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闭着眼睛，觉得自己晕晕乎乎地，仿佛云里雾里。唇上的柔和的触感和怀中玛丽亚真实的躯体却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不过那也不重要了，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再怀疑任何事情，只需要相信这一刻的永恒就好。至于圣约？传说？审判？雷蒙德？管它呢。就像玛丽亚所说的：哪怕自己明天就会死去也好，他都可以不在乎，因为至少在今天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永远不敢奢求的爱。他已经满足了，所以到了明天完全可以面带微笑地接受法庭的审判，无论是什么样的裁决他都能接受。
“唔……嗯……”玛丽亚发出轻微的喘息声。诺尔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却能感受到她的舌头在自己的口中不停蠕动着，仿佛寻求着更大的快感。于是诺尔紧紧地抱住玛丽亚，更加用力地**着她的舌头。
突然玛丽亚在他怀里使劲挣扎起来，用劲推开了他，双翼渐渐松开了诺尔的腰。她低下头去，金发又一次地遮住了她的眼睛。
“怎么了？”诺尔低声问道。
玛丽亚默不作声，只是低着头。诺尔感觉对方正慢慢地从自己的怀里挣脱出来，让他感到一阵害怕。他收紧了自己的双臂，想要挽留住玛丽亚：“对不起，是不是我太用力，把你弄疼了？还是……”
诺尔猛地停住了，他吃惊地看着两行泪水从玛丽亚的脸上滑下，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你……到底怎么了？”诺尔开始慌乱起来。
玛丽亚停止了挣扎，沉默着一动不动，连声抽泣都没有，仿佛独自流泪的蜡像一般。这让诺尔不禁想起了悲怆之城里诸多传说中最为悲壮的一个：白翼的魔力来源于圣女本身。几千年来每一位圣女都以燃烧自己生命的方式来拯救世人，直到自己死去。所以她们的身体极其虚弱，甚至没有任何一位圣女的寿命能达到一名普通白翼的四分之一……
“你不舒服吗，玛丽亚？”
“……”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话啊！”诺尔着急地晃了晃玛丽亚的双肩。
“诺尔……”玛丽亚突然开口说道，她的声音又变得毫无感情，低沉得让人觉得恐怖,“昨天晚上的那个人……真的不是你吗？”
“什……你在说什么？”
“昨天晚上……那个来到我房间里的人……那个神叛者……不是你吗？”
“我……”诺尔觉得自己害怕得全身发抖,“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那人不是我……”
“撒谎！”
玛丽亚的头猛地抬起来，蓝色的双眼盈满泪水，悲伤和愤怒几乎扯碎了她美丽的脸庞。她几乎是在大吼着对诺尔说道：“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吗！到底你还想对我隐瞒什么？到底你为什么死活不肯承认？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只要你告诉我原因就可以原谅你吗？”
“我……没有……”
“你还不肯承认吗？那你来解释一下：为什么那个人有黑白双翼？为什么他连‘瑕疵之咒’都不用念就能把赶来的侍女全部击昏？为什么他的脸几乎和你一模一样？为什么……”说着玛丽亚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嘴,“连嘴唇都如此相似？”
诺尔只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他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原来玛丽亚只是为了这个真相才接近自己的，原来刚才她的一切甜言蜜语都是假的，只是为了用舌头在他的口中求证自己的推断……但最让他感到害怕的是，这一切都在证明一件他认为自己根本没犯下的罪行……诺尔的脑袋里顿时乱成一团。
“不是的！玛丽亚……那不是我……”诺尔无力地辩解着,“你一定弄错了……我……”
“你还要骗我吗……你！！！”
玛丽亚愤怒至极，她咬着牙高高地扬起右手，作势要打诺尔。诺尔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缩紧了脖子，但是玛丽亚的手掌却没有落下来。黑暗之中诺尔感到自己被玛丽亚推了一把，他向后踉跄地退了两步，睁开双眼却看见玛丽亚已经转身腾空而去。
“玛丽亚……”诺尔呆呆地站在原地轻轻念着，就像一个雕像一样望着玛丽亚渐渐消失在夜空中。
你究竟做了什么？
你究竟在做什么？
“玛丽亚！”诺尔终于大喊出来，展开双翼向玛丽亚追去。
玛丽亚一边跌跌撞撞地飞着一边嚎啕大哭。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让她看不清方向地乱飞，但她毫不在意。就像她所说的，“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她只想让把所有的悲愤统统发泄出来，好好地痛哭一场。失魂落魄的她根本没有听见身后渐渐接近的诺尔的喊叫声。
突然有什么人扯住了她的翅膀。接着又将她紧紧抱住。还没等她回头去看是怎么回事，耳边就传来诺尔的声音：
“玛丽亚，你冷静一点！”
“不要！放开我……”玛丽亚更用力地挣扎起来,“我不想再见到你！”
诺尔只觉得怀里越来越沉重，玛丽亚的反抗让两人渐渐向下坠去。诺尔尽力地挥舞翅膀想要保持平衡，但是他们的高度仍在不断降低。眼看两人就要落在一幢房屋的房顶上，诺尔将他的翅膀全力伸展开来，希望能减低落地时的冲击力。
砰地一声，玛丽亚感到自己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上，接着她的脚便踩到了坚实的地面。她摇摇摆摆地想要站起来，但是诺尔的双臂却还紧箍着自己的腰。玛丽亚转过身去，用手狠狠地捶打着诺尔：
“放开我！不要再靠近我了！……我让你放开我！”
“对不起……我很抱歉……”诺尔用力将玛丽亚搂在怀里，任凭她击打着自己。玛丽亚的拳头打在身上并不痛，痛的是他的心。不管自己有多么委屈，他也不能再辩解了，因为那只会一再地伤害玛丽亚。所以他只是紧抱着怀里的女孩，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歉。
“放开……我叫你放开！你为什么……为什么……”玛丽亚的呜咽打断了自己的怒吼，她抽泣着倒在诺尔的怀里——圣女的身体带来的沉重负担让她没有力气再作反抗了，只能轻轻靠在诺尔的身上，一遍又一遍地质问着他：
“到底为什么……我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你连我都不肯相信……”
“对不起，我……”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对不起。”诺尔觉得自己的声音也略带哽咽，但他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和玛丽亚一样放声大哭。毕竟，让玛丽亚那么痛苦的人就是自己。
“……为什么……”
“对不起。”
“……诺尔……”
“对不起。”
“……我恨你……”
“……”诺尔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紧了牙关,“对不起。”
“……”
“对不起……”
渐渐地，玛丽亚的声音低了下去，变成难以分辨的低声哭诉，最后在诺尔的耳边完全消失，只剩她轻微的呼吸声。诺尔把玛丽亚慢慢从怀里推开，将她挽在自己的臂弯里，仔细地看着她：悲怆之城的圣女此刻正靠在一名暗殿骑士的身上沉沉睡去，她实在太累了，痛苦，哭喊，挣扎和身体的负担几乎耗尽了她的体力。她清丽的脸庞上沾满泪水，秀丽的双眉紧蹙，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仿佛即使是在梦中她也遭受着无尽的苦难。是因为自己圣洁无瑕的身躯遭到黑暗的玷污么？如果说一切命运都是上帝安排的，那为什么他要让自己的女儿经历如此的耻辱与磨难？
诺尔抿了抿嘴，努力地忍住眼泪。他觉得自己罪大恶极，甚至连泪水也充满罪恶。他担心那黑暗的眼泪落下，会再次玷污玛丽亚的身躯。诺尔缓缓地伸出手，小心地将玛丽亚脸上的泪痕擦去，然后紧紧盯着她，将那张绝美的脸庞看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想把它永远刻在心里一样。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玛丽亚，许久，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次将玛丽亚轻轻拥在怀中。
“对不起……”诺尔对着她的耳朵低声细语着，那声音轻微，却又无比坚定,“对不起，玛丽亚。我不会再让你受伤害了……再也不会。”
接着他将玛丽亚横抱在怀里，张开自己宽大的双翼缓缓飞了起来。他黑白双色的翅膀在夜空中渐渐远去，在黑暗的掩盖下变成了一只单独起舞的白色羽翼，显得异常诡异。
诺尔在一座又一座的建筑物的阴影中穿行，悄无声息地往圣女殿的方向飞去。他尽量使自己的身影不被别人发现，因为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抱着圣女会是件多么惊天动地的事，如果被人发现的话自己倒没什么，但对玛丽亚的名声恐怕会产生十分不利的影响，甚至会引得满城风雨，为此诺尔必须尽可能地隐藏自己。幸好他曾经接受过非常严格的暗杀术训练，对于潜行他自然相当在行。更何况悲怆之城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所以没过多久他便看到了圣女殿顶上高耸的黄金十字架。
“终于到了。”诺尔心想。他微微低头扫了玛丽亚一眼：她仍旧带着那样的痛苦表情在自己的怀里沉睡，仍旧是那样的圣洁与美丽。这让诺尔稍稍安了安心。圣女殿华丽的大阳台已不远，只要降落在那上面便可以直通圣女的寝室。然后诺尔便可以把玛丽亚放在她自己的床上，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离开，安心地等待明天的审判……
突然诺尔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玛丽亚的阳台上似乎有什么人在那里。多年的训练使他高度警觉起来。随着一个急翻身，诺尔抱着玛丽亚迅速藏身在一座烟囱后面。他慢慢探出头去，仔细地辨认着阳台上的身影。很快他就认出来了：那是两个手持长枪的圣殿骑士。
诺尔轻轻摇了摇头：昨天晚上出了这样的事情，圣女殿自然也要加强戒备。而雷蒙德肯定也是为了保护玛丽亚而把自己的手下派来防卫圣女殿的。这么简单的事，怎么自己就没想到呢？诺尔自嘲地笑笑，就在此时，一个白色身影迅速地降落在圣女殿的阳台上。
“雷……”诺尔轻声念道。
远处的雷蒙德似乎显得很急躁，他和那两个圣殿骑士飞快地说了几句话，接着又不停地抓挠着自己金色的头发，在阳台上来回转了几个圈。诺尔知道他一定是在到处找玛丽亚，说不定还找了相当久。于是诺尔抱着玛丽亚站起来，准备飞过去并把她交给雷蒙德。
但是就在那时阳台上一阵刺眼的亮光闪过，玛修泽拉披着蓝色的闪电脱鞘而出。雷蒙德紧紧握着它，展开双翼又再度腾空而起。诺尔认出了雷蒙德飞去的方向：那正是诺尔自己的房子。
这真是个讨厌的家伙，对吧？
诺尔默默地伫立在原地，直到雷蒙德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中。他脸上的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然后他轻轻抱起玛丽亚，转身背对着圣女殿飞走了。
黄色的灯光晃了晃，映出墙上一个孤单的影子。约书亚·柏克莱（Joshua Berkeley）此时正坐在他自己房子的客厅里一动不动。夜已经深了，但是他丝毫没有睡意，只是出神地望着暖黄色的台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约书亚像是突然被惊醒一样猛地站了起来，他快步走过去并拉开了门。
“好久不见了，约书亚。”站在门外的是诺尔·莫勒。
“诺尔团长……”约书亚带着惊喜的口吻说道,“我就知道您会来找我的……”说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诺尔：他一副疲惫的样子，穿着的忏悔圣殿骑士团的制服，怀里却抱着一个圣玛丽亚侍女团的修女，显得十分不搭调。约书亚仔细地瞧了瞧那修女的脸：
“玛……玛丽亚小姐！”他低声惊呼道。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约书亚探出头在街道上左右观察了一下，对着诺尔说道：“请先进来，大人。”
诺尔一边跨进客厅一边对约书亚说道：“你有多余的床吗？”
“有的。”约书亚关上房门，转身带头走上二楼,“请这边来。”
诺尔怀抱着玛丽亚，跟着约书亚缓缓地走进一间房里。他的脚步放得很轻，不想吵醒正熟睡的玛丽亚。
“请进。”约书亚推开一扇木门，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这间房是给留宿的客人用的，但只有一张床。不过隔壁还有另外一间空的客房……”
“不用了。”诺尔俯下身，将玛丽亚轻轻放在床上,“我们只需要一间就够了。”
“呃……是这样么……”
“是的。”诺尔回答得很干脆，他转过身面对着约书亚,“详细的情况我会在明天早上向你解释的，不过我们现在需要休息。”
“好的，大人。”约书亚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点点头。对于他来说，诺尔的话就是不可质疑的命令。只要他一声令下，约书亚便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他上刀山下火海。
“还有一点，”诺尔向约书亚走近一步,“今晚很可能会有圣殿骑士团的人进行全城搜查。不管情况如何，都不要对别人提起我和玛丽亚在你这里，特别是那些圣殿骑士。”
“放心吧，大人。”约书亚又点了点头说道,“圣殿的人还没有搜查暗殿骑士团副团长居所的权利。”
“很好，那么你去休息吧。”
“是。”约书亚转身走出房间，拉过门把手说道,“那么晚安，大人。”
说着他轻轻关上了门。
诺尔目送着约书亚走出房间，然后他缓缓踱到玛丽亚的床前。他仔细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孩：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略带哀愁的表情，眉头轻皱，眼角还带着些许泪光，大概又是在做那些让她悲伤的梦。那套从格蕾丝那里偷来的侍女团制服套在玛丽亚身上稍显大，上面满是层层叠叠的皱纹，纯白的长裙上布着几道黑印，衬衣领口的三四个纽扣全被扯断了，金色的十字架坠饰散乱地盘在她的胸口。或许是玛丽亚在诺尔怀里挣扎的时候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吧。
诺尔的目光渐渐地停住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松开的领口，里面玛丽亚白皙的肌肤清晰可见，随着她轻微的呼吸上下起伏，显得无比诱人。诺尔觉得自己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又将玛丽亚的全身快速地扫视了一遍：长裙在皱纹下轻轻勾勒出她双腿的曲线，浅蓝的无指手套露出她葱白的十指，洁白的双翼从她的背下延伸出来，光亮的金发散乱地铺在枕上，高耸的胸部几乎要挣脱开织物的束缚，还有她那粉色的小巧樱唇……
诺尔咽了下口水，他望着玛丽亚的双唇，不禁想起了与她在阳台上的那一吻，想起她的舌头在自己口中搅动的感觉。诺尔越想便越是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口，他紧紧地贴着床，缓缓俯下身去。玛丽亚的呼吸微拂过他的脸颊，撩动着他的心。诺尔早已不再关心玛丽亚轻皱的眉头，不再关心她微亮的眼角，而是在她洞开的胸口和美丽的双唇间来回移动自己的目光。
仅仅这样是不够的……你还想要更多，对吗？
“玛丽亚……”终于，诺尔这样低低地呻吟道。他慢慢向玛丽亚伸出手去，一个一个地解开了她外衣上的纽扣。
“玛丽亚……”
诺尔轻轻地扒开玛丽亚的外衣，挡在他面前的便只有那件薄薄的衬衣了。他坐到床上，贪婪地再一次把玛丽亚的全身看了一遍：白翼们的圣女就那样悲哀地躺在零乱的亚麻祭坛上，面对即将到来的黑暗蹂躏却毫无防备。
“玛丽亚！”
诺尔压抑地吼着，开始伸手解玛丽亚的裙带。他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克制了，欲望牵引着他的每条神经，让他为了面前的圣洁的肉体而疯狂，让他一步步走进放纵的漩涡。
“诺尔……”就在这时，玛丽亚轻轻呢喃了一句。
“……”
“诺尔……谢谢……”
诺尔猛地愣住了，纯白的裙带从他手中慢慢滑落。就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玛丽亚曾经用相同的语气对他这样说过这句话：与其说是道歉，不如说更像是某种悲戚的祈祷。
“诺尔……谢谢你……”
记忆拥有恐怖的力量，你没有感受到它的时候只是因为它正在沉睡。可当它醒来的时候，它的狂啸会在你的灵魂中无止境地回荡，让你为之震撼，为之落泪。
“谢谢……”
就好像记忆之门忽然被眼前的女孩打开一样，伴随着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那句话，无数的碎片从那门中飞了出来，一片片地在诺尔的眼前重现：双翼战场上对峙的千军万马……长剑与镰刀相交时的火光……莎拉·斯卡莱特……手持利刃的血影……穿透左翼的灵魂之鞘……紧抱着诺尔仰天悲呼的玛丽亚……终于这些碎片被穿成一条完整的直线，完美地呈现在诺尔的面前，也让他看见了那遗失了许久的最后一块记忆：
那是个在自己的床前守护了无数个夜晚的白色身影。尽管在当时的诺尔看来，那个身影是如此的模糊，但是他还是能毫不费力地辨认出那个人的声音：
“诺尔……谢谢……”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人从灵魂的深渊中解脱出来的话，那大概就是这世上最真挚最纯净的呼唤了吧。
“谢谢你……所以……请你快醒来吧……”
诺尔觉得似乎能看到那时的自己：他双眼空洞地直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就好像那些被消除记忆了的人类一样。
那白色的身影在诺尔的眼前越发显得模糊了，它似乎慢慢变成了两个人的影子：
“……请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就算你这样守着，他也……”
“不……既然他能为我而死，我也能为他而死……”
“……”
“雷，为什么我们三个要面对这样的命运……只是因为我是圣女吗？一切都是我的错吗？”
“……我……不知道，殿下。”
……
诺尔终于明白在他苏醒的那天晚上，当执政官亚崔特听到他要求离开悲怆之城时说的那句话的真正含义是什么了：
“你真的打算就这样走了？连玛丽亚也不见一面吗？”
他确实就这么走了，连一声谢都没有说，带着那染得漆黑的左翼。他就这么走了，而且一走就是三年，只是为了那个传说，为了所谓的“玛丽亚的幸福”。他并不知道，当玛丽亚来到那张空荡荡的病床前时，脸上又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眼泪从诺尔的脸颊上悄悄滑落。他悄无声息地流着泪，没有呜咽，没有抽泣。邪恶在他心中慢慢退去，留下了无尽的愧疚，继续折磨着他残破的心。他想要向玛丽亚道歉，想要跪着乞求她的原谅，为他犯下的无尽的罪。但是他今天已经说了太多的“对不起”了，在他口中这个词在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意义，所以现在他唯一可以做的，便是用自己罪恶的身躯来捍卫这世上最圣洁之人。
诺尔拾起那条裙带，小心翼翼地将它系好，然后再将玛丽亚的衬衣领口理整齐，并把外衣重新为她穿好。他伸手轻轻地脱掉了玛丽亚的鞋袜，又抱来一床厚厚的棉被盖在她的身上。直到把一切都弄妥了之后，诺尔再次看了一遍玛丽亚：她还是那样静静地躺在床上，带着淡淡的哀伤表情，宛如永眠一般沉睡着。诺尔读过那个人类的童话：美丽的公主中了诅咒而睡去，永远也不会苏醒。但在最后，深爱着她的王子吻了她，让她睁开了双眼……如果说面前的玛丽亚就是睡美人的话，那么诺尔倒更希望永远也没有“王子”来唤醒她——不论是他自己也好还是雷蒙德也好，又或是其他什么人也好。因为当玛丽亚醒来之后，她便只能再次面对无尽的悲伤，直到自己的生命被奉她为圣女的人们耗尽……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诺尔跪倒在玛丽亚的床前，握紧双手闭上双眼，心里默默祈祷着,“上帝啊，要是您还有一点点仁慈，就请您让您的女儿就这样永远睡去吧，不要让她再被命运所折磨，也不要有人来吻醒她……阿门！”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轻轻的呼吸声。诺尔就那样跪了许久，但是他所期盼的声音既没有在天花板上响起，也没有在他心里响起——上帝并没有回答他，或者说上帝根本就不屑于回答。“大概是因为像我这样的人早已被上帝所抛弃了吧……”诺尔这样想着，无奈地笑了笑。他不再寄希望于那个博爱而无所不能的神，而是缓缓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他慢慢地站起来，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玛丽亚的床前，就像她当年坐在自己床前时一样，彼此默默地守护着对方。
“玛丽亚……谢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