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圣谎 (Sacred Lies)

作者:跳舞的龙骑 更新时间:2009/6/13 2:18:30 字数:0

如果此时有人走进忏悔者教堂的话,他一定会感到奇怪:整座教堂里看上去就好像空无一人一样,不仅看不到人也听不见声音,直到走到教堂深处的食堂内才会发现某种奇异的景象:所有的暗殿骑士们都在大木桌的一侧安静地站成一排,桌子的另一侧站的则是一排黑翼修女,她们的手上提着暗银色的酒壶或是托着盛上小麦面包的盘子,也同样整齐划一地立在一位黑白双翼的人椅子后面。

诺尔只是坐在那里,但动也不敢动,他都还没有来得及对身边的人说什么,却已经被逼着连续喝下了十几杯酒。只要他的杯子一空,背后的修女便立刻为他盛满。诺尔很清楚那酒壶里上好的葡萄酒是执政厅特别拨暗殿骑士们在圣诞的时候用来庆祝的,平时根本没人敢打这些酒的主意。可现在因为诺尔的突然到来,这些黑翼修女们就把酒给统统拿了出来,这让诺尔简直哭笑不得。但考虑到现在他已经不是团长,不敢轻易指责这些黑翼们,只能一杯又一杯地把酒灌进肚子里。

身后的修女康妮·佛林特(Connie Flint)——整座教堂里其他修女的“大姐大”——又一次地将酒杯斟满,刚才就是她硬把诺尔拖到食堂里的大桌子前坐下,又叫了几名修女把地窖里的葡萄酒统统搬出来,热情地“招待”诺尔。

在当时白翼们俘虏的数十名孤儿中有十多名是女孩,本来骑士团的教官们认为女性是不适合上战场的,于是他们就让女孩们负责照顾男孩们的饮食起居,如同标准的家庭主妇。但由于执政官奥多斯的一纸命令,这些黑翼女孩也被迫开始接受暗杀术及黑魔法的艰苦训练,只不过她们是在照顾完男孩们后利用剩余时间来学习骑士团的课程,自然训练时间和强度都比不上男孩子。然而事实证明执政官奥多斯相当有先见之明:在暗殿骑士团刚成立不久后,当这些女孩上街购买食物和日用品的时候,遭到了一些狂热派白翼平民的围攻。尽管奥多斯已经下了死命令,在没有得到执政厅的授权时,哪怕是在自卫的情况下也不允许暗殿骑士团攻击任何白翼,但她们如同鬼魅般的闪躲身法还是让那些宗教狂热分子吃了不少苦头。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几次之后那些泛泛之辈就再也不敢惹这些修女了。

诺尔一口气将杯里的酒喝干,放下酒杯长出了一口气。康妮上前一步又要斟酒,诺尔赶忙制止她:“够了,康妮。我再也喝不下了。”

“您在说什么呢,平时您的酒量可没有这么小。”康妮说道,她与暗殿骑士团里其他大部分修女不同,性格非常外向开朗,就像诺尔曾经在绝望之地见到的那些黑翼女孩一样,脸上挂着毫不羞涩的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些酒不是只有圣诞才能喝的吗?”

康妮微微苦涩地一笑:“大人,要知道每个圣诞只需要等一年,您却让我们等了整整三年。如今您回来了,这不是个比圣诞更大的节日,更需要庆祝吗?”

“可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团长了,你们没有必要这样接待我啊。”

“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应该已经收到执政厅更换骑士团团长的命令了吧。”

“是的,但这里并没有人打算遵守那个命令。”康妮皱起眉,盯着诺尔的双眼,“请别告诉我您是唯一一个想要服从那个任命的人。”

“嗯,老实说,是这样的。而且……而且我还抛弃了你们,整整三年……”诺尔说着,不由得感到一阵内疚,“我为了一点私事,就与你们不辞而别,却还一直白白占着这骑士团的团长职位……我对不起你们,我不配做你们的领导者。所以现在该让我把这个位置还给你们,以补偿我的过错了……”

“……”康妮沉默了几秒钟。

“所以……怎么了?”

康妮的语气突然变得坚定起来:“原来您是这么想的吗?不过在我看来您永远都是这个暗殿骑士团的团长。我不是骑士团的成员,或许没资格和您争论这个问题,但是这些男孩们就站在您面前,不如您问问他们:有谁已经不把您当作团长了?”

抬头望去,诺尔面前的暗殿骑士统统沉默地高昂着脑袋,等待着对方来询问自己那个不需任何犹豫就能回答的问题。

诺尔皱了皱眉,他很清楚这些曾与自己生死与共的骑士们。他们虽然不善言语,但要向诺尔证明自己的忠诚却不难。于是他说道:“那么约书亚呢?执政厅任命让他代替来我的位置吧……”

“您该不会认为约书亚会接受这个任命吧。事实上团里带头反对的就是他。”

“什么!?”诺尔大吃一惊:违反执政厅的命令对于暗殿骑士团的成员来说是绝对不能做的事情。因为黑翼在这座城内没有任何人身权利可言,一旦与白翼产生冲突,只会使当事人自己被白翼军无条件地逮捕。约书亚现在不在教堂里,难道说已经被圣殿骑士们给带到仲裁法庭去了?

“您不用担心,约书亚只是出去办点事情。”康妮看见诺尔脸上的表情,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亚崔特大人说如果约书亚不愿接受这个任命也没有关系,他会给我们时间讨论由谁来担任团长最合适。”

“那你们刚才就在讨论?连女孩们也在参加?怪不得我来的时候是西蒙开门。”

“是的,大人。因为我认为虽然我们这些女孩不是骑士团的成员,但我们从小就是孤儿,教堂就是我们的家。现在这个家要选出家里的家主,自然每一个家庭成员都有份。更何况这个人会决定我们这些女孩未来的方向,我们怎么能把自己的未来交给一个不能信任的人,您说是吗?”

诺尔无语地点点头。他早就领教过康妮伶牙俐齿的厉害了。

“可是就在我们要加入讨论的时候,丹尼尔突然跳出来大呼小叫,不让我们参加讨论,说什么女孩子没有权利加入讨论,只有权利洗衣做饭。您听听,这像个‘光荣’的忏悔圣殿骑士团成员说的话吗?”

诺尔转头看了看那个叫丹尼尔的男孩:他憋红了脸,显然想争辩什么,但是因为诺尔在场,他又不敢随意开口。诺尔知道康妮只是借他的面子来让对方难堪一下,不过丹尼尔的尴尬那样子让诺尔很想笑,虽然他最后还是忍住了。诺尔继续问道:“那然后呢?”

“当然是被我驳得哑口无言,只能让步了……”康妮洋洋得意地回答道。

“不,我不是说这个。我问的是你们的讨论结果是什么?”

“那还用说?大家都觉得除了您以外就没有人有担任团长的资格了。绝对非您不行。”

“约书亚也不行吗?”

“我们原来也想让约书亚团长接受任命,不然他很可能会因为带头抗命而受到惩处。不过他说过,他永远不会背叛您的,哪怕被仲裁法庭审判。”

诺尔叹了口气:“背叛?他是这么想的吗?”

“我想是的。约书亚对您有多尊敬不用我说您也知道。”

诺尔沉默了几秒钟,叹道:“好吧,我知道了。”

“您终于肯答应了吗?”康妮高兴地差点跳起来:“太好了!今晚一定要做些好吃的……

“不,康妮。”诺尔摇摇头:“不是这样的,你不明白……很快我就不可能再回到骑士团了……甚至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康妮一脸惊诧地望着诺尔:“您在说什么?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和那个执政厅的任命有关?”她看了看诺尔的背后:“还是说……因为那个传说让您觉得……”

诺尔又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的旧部下们对他的新翅膀一定有一肚子的疑问。他分辩道:“不,和这个没关系。”

“没关系?那和什么有关?这不过只是个传说而已!而且大家都见到了,您是为了玛丽亚小姐才……”

“够了!”诺尔打断了她:“别再提那件事了。任命的事是因为……”

“因为什么?”康妮追问着。

“因为……”

诺尔语塞了,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说他做了连自己都根本不知道的事情?那么这些骑士们会有什么反应?出于对诺尔的爱戴,他们肯定会一口咬定这是诬陷,然后跑到执政厅大楼去抗议,甚至和大楼的白翼卫兵发生冲突……本来暗殿骑士团就是执政厅顶着重重压力组建的,城内的反对之声从骑士团成立的那一天起就没有消失过。万一现在连执政厅都失去对它的控制的话,执政官们为了防止自己的统治被推翻,就只能被迫调动麾下的白翼军团镇压骑士团的反叛……

诺尔不敢再往下想。他狠了狠心,站起来对康妮说道:“总之你们没必要知道理由。我已经做了决定了,我不适合做你们的团长,就是这么回事……”

“不行!”康妮一口回绝:“既然您说您已经不再是团长那就没有权利命令我!您必须留下来直到约书亚团长回来!除了团长和副团长没有任何暗殿骑士能随意离开忏悔者教堂,这可是规定!……”

“那么我求你行不行,康妮!”诺尔用力握住了康妮纤细的肩膀,低沉地说道:“……请你给我拿两套暗殿骑士的制服……可能很快我又要离开悲怆之城了,我希望能留个纪念……”

康妮用渐渐发红的眼睛盯着诺尔,她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虽然没人知道这是因为诺尔过于握住得她的肩膀发疼,还是因为他的不可理喻。她用着极为细微的声音问道:

“这也是为了玛丽亚小姐,是吗?”

诺尔移开视线,不再看着她。

“如果是那样的话,”康妮使劲推开诺尔的双手,低头擦了擦眼睛,然后大声说道:“请这边来,大人。”

说着康妮转身朝食堂门口走去。诺尔跟着她走了几步,然后回头对着暗殿骑士们说道:

“我说过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团长了。用不着在我面前立正。”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也没有人挪动脚步。那些骑士们依旧直挺挺地站着,眼睛正视前方。

诺尔轻叹一声:“算了。”

诺尔背对着教堂慢慢向前走去,怀里抱着两件干净整齐的制服。在他走近路口的时候他转身望了一眼:在巨大的黑色教堂门口,只有康妮一人站在那里,目送着诺尔离去。她看见诺尔转身望过来,于是低下身子,深深地对他鞠了一躬。

当康妮再抬起头的时候,诺尔已经消失在街道对面的建筑之后了。

诺尔走到自己住所的后门前,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拿出钥匙打开了门。白翼族的住房大都把正门建在二楼的阳台上,方便飞行进出,但他并不想让附近的人知道他已经回来了,所以他选择走后门。

诺尔已经至少三年没有住在这栋房子里了,所以当他走进门的时候,他以为会看到布满灰尘的家具和挂满蜘蛛网的墙角。但是令他惊讶的是房间里竟然被整理得干干净净,看起来就像是被刚刚打扫过一样。

诺尔挠了挠头。因为从前他都喜欢和自己的旧部下一同住在忏悔者教堂里,所以他的房子便很少打扫,常常又脏又乱。而现在看起来这房子比三年前他还住在这里的时候还要干净得多。诺尔猜想大概在自己走了之后康妮她们应该有常来这里打扫,不然难道这房子还会自己整理自己不成?

他打开衣柜,里面就像从前一样空空如也。他拿起一套制服放进去,把身上的校服换掉,穿上另外一套制服。暗殿骑士制服的样式和圣殿骑士制服几乎完全一样:都是上着素色丝质衬衫,下着厚实布质马裤,脚蹬长筒皮靴。外穿立领镶边大衣,配以同色的天鹅绒披风。不过,圣殿骑士制服还多出装饰用的一对银色肩甲和蓝色胸甲。曾经有段时间白翼们都穿着重重的盔甲和黑翼族战斗,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随着黑翼们对黑魔法的不断研究,身着笨重的盔甲反而更容易被魔法打成一堆焦灰。所以现在除了执政厅直属的萨尔贡第三重甲兵团外,就只有圣殿骑士们还在使用这种轻便华丽,但却没有多大用途的护甲。另一方面,圣殿骑士制服是白色的,而且上镶天蓝下绣漆黑的丝绒边加以装饰,附带着一个象牙白的十字架。暗殿骑士制服则是纯黑色的,以暗黄边作装饰,十字架的材料用的是黑檀木。

诺尔对着镜子穿好衣服,整了整衣领,然后把十字架放进领口。当诺尔觉得自己已经穿着整齐之后,他来到二楼的阳台上。此刻西边的最后一丝夕阳正被先祖之墙慢慢吞噬,鲜红的太阳被墙上的蓝光染成古怪的紫色。望着那夕阳,诺尔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几个小时前他还隐藏在人类的世界里做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只是有时晚上会出来猎杀几只恶魔。但是现在他居然又回到了曾经抛弃了的过去,站在自己房子的阳台上看久违了的紫色夕阳。这难道不是梦吗?

诺尔摇了摇头,转身走下楼去。他坐在床上,觉得自己又饿又累。如果雷蒙德和玛丽亚没有来找他的话,他早该吃过晚饭躺在床上睡觉去了吧。但现在在这个空空如也的房间里他根本找不到什么食物,也不能再回忏悔者教堂去要点吃的来——他不想再面对康妮他们。他只能躺在床上,期望自己赶快睡着,期望疲倦能赶走饥饿。

就在他在床上迷迷糊糊快要睡去的时候,他的后门突然响了。那敲门声礼貌而又持续不断地响着,看起来敲门的人一点也不着急。

诺尔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想大概是约书亚从康妮那里听到自己回来的消息急急忙忙就赶来了,要不然还能有几个人知道自己在这里呢?但他又不想和约书亚见面,生怕他也会像康妮那样缠着要自己回去当团长。于是他决定不去开门,假装自己不在家。

敲门声仍旧不紧不慢,持续不断地响着,似乎考验的不是客人而是主人的耐心。诺尔望着那门叹了口气,他服输了。

诺尔打开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提着午餐篮的女孩。她身穿白色丝质衬衫,胸口挂着一条金色的十字架。外面则披着一件同样雪白的长袖外衣,连袖口也被缝上金边。下身是直垂到地的白色长裙,底部也被绣上了印着古代文的金边。那女孩低着头,脑袋上系得松松垮垮的白色头巾伸出的阴影深深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长长的金发。这一套衣服相当明显地表明了她的身份:一个圣玛丽亚侍女团的高级修女。

“那个……”诺尔有些莫名其妙,“请问你找谁?”

“找您,诺尔团长。”那个女孩抬起头来,一张熟悉的笑脸出现在诺尔面前,“我来给您送晚饭来了。”

诺尔惊讶地望着她:“玛丽亚?你来这里干什么?”

玛丽亚提起手里的篮子晃了晃:“给你送饭啊。”

“可……可你为什么要打扮成这个样子?像个……”

“像个侍女?呵呵。”玛丽亚往前跨了一小步,“能先让我进屋吗,团长?”

诺尔赶忙退后几步:“哦哦……当然,请进。”

玛丽亚走进屋子,环视了屋子一下:“唔,嗯,不错。看来约书亚有帮你照看房子嘛。这么久没人住还这么干净。”

“嗯,是啊……”诺尔说着拉来一张椅子:“请坐。”

“谢谢。我猜你大概还没有吃晚饭,所以就叫人做了一点给你送来。”玛丽亚说着坐下并打开篮子:“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这些。”

“叫人送来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亲自跑一趟?”

玛丽亚的笑脸稍稍僵硬了一下:“这个……奥多斯大人叫我尽量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已经回来了。他说如果太多人知道的话可能就会有人问你突然回来的原因,说不定就会问到昨晚的事……”

玛丽亚突然沉默了一会儿,诺尔也感到有些尴尬。就在他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玛丽亚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该再提这些了。”

说着她将篮子里的食物一件件拿出来:“我假装肚子饿了,让格蕾丝去给我做一些吃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合你的胃口。”

“没什么,有吃的就好。”说着诺尔在她身边坐下来,帮助她一起把食物摆放在桌面上,接着又从橱柜里拿出一只插着几根半截蜡烛的烛台。

“玛丽亚,麻烦你……”

玛丽亚展开纤细葱白的手指,对着那几根蜡烛一挥,房间里顿时亮起了白晃晃的烛光。

“谢谢。”诺尔说着就要伸手去取食物,但却被玛丽亚拦住了:

“等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哦,对。”诺尔不好意思地道了个歉。然后伸出双手,在自己面前紧握成拳。他闭上眼低下头开始简短地祈祷:“感谢主,感谢您赐予我们食物,和水,阿门。”

“阿门。”玛丽亚也在他身边一同祈祷,接着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尝尝吧,格蕾丝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好。”诺尔没有多说什么,便开始将饭菜送进嘴里。他食不知味,心里在不停地思考着玛丽亚来这里的理由。他很清楚玛丽亚刚才的那个解释只不过是个拙劣的谎言而已。那么如果她认为自己是昨天晚上的那个犯人的话,为什么现在又要亲自给诺尔送饭来呢?只是因为可怜诺尔他没饭吃么?还是像玛丽亚说的那样:“诺尔是我们的兄弟”?

想到这里,诺尔抬起头,看见玛丽亚正微笑着注视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这让他的脸微微一红:“嗯?我脸上有什么吗?”

“噢,没什么。只是……”玛丽亚轻轻一低头,“只是很久没看到你这么可爱的样子了。”

“谢谢。”诺尔忙不迭咽下最后一口饭菜,擦擦嘴说:“我吃饱了。”

“味道怎么样?”

“很不错。”

“嗯,我想格蕾丝听到你这么说一定很高兴。”

“是吗。”诺尔习惯性地搔搔头:“哦,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呢。”

玛丽亚叹道:“当然是因为格蕾丝了。从今天早晨起她就命令侍女们把守住圣女殿的每个出入口,自己则一直守在我的房间门口要我‘好好休息’,不让我去任何地方,也不让任何人进来。中午奥多斯大人来找我的时候在门口向她求情了半个小时。最后我只好要她亲自去给我做饭,才找了个机会从她房间里偷来一套侍女服溜出来……天啊,简直受不了,我又不是几岁的小孩。”

“至少在她眼里你是。”诺尔回答。他虽然没有见过格蕾丝几次,但是却常常听到这位侍女长的一些传闻:说她就像一座冰山一样冰冷,对旁人从来不苟言笑。但是她却把玛丽亚当作亲生妹妹一样看待,对她无比疼爱。诺尔很清楚,出了昨天晚上那样的事情,格蕾丝一定异常愤怒,而圣女殿的戒严也是非常正常的事。

突然诺尔想起了什么,身体禁不住颤抖了一下。他问道:“那……格蕾丝她知道……你们怀疑的是我吗?”

“嗯?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们认为是我在昨天晚上……”

“不,我没有对她说是你……至于那几个侍女,我也叫她们要保密了。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还不多。”

诺尔长出了一口气。要是格蕾丝知道了的话,只怕他刚才吃饭菜里会加进些异常恐怖的东西……

玛丽亚突然站了起来:“要不要到阳台上走走?老呆在房间里面很闷的。”

“嗯,我都可以,但你这么晚不回去好吗?格蕾丝一定在到处找你吧……”

“哈,没关系。谁叫她这么烦,稍微让她着急一下也好。”

“既然这样……那好吧。”

玛丽亚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极致华美的双翼在身后高高扬起,继而缓缓垂下。她倚在栏杆上眺望着远方,诺尔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脸上悄悄浮现出一丝寂寞的笑。

“真舒服呢……”玛丽亚轻轻一抹长发,犹如一只金色的翅膀在风中舞动,“总是被关在房间里面,我都快闷死了。还是出来吹吹风比较好。”

“透透气当然好,不过当心别着凉了。”

“呵呵,你和格蕾丝一样,都把我当小孩子……”

“我只是在担心你而已。”诺尔微微一笑,“因为你总是要雷蒙德和我来照顾你。”

“所以他也总以为我长不大……”玛丽亚的声音像是在风中飘荡一样,渐渐消逝了。她眺望远方,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是啊,雷蒙德。”诺尔心想道,“他已经长大了,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你了,这就是他的梦想。所以即使你长不大也没关系,他可以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而我……”

“诺尔。”玛丽亚的声音轻轻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有多久没见到我了?”

“嗯……三年了吧。”

“是啊,三年了。”玛丽亚望着先祖之墙上的飘浮不定的蓝光,悠悠地说,“三年了……你有没有怀念过这里呢?有没有想过要回来呢?”

“……”

“有没有想起雷蒙德和……我呢?”

诺尔扭过头去:“没有。”

“是吗。”玛丽亚转过身来望着诺尔,“可是我很想念你呢……这三年以来,都是那么想你……”

“……”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诺尔。只是因为那个传说,你就想把我们忘掉,也让我们把你忘掉……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是你……”玛丽亚摇了摇头,“太过分了。你凭什么就可以认为我们会这样忘记一个人?你凭什么就可以这样剥夺我们的记忆?”

“我很抱歉。”

两人都沉默着,气氛又开始变得尴尬起来。

“算了。”玛丽亚突然转过身来,轻松地说道:“总之你现在回来就好,至少我还能见到你。”

“……”

“说真的,我还得谢谢雷呢。要不是他头脑发热地去找你,我可能就很难再见你一面了。”玛丽亚轻轻笑了笑。

“雷蒙德……你们回去之后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他只是在生闷气。你在担心他会向我发火对吧?放心,他不敢的。”

“不敢?他可没有什么不敢的。”诺尔默默地想,“他只是因为太过爱你才会如此纵容你的。”他抬起头去,看见玛丽亚正仰望着头顶上没有被蓝光所遮盖的星空。点点星光在她的蓝色眼眸中闪烁游弋,仿佛繁星就在她的眼中诞生,又或是她的眼神点亮了整个夜空。这个上帝所能造出的最完美的女人虽然与浩瀚的繁星相比渺小而可怜,但此刻在诺尔眼里,她散发出的金色光晕,让整个星空都黯然失色。

突然一阵寒风吹来,玛丽亚双手握住自己的胳膊,缩了缩肩膀。

“冷吗?”诺尔见状,赶忙问道。

玛丽亚点点头。

“你等一下,我楼下去拿件外套。”

“不用了。”说着玛丽亚走向诺尔,让他以为她要从自己身边走过直接下楼去。但玛丽亚并没有这么做,她走到诺尔面前,紧紧拥着他,拉过他一黑一白的两只翅膀,像茧一样把自己包裹在诺尔的怀里:“我更喜欢这样。”

“玛……玛丽亚?你……”诺尔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什么在熊熊燃烧。他感到玛丽亚柔软的双翼从他的翅膀下面伸出,温柔地环绕着他,而双手则轻轻揽着诺尔的腰。玛丽亚把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胸口,聆听着他的心脏狂烈跳动的声音。

“玛丽亚?你这是……”

“嘘……别说话。”玛丽亚温柔地呢喃着:“你不喜欢这样吗?”

“不,我……”

“那就请这样抱住我……对,不要再放开……不要再离我而去……”

诺尔感到玛丽亚的金色发梢拂过他滚烫的脸颊,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摩擦着。他的头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地抱住了玛丽亚。

“这是梦吗?”诺尔的心里回响着,他开始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但是他却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怀里柔弱的身躯,“她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对我这样?难道她已经对雷蒙德……”

雷蒙德!这个名字在他的脑海里炸响,将他瞬间带回现实。他急忙对着怀里的女孩说道:

“别这样,玛丽亚。想想雷蒙德,他要是……”

“别提那个名字……我已经不想再等,不想再忍受了……”

“……”

“我已经忍受了三年,三年没有你的日子。”玛丽亚的声音低沉委婉:“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没有办法忘记你只是因为你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兄弟……但是我错了。自从在今天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我错了……我的心在难以抑制地疯狂跳动,我只能极力克制自己的感情,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你尝过那样的感受吗?想要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却又不能开口,只能苦苦忍受……”

“……”

“可是来到这里以后,独自和在你一起的时候,我也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我想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告诉你我不能离开你,不能我不能没有你……哪怕我会因此而失去一切,哪怕我的生命会因此结束……”

诺尔的心猛地绷紧了。

玛丽亚抬起头,用深蓝的眼睛哀求似地看着诺尔:“诺尔……就算那个传说是真的也好,就算三年来你真的已经不再想起我也好,就算昨天晚上的那个人是你也好,我都不在乎……我愿意以我的一切来换取你的一句真心话……求你告诉我:你现在,爱我吗?”

诺尔缓缓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已经抛下一切,什么都不顾了。他将玛丽亚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想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和她融为一体一样:

“我爱你,玛丽亚。一直都爱。”

玛丽亚的脸上泛起疲惫的笑,全身终于放松下来。她闭上眼睛,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是吗……我好高兴……因为,我也爱你……”她用手擦了擦脸,然后仔细地注视着诺尔的双眼。

诺尔的目光几乎不能从玛丽亚的湛蓝双眸上移开,他痴痴地看着玛丽亚轻轻用手拂过自己的脸,然后羞涩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她轻轻踮起脚尖,深深地吻住了诺尔的双唇。

一阵敲门声将奥多斯惊醒,他抹了抹眼睛,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亚崔特的办公室里,面前是一堆堆小山一样的文件。“噢,对了。”他终于想起自己是坐在亚崔特的位子上,在帮他批改文件的时候打起瞌睡的。

门又轻轻响了响,奥多斯急忙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说道:“请进。”

门开了,一个穿着圣殿骑士制服的人走了进来:“奥多斯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哦,是雷啊……”奥多斯眯起眼睛,室内阴暗的光线让他看不太清楚,“亚崔特他说自己有些困了,所以我就先让他去睡,顺便帮他改些文件……你看,就是这样。嗯……”他露出一个笑容,尽量使自己显得和蔼可亲些,“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玛丽亚不见了,大人!”虽然雷蒙德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奥多斯还是听出他心里的焦急,“刚才侍女团的人来找我,说是哪里也找不到她了。”

“找不到了?是在圣女殿里找不到了吗?”

“是的。”

“那么外面呢?”

“我带了人去找了,但是到现在也没找到……”

奥多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忧虑在他脸上泛滥开来:本来麻烦就已经够多了,没想到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情。他紧皱着眉又继续问道:“嗯……殿下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今天傍晚,侍女团的人说她突然就不见了,像凭空消失一样。”

“那你查过传送祭坛的通行记录了吗?”

“没有,大人。但是今天下午我为了防止诺尔逃走在每个祭坛处都安排了三名圣殿骑士看守,他们都说没有看见玛丽亚或诺尔有使用过传送口……”

“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奥多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殿下肯定又是因为贪玩才跑出去的,这时一定还在城里乱逛呢。”

“是……这样么,大人?”雷蒙德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奥多斯,觉得对方的结论似乎下得过于草率了。

“一定是的。别担心,孩子,既然殿下她还在城里那就没有什么危险了,我敢保证再过一会儿她就会自己回到圣女殿的。”奥多斯说着走到雷蒙德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一定也累了,好好睡一觉吧。”

“嗯……好的,大人。”雷蒙德勉强地答应了。在向奥多斯告辞后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随着房间的门轻轻关上,奥多斯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倒在椅子上。他抬头仰望:台灯的光忽明忽暗,将天花板上的油画染得昏黄。他的视线在那一片模糊不清的色彩中游离,渐渐失去了方向。

“真是的……殿下您还真爱给我们找麻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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