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亚将视线转向诺尔:他正靠在墙边坐着,略带疲倦地看着自己和雷蒙德。玛丽亚向诺尔慢慢走过去,在他面前半跪下来,仔细的检查着他的身体:在左手的遮掩下腹部有个较大的伤口,衣服则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缝,露出下面的伤痕,有的看上去像玛修泽拉造成的割伤,有的像魔法造成的烧伤。
玛丽亚小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她伸出手去,温柔地说道:
“请把手给我。”
诺尔迟疑了一下,缓缓地伸出左手。他默默地看着玛丽亚,看着她握住自己的手,看着她轻轻挽起他的袖子,看着她略带哀伤地检查伤口。诺尔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三年前他抛下过去的时候就以为自己只能在梦里见到玛丽亚了,而现在她又在自己临死之前出现救了他一命,并且还如同那些淡黄色的往日一般,温柔地替他治伤,如果这不是在做梦,那又会是什么?
“疼吗?”玛丽亚抬头问他。
诺尔摇了摇头。他并不关心自己的伤势,因为他现在有满腹的不解和疑问,特别是关于雷蒙德所说的“这种事”,那到底是件什么事?诺尔对此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管那是什么事,必定和他有关,而且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诺尔开口想问。
“别说话。”玛丽亚捏了捏他的伤口,小声说道,“如果你不想惹他生气。”
诺尔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咬了咬牙忍住不吭声。他不解地看着玛丽亚,只见她抬起头,抱歉地向他微微一笑。
于是诺尔抬头望去,发现雷蒙德已将玛修泽拉收进剑鞘,斜倚在另一边的墙上,皱着眉头盯着玛丽亚和自己。
“有点不太妙啊。”诺尔这样想。
凌音转身看了看背后的同学:他们全部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面前的三位“天使”。而天晓得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位竟然就是他们的同学之一。凌音又把头转了回去:那个“贺玄”和自己做了半年多的同桌加上两年半的同学,她却完全不知道他还有另外一个如此惊人的身份。但凌音却并不像其他的同学那样吃惊,她感觉面前的这一切似乎有些熟悉,但又记不起到底熟悉在哪儿。
玛丽亚小心翼翼地放下诺尔受伤的胳膊,然后轻轻挥了挥右手:就好像变魔法一样,她的手中爆发出金色的光芒,并且快速地聚拢成长条状。她轻轻将金光握在手中,使它慢慢在自己的掌心里黯淡下去。而当那光完全褪去时一支金色的法杖便出现在她手里。它看上去像个下端延长了的十字架,在十字中心有个双翼在胸前交叉,怀抱白色宝石的天使雕像,让人不禁觉得那个天使正背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而从十字的左右两端上各垂下一根白色布带,随着风轻轻飘扬,而那上面也同玛修泽拉一样,写着让人无法看懂的古代符文。
“黄金的圣杖……瑟西雅(Pythia)……”诺尔默默地想起这个名字。对他来说,这个名字几乎就等同于玛丽亚,仍旧都是那么遥不可及。
玛丽亚握住法杖,将左手放在诺尔的伤口上,然后闭上了眼睛。圣洁的白光从她的手心里缓缓亮起,渗过她的指缝向外射出。诺尔觉得疼痛开始渐渐褪去,自己的伤口也正在慢慢愈合,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已经久违了。而当玛丽亚收回左手时,那个伤口已经消失了。
“还会疼吗?”玛丽亚睁开双眼,有点担忧地问道。
诺尔又摇了摇头,他从来就没有怀疑过玛丽亚的救赎系魔法。
玛丽亚小心翼翼地施法,将诺尔的伤口一个一个地治好了。她放下法杖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漏掉一个伤口,然后她抬起了头,神色凝重地说:
“诺尔,我有些问题要问你。”
“终于来了。”诺尔心想,他不自觉地有些激动,点了点头说,“好的。”
“……”玛丽亚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这让诺尔很紧张。他望着玛丽亚隐藏在金色刘海下的双眸,希望能快点知道真相。当他就快要等不下去想开口询问的时候,玛丽亚却突然仰起脸问道:“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你在什么地方?”
“啊?”诺尔觉得莫名其妙,他没想到玛丽亚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样,就象用来审问犯人的问题一样。
玛丽亚紧紧盯着他的双眼,又把问题问了一遍:“昨天晚上你都去过什么地方?”
“呃……我想想……”诺尔搔了搔头,“昨天晚上6点到9点的时候我在执勤,因为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等换班的时候我就回去了……”
“然后呢?”
“让我想一想……”诺尔皱着眉答道,“回到住处以后马上我就睡了,因为当时很累……”
“有谁能作证吗?”玛丽亚紧追不舍。
“嗯?哦……换班的时候我见到了埃迪·梅拉德(Eddie Maillard)修士……”
“不,我是说你回去以后。”
“……没有,我是一个人住的。”
“你敢发誓吗?”
“什么?”
“你敢发誓说自己回去后都一直待在你的住处吗?”
“……你这是怎么了,玛丽亚?你想说什么……”
“我想要你向我发誓。”
玛丽亚直直地盯着诺尔,看得他心里直发毛。然后他发现玛丽亚的眼圈慢慢红了。
诺尔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向您发誓,殿下。”
玛丽亚的头突然无力地垂了下来,令诺尔看不见她的双眼。他听见雷蒙德带着嘲弄的语气哼了一声。诺尔抬头望去,只见雷蒙德轻蔑地把头转到一边,不再看着他们。
“怎么了?”诺尔问道。
玛丽亚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的肩膀在微微的抽动着,眼泪从她的脸上滑落,沾湿了她的白色亚麻长裙。
诺尔慌了:“玛丽亚,到底出什么事了?”
“……”玛丽亚依旧保持沉默。
“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为什么你们都不肯告诉我?”诺尔不知所措,他紧紧地抓住玛丽亚的双肩前后摇晃,“快点告诉我啊!”
“把你的手给我拿开!”雷蒙德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力拉开诺尔的双手,“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你就这么想用我们的嘴说出来吗?”
“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我说什么!”
“你撒谎!”
“够了!”玛丽亚的声音尖锐地响起,打断了他们的争吵。她擦了擦眼角,把头抬了起来,“算了,雷……我来跟他说吧。”
“……”雷蒙德咬着牙往后退了两步,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玛丽亚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这使她的脸又变得那么圣洁,那么端庄。她平静地注视着诺尔的双眼,慢慢地开口,语气里不带一点感**彩,听起来就像是在谈论他人的不幸一样:
“昨天晚上,有人潜入了大教堂的圣女殿,**了圣女玛丽亚·莫勒(Maria Mourner)……”
这话在诺尔耳边仿佛惊雷般炸响,他吃惊地张大了嘴,不过下一句话让他感觉就像被那雷电打中一样:
“……而那个人就是你,诺尔。”
……
……
诺尔脑中一片混乱,他已经完全不知所措了,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刚刚说什么?”
“就像你所听到的那样。”雷蒙德冷冰冰地看着他,“不要告诉我你什么也不知道。”
“不……这绝对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做!”诺尔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分辩道,“你们怎么就这么确定是我!我为什么要……”
“因为我们有证据。”玛丽亚依旧单膝跪着,她的声音从诺尔下面轻轻传来,“当时那个人留下了黑色的羽毛,而正好你是……你有一只翅膀是……”
“可是黑翼族也有……”
“他使用了高等级的黑色暗影魔法,一口气击倒了闻声赶来的4名侍女……”
“黑翼族人也会用……”
“最重要的是,”玛丽亚也站了起来,她面对着诺尔,“包括那几名侍女,连同我在内一共5个人看到了那个人长着两种颜色的翅膀!而据我所知,这世上除了你以外就没有其他人有黑白双色的翅膀……”
“……”诺尔沉默了,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且我也看见了他的脸……那就是你的脸……我想我是不会看错的,因为我不会把你忘掉……”玛丽亚接着说道,“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会这么肯定是你。”
诺尔慢慢地低下了头。
“诺尔,”玛丽亚稍稍蹲下对着诺尔的脸,抬着头看着他的眼睛。虽然她的声音是那么温柔,但她的眼睛却藏不住哀伤,“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要你告诉我理由就好,我不会怪你的,好吗?我向你保证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我会去向亚崔特大人求情,仲裁法庭那里可以让雷……”
“对不起,殿下,”雷蒙德打断了她的话,“我可没有答应过我会原谅他,更不会帮他去求情。”
“雷!”玛丽亚猛地回头,急躁地说:“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那我们该讨论什么呢,玛丽亚殿下?”雷蒙德冷笑着说,“既然他有罪,就应该受到审判!这是延续了几千年的神圣白翼法律所规定的!即便是殿下您也没有权利修改或违反它!”
“你在说什么?诺尔他可是我们的兄弟!”
“兄弟也好姐妹也罢,谁都不能……”
“雷……玛丽亚……”诺尔的声音轻轻响起,“我们三个认识有多长时间了。”
“……快有20年了吧,”雷蒙德盯着诺尔,冷冷地说,“干吗突然问这个?”
“是啊,快有20年了。自从我们那天在福音孤儿院里见面起,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是亲人。你们两个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亲人。”
“……”雷蒙德静静听着。
诺尔伤感地摇摇头:“雷蒙德,我们认识了这么久,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我怎么可能会对玛丽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就没有仔细地想过吗?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简单地就认定是我?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我?我真是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雷蒙德大吼,他的双翼在背后猛地高高扬起,“没错,我们认识了20年,可是到了现在就连我也不明白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我根本无法理解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我们,更无法理解为什么你现在要做这种事情!我简直无法想象你居然会忍心伤害玛丽亚!但是事实就摆在我面前,你叫我有什么办法来相信你?”
“别吵了,求你们,都别吵了……”玛丽亚低声说着。尽管她的声音微弱而悲伤,却让诺尔和雷蒙德都闭上嘴巴,“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说什么也都没用了……诺尔,虽然我也不相信你会这么做,但是……昨晚上的那个人……现在我不得不信了……”
诺尔像是不认识玛丽亚一样地看着她。
“我现在要带你回去……至于怎样处理这件事情,就要看仲裁法庭的审判了。”玛丽亚看着诺尔,语气又变得那样温柔,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跟我们回去吧,诺尔……回我们的家……回悲怆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