中的那些最为顶尖的武者。
——就算是武者，也不能徒步在一天之内走完五十多公里的距离（庄园的占地面积为一个半径约为五十公里的圆形）。而莉莉娅，就算是狼形态，也不能在被察觉之前完成一次五十公里的往返。
嗯，总之……莉莉娅和顾灵这两位，直到昨天为止，也没能交换各自的情报。
不过，好在到了昨天的夜里，终究是做到了情报交换，满打满算，一整个晚上的时间，也足够顾灵和特里克那小子制定计划了。
说起来……顾灵这家伙明明现在是女儿身，却和男孩子共处一室……如果不是我知道她心里其实是个纯爷们儿的话，我还真的有些担心。
言归正传，让我们首先去看看顾灵的视角，看看这家伙这时在打算做些什么……噢，她在乐呵呵地吃早餐。
接着是莉莉娅的视角……
噢，她也在吃早餐，不过表情是惆怅的……我还能看到她的面前摆着几片面包和一面煎鸡蛋，还有一杯牛奶，吃的倒是挺滋润。
莉莉娅一边吃，一边发起牢骚来。
“确保领主和其他家族的权贵人物留在继承仪式上吗……欸，顾灵，你这是什么打算……”看来那个名叫“老彼得”的管家这时候不在身边，所以莉莉娅才能随心所欲地自言自语，“继承仪式这种事……每个家族大概会各自派一个或几个代表来意思意思，接着就没了……所以啊……‘让全部的权贵人物能够都出现在继承仪式上’这种事，只有唯一的一种方法可以实现——那就是绑架他们。”
“……而且，说起来，维丹利先生也不一定会来到我的继承仪式上吧……虽然已经给人家发了邀请函……但这事儿也不是发了就能成功的啊……啊啊……顾灵啊顾灵……你这时候怎么这么像个笨蛋呢。”
顾灵本来就是一个笨蛋。
我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心念一动，视角切换到了顾灵的那一边。
“嗯，所以你按我说的，给了维多利亚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对吧。”
每次看见特里克的时候，这家伙好像都在吃吃吃，但是吃得又挺健康，看来还是个作息十分规律的家伙。
说起来，顾灵大抵是压根没有发觉，特里克明明是个公认的混混，但在和她相熟之后，却显得语言得体，举止少有逾越，与此同时面貌淡然，性格冷静，一看就是个城府极深的家伙。
不过在有些时候特里克也会真情流露：比如说看到典狱长自杀而死的时候，还有与顾灵结成统一战线的时候，以及从鸟嘴医生的嘴里得知真相的一部分的时候。
——在这里，我就有必要莫名其妙地要插上一嘴了：我一向遵从大众的想法。
【群体就像绵羊一样，在无人领导的情况下总会奔向草木最肥沃的地方，也就是最为正确的方向。历史上绝大多数事件是由群众演绎的，虽然其中不乏暴力血腥与恐怖，但作为记录者，我从来不会去否认群众的头脑简单以及他们那高效的行动能力，其所能对历史的起到的强大促进和推动作用。】
既然在洛瓦夫莱•斯库特和维多利亚•妮维雅•奥斯瓦尔德的记忆里，人们对特里克的印象普遍都是“混混一个”，那么，在顾灵和莉莉娅救出特里克之前的时候，我其实就下意识地做好了此人确实是混混一个的准备。
但是，正如我所说……群众如同一群绵羊，在没有领导的情况下，他们便会奔向草木最肥沃之处——但请注意，这是在“没有领导”的情况下。
——可以这么解释，在没有刻意领导的情况下，群体中的个人利益，也即等同于群体利益：羊群吃到了草，羊群中的单只羊也同样吃到了草。
但如果是在刻意领导下的话，那么性质便完全不同了——
君主所建立起的虚假拥趸和信仰，宗教所产生的虚假的自我牺牲精神还有为教会献身的精神，政治家、演说家、群众工作者所对群众作出的的煽动性、鼓动性的演说，这些都可以算是对群众的某种暗示性领导。
假想一位牧羊人带领羊群的情境。
如果那位牧羊人的本意是带领羊群吃草，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很可能的是，这将会比羊群自行寻找草原更加高效；但，如果牧羊人的打算是剥了它们的羊皮去制作衣物，或是在复活节的时候吃上最嫩的羊羔肉的话，那情况可就大大不同了。
所谓“被卖了还帮着数钱”，大抵就是这种情况。
总之，我要说这么多，主要是为了证明，我此时已经稍稍看透了特里克这个人——他是个很有趣的家伙。
他的坏名声一定不是凭空而来，而领主和其他人的话……我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到一个让他们去陷害特里克的理由。
所以呢，在这场对于羊群的领导中，那所谓的“牧羊人”，就只能是特里克•诺科本人。也就是说，他的坏名声是其本人有意而导致之。
不过……呵呵……悬念还是不要太早揭开的好。
我的话已经说得够多了，所以，让我闭上嘴巴，好好沉浸在这场戏剧之中吧。刚刚的事情，就当作是我从笔筒里抽了支笔，在看书的时候抽空做了些再小不过的注释罢。
……
于是在早餐吃完之后，特里克咽下嘴里残存的最后一点食物，向我坦白了他的打算。
“维多利亚什么都不用做。”特里克说，“维多利亚肯定会为了你为她提出来的帮助焦头烂额，所以举止表现上，就会更像一个即将继承要位的大小姐那样忙碌。”
“呃……”我的脑子空了半拍，“你的意思是，我刚刚算是去骗了维多利亚一次？”
“嗯，是的。不过你别感到愧疚，我在之后会和她解释清楚的。”特里克看了我一眼，说，“你们不会是小心眼的人。”他说话的样子很笃定。
他一直看着我，似乎在思索什么，保持着一种张张嘴想说些什么的样子约莫有了三四分钟这样，最后只是说道：
“我们现在出发，坐上马车去到庄园南部的话，在中午的时候就能到达最南端的图书馆。”特里克笑了笑，“可能会太颠簸，你要适应。”
“嗯，我会的。”
特里克又仔细地打量了我几眼，眼神闪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问：“东西收拾好了么？”
“食物和水，你的药，还有图书馆的周边地图，以及你画的图书馆内部手绘地图，都在了。”特里克经常偷偷进到过图书馆里去，只是从来没有去过那间地下室而已。
于是我们就出发了。
……
另一边，继承仪式正在什忒大广场上紧锣密鼓地举行。莉莉娅疲于奔走，使尽浑身解数纠缠那些或许有离场意向的贵族——特别是一直待在场地边缘的维丹利先生。
莉莉娅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行踪鬼祟的领主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她在自己身边聚集起数量众多的贵族，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就寻找起领主的身影，一边同别人攀谈一些有的没的，一边留意着周围可能离场的家伙。
说实在的，这里的人都是不讲话的，他们冷眼看着莉莉娅，表情像是死人一样，需要讲话的时候也只是凑近后悄悄耳语几句，随后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被莉莉娅故意挑起话题，也只是生硬地回答，完全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的意向。而且，除此之外，领主也在不时提醒她要注意仪态，不能有情绪波动，话语也不能太激动。
莉莉娅上周和这周都没有吃到教会分发的圣餐，所以她正常的情感表达反而显得她成了最不正常的那个。所以她只好硬着头皮，抛开八卦和闲聊，开始高谈阔论起一些学术性的问题，例如管理方面。
莉莉娅前不久才去过庄园东北部分的六个广场里，以这些经历作为谈资，很容易就能引申出一些这些精英阶层或关注的方面，比如说对税收的控制和对人权的保障还有庄园法的制定等。
于是到了最后，对此感兴趣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成了莉莉娅一个人在宣说演讲，大多数想走的人也都留了下来。
听完莉莉娅的演说后，在他们脑内分泌的一些激素让他们短暂地活跃起了自己的大脑，暂时克服了长期服用镇静药物带来的负面影响，得以更加清晰地思考起一些事情。
但是，当继承仪式进行到一半，并且几乎所有的人都坐在台下听着演讲的时候，莉莉娅却猛地发现，领主已经从人群中离开了。
而她连领主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觉察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