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永眠者的悼词 (The Lament of The Dead)

作者:跳舞的龙骑 更新时间:2009/6/7 17:25:19 字数:0

“你……到头来你还是不相信我吗,玛丽亚?”诺尔轻轻地问道。

“我会向亚崔特大人他们求情的……你知道,他是个很慈祥很温和的人……所以我想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所以,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好吗?”玛丽亚无力地向诺尔保证着。尽管她自己也知道诺尔一旦回去肯定凶多吉少,但是她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希望执政厅和仲裁法庭在自己的求情下能够网开一面。而且如果现在不把诺尔带回去,恐怕他就得在这里死在雷蒙德的剑下吧。

“我不觉得我有拒绝的权利。”

“你确实没有。”雷蒙德说道,他的语气又平静下来,带着些许冰冷,“你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回去接受仲裁法庭的审判,要么就在这里被我审判。总之你犯下罪,你就得接受惩罚。”

“我有没有犯下那种罪还没有定论吧,单凭你个人的审判也不足以定我的罪。如果仲裁法庭判决我有罪的话你再说这种话也不迟。”

雷蒙德轻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诺尔轻轻叹了一口气,环顾四周了一下,然后对玛丽亚说道:“好吧,我和你们回去。”

凌音看见那几个天使终于停止了争吵,开始互相商议着什么,看起来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接着他们便把目光一齐投向自己和班上的同学们。她不由得紧张起来,因为似乎那些长着翅膀的人就要开始处理这些没有翅膀的人了。

“……这么说已经有人帮我打开结界了?”

“是啊,幸亏这个区的骑士长跟在你的后面,不然天晓得会出什么乱子。”玛丽亚看着惊魂未定的雷蒙德,不由得微微扬了一下嘴角。直到刚才雷蒙德还是一副沉稳冷静的样子,然而当玛丽亚告诉他忘记打开结界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惹下了什么弥天大祸。

“好吧……那么……这些人类该怎么办?我们三个人根本不够把他们统统处理掉。”雷蒙德看着缩在教室里的那些人类问道。

“没关系,我带了人来。”玛丽亚给了对方一个淡淡的微笑,转过身朝着教学楼的楼顶高喊道,“布朗修士!请你们下来!”

接着就有无数身着白色骑士制服的白翼出现在楼顶的天台上,他们在空中漂亮地划了一圈,轻巧地降落在玛丽亚的面前,领头一名年轻的白翼便是圣殿骑士团的副团长——罗杰·布朗。

雷蒙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手下们全部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不由得走上前去对玛丽亚悄声问到:

“你是怎么让他们都跟过来的?”

“很简单,只要说是传你的命令就可以了。”玛丽亚也悄声回答,然后她稍稍偏过脸,有些担忧地问,“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雷蒙德微微一怔,摇了摇头,随即问道:

“那为什么都让他们待在楼顶上?”

玛丽亚叹了口气:“你以为这件事情有几个人知道?传出去的话会对全城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你应该清楚。”

听到这句话,雷蒙德不由得转过头来,正视眼前的这个女子,凝望着她柔美的侧脸。尽管与玛丽亚从小一起长大,将她视为自己最亲最爱也是最了如指掌的人,但是就在今天雷蒙德重新认识了玛丽亚:就算她自己是整个事件的最大受害者,也可以为了亲人忍住痛苦,冷静地把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甚至那个她想要保护的人便是伤害她的人。玛丽亚不会像他一样,被愤怒冲昏脑袋,不受控制地就跑出城去,几乎惹出大祸来。想到这里,雷蒙德不由得对诺尔产生了几分嫉妒。他向身后望去,只见诺尔正站在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玛丽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廊很快就站满了圣殿骑士,剩下的便拍打双翼,悬停在空中排成队伍。等所有圣殿骑士们都集合好后,罗杰上前一步对雷蒙德说道:“团长大人,依您的命令所有的团员都到齐了。”

雷蒙德看了看四周:“我可不记得有让休假中的团员也来集合啊。”

“很抱歉,团长,可是玛丽亚殿下说您有非常紧急的任务,需要大量人手,所以我就擅自取消了他们的假期。”

“嗯,好吧。回去以后我会给他们补假的。”雷蒙德清了清嗓子,大声地对手下发令道,“大家都听好了:我知道你们不擅长做善后工作,但是现在情况紧急,所以我们现在需要把整个结界内的人类的记忆都处理一遍,绝不能漏走一个……”

他停顿了一下,环顾四周:“这样吧,罗杰你带一半人处理这栋楼里面的人,我和诺尔……团长带剩下的人处理楼下和那片空地。”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操场。

“等一下。”突然诺尔从角落里走出来,指着他旁边教室里的学生们说道,“我和这些人类共处了三年……不如让我来处理他们吧。”

雷蒙德盯着诺尔看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好吧,那罗杰负责处理楼下,其他人跟我来。动作要快,拖得越久越容易让外面的人发觉。”

罗杰立刻转过身去分派人员,然后带着一半圣殿骑士飞出教学楼,降落到地面上。剩下的骑士则在楼内分散开来,走进每一个房间,冲向那些惊慌逃跑的人类。

玛丽亚看着骑士们各自开始行动,也转身对雷蒙德说道:“不如我也到楼下去帮罗杰吧。”

“这样不太好吧,毕竟你的身体情况……”雷蒙德有些为难地说。

“没关系的,他今天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也得帮帮他。”玛丽亚对着雷蒙德笑了笑,然后展开翅膀,回头望了一眼便飞了出去。

雷蒙德一直望着玛丽亚,直到她降落在操场上才收回目光。他转身走向伫立不动的诺尔:“你不是说要帮忙处理这些人类吗?那就快点吧。”说着他来到诺尔身边,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是暗殿骑士,所以劝你最好还是别耍什么花样,我正盯着你呢。虽然我已经答应玛丽亚不在这里杀你了,不过别逼我改变主意。”

接着他便走进了旁边的教室。

诺尔叹了口气,他转过头去看着自己的同桌,此刻她也正看着自己,脸上布满了几乎让她自己崩溃的恐惧。

“这就是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理由,尽管我一点也不喜欢干这种事。”诺尔这样想着,朝凌音慢慢走去。

很快,人们的惨叫声便传遍了整个校园。

凌音看着那些身穿白色制服的天使们冲进教室,随手抓住一个学生。那个学生尖叫着用力挣扎起来,却被对方使劲按住。那天使用右手扳住他的脑袋,左手则伸到他的面前,强迫他看着那只手。

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随着一声惨叫响起,那个学生全身瘫软下来。

见对方不再挣扎,天使便松开右手。学生随即浑身抽搐着倒在地上,他双眼空洞无物地望着天花板,仿佛被抽去了灵魂。那恐怖的情形让剩下的学生连续不断地高声尖叫。

凌音浑身颤抖起来,不知为什么她有一种预感:这样的事情很快也要发生到自己身上了。她挣扎着想站起来逃走,但是恐惧却压着她让她完全失去力气,双腿发软。

她看见班上的那个平素沉默的体育委员一把将一个女生拉至自己身后,另一只手上挥舞着一支尖锐的铅笔,想阻止面前的天使靠近。但是没用,一道闪电击中了他,把他打得晕了过去。那个天使在他面前蹲下,右手抓着对方的头发拉起脑袋,然后撑开他的双眼……

凌音不忍再看下去,她明白过来即使是挣扎也没有用,那只是徒增痛苦而已。但她并不希望就这样和其他人遭受同样的命运,她就像溺水的人一样到处寻找救命稻草,四下张望着可以躲藏起来的地方。

然后她就看到了自己的同桌。

就好像感应到了她在看自己一样,贺玄——那个黑白双翼的少年也转过头看着凌音,然后慢慢走了过来,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凌音害怕地缩成一团,看着贺玄慢慢走近自己,并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她不知道是不是对方也会像其他天使一样对自己做那种事。她逃不掉,只能开口哀求,但是却语不成句:

“贺玄……求求你……求求……”

“对不起。”对方答道,并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条项链来。那是条用一根黑色丝带系住一块浅蓝色水晶所做成的极为简陋的项链。

“很抱歉,我没办法再继续信守对他许下的承诺了……对不起。”说着贺玄伸出手去,将项链戴在凌音的脖子上。

“贺玄……求求你……不要……不要……”凌音恐惧地看着那串项链,它仿佛唤醒了凌音沉睡的记忆。尽管她还想不起那究竟是什么事情,但她仍记得那是段恐怖的回忆,那恐怖让她极力抗拒着命运。

“对不起。”

贺玄用右手轻轻地抚着凌音的头发,试图让她平静下来。这招很奏效,凌音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她抬起头看着贺玄的双眼,目光充满委屈,清澈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为什么?”

贺玄没有回答她,他错开了自己的视线,一边继续抚着凌音的头,一边慢慢将左手在她眼前伸展开来……

就在那一瞬间,凌音的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尖叫了起来。

于是她狂乱地甩着头,两只手在空中挥舞,用她从没有过的力气大声呼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不要这样!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

贺玄紧紧地抱住她,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要喊!听我说!不要喊!你知道我没有选择!我们都没有选择!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做的决定!你可以讨厌我,可以恨我,但我不能就这样看着你受伤害!我必须得这么做,我没有选择,我必须得……所以……请不要再让我为难了……”

贺玄觉得自己怀里的女孩轻轻颤抖了起来,她停止了挣扎,开始哭泣,他能感到自己用来捂住她的嘴的手上沾满了眼泪。

于是他松开了凌音。然而她无力地向后倒去,靠在背后的桌腿上,无声地哭泣着。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已定,于是她不再反抗。

贺玄沉默地看着凌音,直到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贺玄用力咬了咬下唇,然后用右手托起凌音的脸,将左手伸到她的眼前:

“对不起。”

黑光在他的手中亮起,安静地耀眼地闪了一下,凌音的抽泣声顿时消失了。

然后贺玄迅速地收起左手,趁黑光还没有黯淡下去的时候握住了凌音颈上项链的那块水晶,于是那光裹着水晶在他的指缝里慢慢消失。

贺玄摊开左手,蓝色的水晶在他手上闪闪发亮,散发着比刚才更加耀眼的光。接着他拉开凌音的领口,把那水晶放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轻轻出了一口气。突然凌音的身体歪了一下,像一个断线的木偶一样朝旁边慢慢倒下。贺玄急忙扶住她,让她仰卧在地上。他凝视着凌音,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双眼沾满泪水,纯黑而毫无神采,像是布满露水的黑宝石。

贺玄盯着她的眼睛又看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把它合上了:

“原谅我,卡拉斯……”

他站起来,目光却离不开她的脸。就在这时从他身后传来雷蒙德的声音:

“哦,原来你在这里啊。”

“……”

“你不是说要帮忙处理这里的人类吗?你处理了几个?”

“一个。”

“一个?哼……真是够多的啊。”

雷蒙德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开,留下原地默默注视着凌音的贺玄,很快,他也掉头跟着雷蒙德离去。

于是教室又一次安静下来,只剩仍未熄灭的火焰在燃烧,所有的学生都沉默地倒在地上,像是一片死尸。

凌文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模糊不清的灰色。他有些搞不清状况,只觉得自己似乎正趴在地面上,于是他用力想要爬起来。

但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背后传来,把他再次压倒,使他不由得呻吟了一声。他这下才觉得自己的背似乎断了。他根本没有办法挪动身体,只能尽量把自己的头往后转去。

终于他看见了压住了自己的东西:那是一大块混凝土块。

现在他想起来了,就在他不顾一切地要冲进教学楼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笼罩住了他,当他抬头朝上看去的时候,就……

凌文又痛苦地低吟了一声。他想起了还在楼上的女儿,于是顾不得自己的身体便向前爬去。他甚至想用力拉断自己的身体,把已经没有知觉的下半身扔在后头,就这样爬上楼去。不过没用,他根本无法向前移动,一点也不行。终于在磨破了自己的十个手指后他放弃了,他狠狠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留下水泥地上的道道血印。

突然凌文大喊大叫起来,希望有人能听见他的声音。幸运的是,很快便有一双白色的靴子出现在他面前,虽然那人似乎并不是中国人,但是凌文却能够听懂他讲的话,因为他讲的是英语:

“玛丽亚殿下!请您过来看一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在凌文的面前,那双白靴边上又多出了一幅白色长裙的裙摆。那个叫玛丽亚的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对着白靴的主人说道:“这里就交给我吧,我来处理。”

白靴离开了,长裙则慢慢在凌文面前折叠蹲下。凌文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却能听见她的温柔的声音:

“对不起,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接着,他看见那个女孩的手伸到自己面前,散发出柔和的白光。耳朵里也传进女孩的低声吟哦,那根本不是英文,而像是温柔的悼词,像是催眠的咒语一样,拉着他的眼睑往下滑去。凌文用力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想要支撑着他的意志,但他不再觉得疼痛,背上的伤被他完全忘却了。

“不能睡,不能睡……睡了就醒不来了。”他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那女孩温柔的声音如同一条钓鱼线,将凌文深处的记忆慢慢拉出水面:母亲温暖的怀抱,风中飘散的花香,朋友开心的笑脸,妻子姣好的面容……

全部都是那样美好。

凌文伸出手想要握住那种美好的感觉,这令他想起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他的妻子和他的女儿,想起当他握着妻子的手走上红地毯的时候,想起当他轻轻握住还是个婴儿的凌音小手的时候,想起在妻子病床前紧握她苍白的手的时候,想起在机场时与女儿轻轻握了握手的时候……

然后他记起昨天晚上在洛杉矶时从电话里传来的“晚安,爸爸”的声音,他激动得攥着话筒半天没有放下。

眼前的白光慢慢黯淡,温柔的咒语也渐渐消失。凌文终于满足了,他忘记了自己背上钻心的痛苦,忘记了自己身处险境的女儿,他的嘴角缓缓浮起笑容,吐出最后一口气:

“小音……”

“……愿你的灵魂在那儿得到安息……阿门。”

玛丽亚用左手在自己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再次睁开眼睛注视着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人类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脸上带着些许微笑,似乎在幸福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就像她曾经面对过的许多已经伤重濒死的白翼战士一样,他们都是在这样的法术下不带痛苦地离开这个世界的。尽管对于他们来说这样已是最好的结局,但是玛丽亚每次这样做的时候都会心情沉重,甚至会哭出来,毕竟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而毫无办法。

玛丽亚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掰开那个男人的手慢慢站起来。不远处罗杰正在集合圣殿骑士,诺尔站在他的身后漫不经心地看着。雷蒙德则向她慢慢走来,瞥了一眼玛丽亚身边的人类,然后问道:“你还好吗?”

“嗯……我有些累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就快了。需要我帮忙吗?”

“谢谢,不用了。”玛丽亚说着向圣殿骑士们走去:“我还是可以自己回悲怆之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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