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游荡的幽灵一样，凌音低着头漫无目的地在学校的操场上走着。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这样走了多久，只觉得似乎刚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当一片亮光将她唤醒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这片操场上走着了。
那是个什么样的梦？
她抬起头将目光从自己的双脚上挪开，投向四周：到处都是闪烁的灯光，奔走的人群……她现在想起来了，刚才就是这一片红红蓝蓝的灯光唤醒了她……那是警灯。她继续张望着，看见那个和她一样穿着校服的学生坐在操场上，两眼直视着前方，丝毫不理会身边对着他大喊大叫并用力摇晃着他的白大褂；那个隔壁班的年段成绩第一的女生倚着一棵树呆滞地望着凌音，对着身旁那望着她的母亲的哭喊充耳不闻；她看见消防员们拿着水枪对准教学楼试图扑灭楼里的火焰，还有的消防员穿好防火服正站在楼梯口准备冲进去；警察们则拦在那些拼死想要和消防员一同进入教学楼的家长们前面组成摇摇晃晃的人墙。
一片混乱。
凌音继续在操场上走着，好像有人在她耳边对着她喊了什么，但是她觉得那声音就像隔着棉被传过来一样十分模糊，而且自己似乎有更重要的什么事情要去做，于是她没有理会那个人，依旧往前走去。
那究竟是什么事情？
凌音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硌到了自己的脖子，于是她伸手到自己的领口里摸索着，拿出一块像石头似的东西，她努力想看看那是什么东西，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移动自己的视线。她只好把那块“石头”放在瞳孔前面，才终于看得清楚：那是用黑色丝带系住的一块闪耀着蓝色光辉的水晶。
凌音依稀感到熟悉，她觉得似乎在刚才自己的梦里见过这块水晶，只是不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那个梦是什么样的。于是她决定不再去想，松开了那块水晶，让它在自己的胸口前胡乱摇晃着。
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学校门口慢慢停了下来，两个穿着大衣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他们的相貌很明显地告诉周围的人，这两个家伙并不是中国人。那两人站在车旁望着燃烧着的学校看了一会儿，然后原来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位长得颇有些美国风味的金发男人走到另一个人的身旁问道：
“很壮观，不是吗？”
“哦，当然……”另一个有着一头浓密卷发和褐色眼睛，看起来多少有点意大利通心粉口味的男人回答道，“说实在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做到如此夸张的地步。”
“呵，那你最好快点接受，斯科特……”说着美国风味男指着不远处一个急匆匆走过来的警察，“因为接待我们的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很快那警察便来到他们面前，用相当标准的英文问道：“请问是库珀先生吗？”
“是的。”那个被叫做斯科特的卷发男人回答，“你一定是陈华警官。这位是我的同事兰斯。”
“您好，很高兴见到你。”说着陈警官伸出手和两个人握了握，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愉悦，“请这边来好吗？”
在陈警官的带领下两个人快步走进了学校，斯科特在他的背后问道：“情况怎么样？”
“很不妙，库珀先生。几乎所有现场的目击者都呈现一种……很奇怪的症状，像是失去意识了一样。”
“昏迷吗？”
“不，不是昏迷……第一眼看上去你会觉得他们很清醒，但是他们的眼睛……我从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睛。”
“什么样的？”
“就像这个。”说着他们来到一辆救护车旁，陈华指着一个坐在担架上的人说道。那人穿着黑色的高中校服，呆呆地望着前方，像是一个睁着眼睛睡觉的傻子，不论别人怎么摇他，对着耳朵大声说话都不能唤醒他。
“所有人都这样吗？”斯科特盯着那学生问道。
“不是死了就是这样。”陈华无奈地摇摇头：“如果只有一两个人出现这种症状还好，可如果是这么多人……”
斯科特皱着眉低头看着学生，像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他抬起头说道：“陈警官，我想和我的同事单独调查一下现场，可以吗？”
陈华脸上露出相当为难的神色：“可……库珀先生，这样不太好吧。我的上司告诉过我要一直待在你身边并帮助你……”
“没关系，我们只是想在现场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斯科特对他笑了笑：“而且你也很忙吧，楼里的学生都救出来了吗？现场这么混乱也许你也应该去维持一下秩序……”
陈华想了想，点点头说道：“那么好吧，只是请别离开现场，也别进到楼里去，很危险的。”
“好，我们会的。”
凌音继续在操场上游荡。身边的人们不停地奔走着，偶尔会有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但是却没人关心她。她看起来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幽灵一样。
突然凌音觉得脚下一软，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于是她低下头去看：那是一个被白色床单盖住的人，他的双手从床单下直直地伸出来，绊住了凌音。
虽然凌音看不见那个人的脸，却觉得那双手相当熟悉，这使她的心脏不安地跳动着。
到底是哪里熟悉呢？
她低着头仔细地看，想找出那双手上她所认识的任何痕迹。很快她便毫不费力地找到了：那是一块戴在那人左手上的粉红色的卡西欧手表。
凌音终于清醒了，那种铺天盖地的悲伤令她睁大了眼睛，捂住了自己的嘴，含糊不清地喊了出来：“爸爸……”
眼见陈警官走远，斯科特才转过来面向兰斯说道：“好吧，干活了。”
兰斯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盒子，看上去像一个收音机。他轻轻地拨了一下上面的开关，那个盒子立刻便发出刺耳的“哔哔”声。
两人顿时紧张起来。斯科特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支92F，安静地把子弹推上膛，关保险，然后放进大衣的右边口袋里。他装作怕冷的样子把两只手插进口袋，然后抬头看了看兰斯：对方也握着藏在口袋里的手枪，左手则拿着那个白色的盒子。
兰斯向他点了点头，然后慢慢朝着教学楼走去。他的预感没错，每向前走一步，那“哔哔”声就越发短促。斯科特跟在他身后，小心地张望着四周，但却没有看到任何他觉得可疑的东西。
顺着那个盒子的指引，他们来到一个背对着他们穿着黑色校服的女孩身后，这时盒子的警告声已经短促得几乎连贯起来了。斯科特朝兰斯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关掉那玩意儿的电源。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握住口袋里的手枪，小心翼翼地绕到那个女孩的正面。
那是一个长得非常清秀的女孩，但是眼睛就像兔子的一样红。她的脸上挂着几颗眼泪，现出一种非常悲伤的神情。她将双手在胸口前交叉轻轻相握，紧盯着地面正喃喃自语。
斯科特的目光落在她的双手上，透过指缝能看见一块浅蓝的水晶在里面闪闪发光。他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转身对着兰斯摇了摇头，然后将手枪收进怀里。斯科特又看了看那个女孩，发现她依旧低着头望着地面。他顺着女孩的目光往下看去：那是一具盖着白色床单的尸体，尸体的手从床单下面伸了出来，仿佛想握住什么。
斯科特慢慢走近那个女孩，用熟练的中文问道：“小姐，你还好吗？”
“……”
“小姐？”
“爸……”斯科特站在女孩身边，终于能听清她说的话了。
斯科特有些明白了：“我对你父亲的事感到抱歉，小姐……”
“……”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
“你的那个项链……小姐？”
见到那个女孩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斯科特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并向兰斯走去。兰斯对他问道：“怎么样？”
“我问什么都没用……该死的后遗症……”
“别急啊。”兰斯笑了笑：“当然现在你问她什么都没用。不过你在她身上发现什么了？”
“一块蓝石。”
“哦？那可真是大发现……怪不得探测器会有反应。”
“嗯，是啊……”斯科特看着女孩，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她？这可不是……”
突然从旁边传来的喧闹打断了兰斯的话。两人一起向那边望去：一群警察和医生正围住一个学生，试图使他冷静下来，那学生则在拼命挣扎，嘴里高喊着：
“……我看见了！看见了！他们长着翅膀！是天使！……他们把其他人都洗脑了！变成了他们的奴隶！我是装死才……你们要相信我！他们知道我还活着就不会放过我！相信我！……”
斯科特皱了皱眉，对兰斯说道：“这个家伙就交给你了。”
“那你呢？”
“我去处理这个女孩。你完事后就回警察局，我在那里等你。”
“好的。”兰斯点点头，朝着人群走去。斯科特则走到女孩身边，她仍旧望着地上的尸体，口中不知又在呢喃着什么悲哀的词句。
斯科特也假装看着尸体，对着女孩的耳朵轻轻说道：
“小姐，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
“我知道你听得到，对吗？”
“……爸……”
“听着，你父亲的事我很抱歉……”
“……为什么……”
“不过我知道是谁杀了他……”
斯科特感到女孩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他强忍着不把自己的视线移开，接着说道：
“你想知道是谁吗？”
女孩的头终于转向斯科特，紧盯着他消瘦的侧脸。斯科特也转过来看着女孩，他看见对方眼中射出的怒火，让他禁不住微微一笑。
女孩对他用力点了点头。
“很好，那就跟我来吧。我会告诉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