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忠者之恸 (Woeful Loyalty)

作者:跳舞的龙骑 更新时间:2009/8/23 14:30:36 字数:0

突然,有一个声音高声大喊:“你这个懦夫!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们?”

诺尔转身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个被他一拳打飞的军官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正愤愤地望着他。

“这是我和执政厅协商后的结果。”诺尔平静地答道,“这场战斗到此结束了。”

“为什么?凭什么?”那个军官大叫道,“诺尔,你的手下刚刚冲出忏悔者教堂并向我们攻击,这已经不再是你们骑士团内部的事务了,这是明显的反乱!”

“我看得出来,但我会管教好自己的手下的。”

“恐怕你没这个机会了。虽然你是白翼,但如果你在这里包庇他们的话,我保证,我会给你也准备一根火刑柱的。”

“我没有说我要包庇他们,但执政厅已经把忏悔圣殿骑士团全权交给我管理了——包括这次对待叛乱者的处罚。”

“执政厅?”军官嗤笑道,“哦,那真是抱歉了,团长大人。在这件事上执政厅也不能命令我们,因为他们顶多也只是此地的管理者,但我们只接受上帝的命令!”

“哦?原来是这样的啊。”几乎是在回答那军官的话一样,从漆黑的夜空中突然有人故作惊讶般的反问道。然后,一位年长的白翼笑呵呵地降落在诺尔的身后,向那军官问道: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不会接受任何白翼的命令咯?”

“奥多斯……大人,”那个军官咽了下唾沫,“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从名义上来说,第八圣翼军团依然是一支正规的白翼军团……”

奥多斯打断对方的话说道:“嗯?这就奇怪了,所有的白翼军团都是归我们执政厅管理的吧?可我刚才好像听到你说你们军团只接受主的命令……那也就是说,以我的权限,是无法对你下达命令的咯?”

“并不是这样,我们还是属于执政厅管辖范围内的……但是我们第八圣翼军团,您知道,在异端裁判与事务方面拥有独立权,可以不受执政厅的管理而进行治外行动。”

“这我完全明白,”奥多斯温和地笑了笑,但却让对方不禁一颤,“但我以为,这种权利里不包括向执政厅直属机构袭击吧?”

“可是,大人!”那军官竭力道,“忏悔圣殿骑士团已经叛变,并且拒绝服从执政厅的命令了!更何况,刚刚是他们先袭击我们的!”

“是谁先动手,这我可不太清楚……不过呢,”说着奥多斯拍了拍身前诺尔的肩膀,“我相信暗殿骑士们还是会服从他们团长的命令的。是这样吧,诺尔?”

诺尔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回答道:“是的,大人。”

“那么就示范给我看看。”

“是。”

说着诺尔向前跨了一步,威胁般地盯着那军官,大声命令道:“全体忏悔圣殿骑士,立刻放下武器,向白翼军投降!”

除了诺尔和奥多斯,几乎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谁也没料到诺尔居然会下达这样的命令,只有奥多斯微笑着,朝那名白翼军官“无奈”地耸了耸肩。

终于,一名离诺尔不远的暗殿骑士反应过来,他结结巴巴地问:

“团长……诺尔团长……您……为什么要我们投降?我们是在为了您战斗啊!”

“这是命令,是我——诺尔·莫勒,忏悔圣殿骑士团团长的命令。”诺尔依旧盯着白翼军官,眼睛都不斜一下,冷冷地回答道。

“但……”

“服从我,不然就退出骑士团,肖恩,我不需要不违抗命令的部下。”

“但是……”

“还是说你质疑我的决定?”

“我不……”

“那就放下武器,投降!”

身着黑衣的暗殿骑士们面面相觑着,他们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他们早就宣誓过要永远服从诺尔的命令,但谁也没想到曾经如家人一般亲切的他,如今竟然会如此冷漠地命令暗殿骑士们向敌人耻辱地投降。因为就是诺尔,曾反复教导他们,自由与尊严比生命更重要。

“你们还在等什么!”诺尔突然爆发出的怒吼声震耳欲聋,这吼声震得四周的黑翼们身体一颤,不由得纷纷抛下手里的武器。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像是受了莫大的羞辱一样垂着头,任凭四周响起窃窃冷笑。

然而那名叫做肖恩的暗殿骑士却迟迟没有丢下手里的短刀,他克制住身体的战栗,大声反驳道:“诺尔大人,难道您忘了吗,那天您在火刑场上是怎么告诉我们的?可为什么您今天要这样剥夺我们的尊严?”

“给我闭嘴,肖恩!”诺尔低沉地咆哮道。

但肖恩没有理会对方的威胁,继续问道:“这就是您教导我们的方式么?那我们一次次出生入死又是为了什么?!三年前您一走了之又是为了什么?!许多人说您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诺尔团长了,我原本还不相信,但现在……”

“很好,你想和我作对是吧!”诺尔死死盯住肖恩,一字一句地说,“那就滚到我面前来!”

肖恩咽下了自己的后半句话,使劲迈开发抖的双腿,才慢吞吞走到诺尔面前。诺尔的表情几乎就和冰山一样寒冷:“你是不是不想再呆在骑士团里了?”

“我想。”肖恩鼓起勇气回答,他从没有见到诺尔这样愤怒过,“但是……”

“但是什么?”

“我……我不想服从这样的命令!您说过,暗殿骑士决不投降!”

诺尔点了点头:“很好,你当然可以不服从我的命令。”

“啊?”肖恩一阵发懵,四周的黑翼们也一样没明白诺尔的意思。

“只要你能够打败我,我就把团长的位置让给你。这样你自然也就不用再听命于我了。”

肖恩被这话惊得后退了一步:“不,大人,我不……”

“准备好了吗?”

“等等,诺尔大人!”肖恩挥着双手向后退去,然而几乎是在一瞬间,诺尔闪到了他的面前,用一记重拳轰在他的肚子上。肖恩的身体猛地一震,接着软软地瘫倒在地,两眼翻白,昏了过去。

“那么,”诺尔环顾四周,“还有谁想和我争这个团长职位的?”

鸦雀无声,连白翼士兵们也全都愣住了。

“好了好了。你看,兄弟,”奥多斯走上前来,用这亲切的方式来称呼那个白翼军官,“现在你该满意了吧?其实我的忏悔圣殿骑士们还是很听话的。”

“呵呵,是的。”军官刺耳地大笑着,“我很佩服诺尔团长教导属下的方法啊,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他笑得如此开心,仿佛已经忘记了刚才诺尔打在他脸上的那一拳。很明显,相比起打晕肖恩的那拳来,诺尔已经对他手下留情了。

“既然如此,你能不能给我个面子,放过我的这群手下呢?”奥多斯也附和着笑起来,“你看,组建一个这样的骑士团,可也是很不容易的。”

那个军官翻着眼睛,想了想才回答道:“好吧,既然是奥多斯大人您出面,我也不好再追究下去了。”

“那真是谢谢你了……”

“但绝不可以有下一次。”军官补充道,“异端始终是异端,倘若连主也无法感召他们,就只能全部烧成灰烬了。到那个时候……”

“我明白,”奥多斯打断对方说道,“到时候执政厅不会再干涉的,我保证。”

军官满意地点点头:“那样我就放心了,奥多斯大人。那么……”说着他转过身去,面对着白翼士兵们命令道,“第八圣翼军团,今夜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忏悔圣殿骑士团将会再次服从圣光的引领,为保护悲怆之城而战斗。”他微笑起来,“圣光又一次获得了胜利!光荣属于天父!属于玛丽亚殿下!”

随之响起的是士兵们的欢呼声,无数洁白的羽翼也高高扬起。但诺尔分明看到在沸腾的人群中,一个个垂头丧气,握紧了拳头的暗殿骑士们。

尽管如此,诺尔并没有走上前去安慰任何人,而是转过身,把高声欢呼的白翼与饱受屈辱的黑翼全部抛在脑后。他走到早已昏迷许久的康妮身旁,看着她沾满血污的脸,默默念道:

“已经没有时间了……我们都没有时间了。”

雷蒙德静悄悄地坐在床边,凝视着身边熟睡的女孩。大概是因为哭累了,玛丽亚睡得很沉,即使是因为雷蒙德三番两次不经意地将玛修泽拉撞在床沿上而发出的闷响,也没有把她吵醒。

于是他小心翼翼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迈开步伐,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间——夜晚还很长,他还有事要做。但他并不担心玛丽亚的安全,因为他已经派出了手下的精锐骑士在圣女殿四周整夜保护这座建筑;他唯一担忧的是,万一玛丽亚一睁开眼,发现自己不在身边该怎么办。

可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摇了摇头,回身关上了房间的门。身后的黑暗盖走了房间里淡淡的暖黄,但睡在巨床上的纯白少女还依稀留在雷蒙德的视网膜上。

他转过身来,四周望了望:走廊上原本明亮的路灯已经全部熄灭了,留下的只有从窗外照进的淡淡蓝光,那是先祖之墙千年未灭的守护。这个时候,圣女殿里的其他人——玛丽亚侍女团的人也早该休息了,估计只有几个守夜的修女围着油灯在某个角落里低声交谈。不知不觉地,在他陪伴玛丽亚的几个小时里,整个圣女殿已经安静地睡着了。

于是雷蒙德顺着走廊,以最安静且最迅捷的步伐向着更深的黑暗走去。他不想吵醒任何人——这样的举动无疑是非常无礼的——他默念了一个咒语,然后伸出自己的左手,象征性地打了个响指:

“信烛。”

一星白光在他的手指上跳跃起来,明亮,但毫不刺眼,而是非常柔和地驱散了雷蒙德身旁的黑暗。

这个法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的,而是雷蒙德很久以前,在和玛丽亚一起玩耍的时候偶然创造出来的法术。白翼男性向来都是军队里的中坚力量,因此他们的法术也以强力,沉稳而著称。只有负责医疗的女性白翼才会学习如何控制法力如同涓涓溪水一样温柔地释放出来。在雷蒙德,诺尔与玛丽亚都还是孩子的时候,神赋天资的玛丽亚已经懂得如何跳过咒语施放法术了,而她最经常示范给雷蒙德与诺尔的法术,就是她自创的“金星”:一种无伤害力的照明法术。但与白翼们传统的照明术不同的是,玛丽亚的“金星”所发出来的光是金色的,并且柔和温暖,几乎不消耗任何法力。不像其他白翼的那样炫目刺眼,光芒四射。

雷蒙德一边用手中的光向前破开面前的黑暗,一边想起幼年时向玛丽亚学习“金星”法术的事情来:虽说雷蒙德也天赋异禀,但无论自己如何用功,无论玛丽亚怎么教导,他只能学会控制法力缓慢柔和地在指尖上散发光芒,却不能像玛丽亚一样发出金光。他后来终于明白了自己与圣女的身份差异,不过幼年的这件事还是让好强的他耿耿于怀了好长一段时间。

尽管如此,雷蒙德最后还是给自己学来的这种照明术起了一个颇为形象的名字:信烛,形容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手指就像一根信仰的蜡烛一样:光芒微弱,但能经久不熄,足以照亮最深的黑暗。

雷蒙德走下楼梯,悄悄打开大门走了出去。他已经来到了圣女殿后方与大教堂相交的花园里了。深夜的花园里一片寂静,没有鸟叫没有虫鸣,连植物也都光秃秃地过着难熬的寒冬。雷蒙德挥去指尖上的微光,走向花园的一个隐秘的角落。在那里有一张小小的白色茶桌和两张椅子,他伸出手来,在茶桌下轻轻一按,低声念出了一长串古老而晦涩的咒语。当他话音落下,一声机括撞击声也随之响起,茶桌旁的一块地面突然凹了下去,露出个黑漆漆的方形洞口。

没有任何犹豫,雷蒙德利落地顺着洞口边上的梯子爬了下去。这个垂直的石壁通道太深也太窄,既不能跳下去也不能飞下去,只有使用梯子才能安全出入。雷蒙德很快就爬到通道的底部,同时头顶上的洞口也咔咔地关上了。这地下通道所连接的,是一个同样用整齐石壁造成的巨大石室。墙壁上的数盏魔力路灯照亮了整个房间,以及墙壁上刻画着的无数古老符文。雷蒙德并没有在这里停顿下来,相反,他加快了步伐,从石室的唯一的门口走了出去。外面同样是写满了符文的石壁砌成的通道,但这通道有着许多的分叉路口。雷蒙德轻车熟路地顺着这通道走着,时而左转,时而右转,时而走过一个又一个十字路口。大概在这个地下迷宫走了将近十分钟之后,他终于走到了另外一石室的门口。门内透出的鹅黄色灯光说明,已经有人先到这里了。

雷蒙德走进去,那里是一间窄小的石室,比入口处的那间小得多。里面只有一张石桌,一只破旧的木椅,一盏放在桌上的油灯,和一位正坐在桌边看书的身着神父服装的老者。

“主教大人,”雷蒙德立在门口,恭恭敬敬地向那老人打招呼,“我来了。”

“你迟到了,我的孩子。”老人抬起头来,朝雷蒙德温和一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

“我很抱歉,大人。”雷蒙德道歉道,“但这是为了玛丽亚殿下:诺尔在庭上认罪了,殿下她因此受了很大打击,我需要在一旁照顾她……”

“当然,你做得很对。”亚伦站起来,脸上依旧挂着笑,“我并没有责怪你,雷蒙德,因为保护她就是你的使命。”

雷蒙德长舒了一口气:“谢谢您,大人。”

“但因此,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时间?”

“是的,我今晚找你来,就是为了把这件事对你说清楚。”亚伦收起笑,他拿起桌上的书本和油灯,朝门口走去,“跟我来。”

雷蒙德跟着他走出了石室,在长长的石道里七拐八弯,走得越远,墙上的路灯也就越少。到后来,只剩下亚伦手里的油灯在黑暗中发光了。亚伦一边走一边对身旁的雷蒙德说:“首先要告诉你的是,诺尔他并没有被处死。执政厅几个小时前给我发来了一封信,告诉我忏悔圣殿骑士团因为诺尔的事情而拒绝接受执政厅的命令,于是他们希望能以免去死刑的方式让诺尔出面平息这场叛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成功地说服了那群黑翼了吧……”

“大人,”雷蒙德忍不住打断对方,“请允许我问一下:他们打算怎么处置诺尔呢?总不能让他与玛丽亚殿下再见面吧?”

亚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真的,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恶化到这个地步。作为你们三人的抚养人,诺尔是个让我……痛心的孩子,特别是在三年前那件事发生之后……但幸好现在他没有被处死。三位执政官认为最好的办法是将他逐出悲怆之城,这样他既不必死,也不会再伤害到玛丽亚了……当然,也许有一天他还会擅自回来,不过那时就需要依靠你来保护玛丽亚了。”

“我明白,大人。”

“很好。”亚伦满意地点点头,“但这并不是我们要说的事情。雷蒙德,你还记得三年前诺尔的那次任务吗?”

“是的。”雷蒙德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忧伤,“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他没有被派去执行那种任务。作为他的首次正式任务,他的能力也许还不够……”

“我也希望时间能够倒流,但整天后悔的人只能一事无成。”

“是,大人。”雷蒙德赶忙说道,“对不起。”

亚伦微微一笑:“没关系。不过你要知道,即使我们失败了千万次,还是一样要继续去完成这个……使命。我们不能让黑翼们拥有那样危险的力量——不是说我不尊敬他们,孩子,你很清楚我是个和解派的人。可是,他们毕竟是继承了黑暗力量的翼族,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将来会不会用那种纯粹的黑暗来对付我们。”

“是的。”

“正因为如此,现在我要委托你去完成当年诺尔没有完成的任务:”亚伦停下脚步,转身郑重地向对方说,“我需要你到绝望之地去,盗取邪剑——灵魂之鞘(Sheath of Soul),并把它带回悲怆之城。”

雷蒙德立刻站得笔直,肃然回应道:“是,大人!我决不负您的期望!”

亚伦点了点头,但表情却显得相当忧虑:“不过,不仅如此,还有另一件物品需要你偷来。那就是黑翼们的圣经,法外禁书:安提迪鲁维安之书(Book of Antediluvian)。你听说过它吧?”

雷蒙德犹豫着回答道:“是的,大人。不过我对它没有什么了解,只知道有这本书的存在而已……”

“这不是你的错,事实上我对它也所知甚少。据说它是一本完全用古符文写成的经书,但其内容并不只是圣经而已,还包括了创世之初到‘大洪水’之前的一切历史与魔法……我不敢说那上面被黑翼修改了多少地方,但我确信,它至少要比我们的一切传说都更有事实依据。”

“历史?”雷蒙德禁不住问道,“您是说,在悲怆之城内流传的历史是假的?”

“不完全是假的,但有许多地方的确是与事实有很大的出入……我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修改原本真实的历史,但……”亚伦又迈开步子,一边走一边指着染上淡黄色灯光的墙壁说,“告诉你吧,雷:我在这里研究得越久,我就越意识到,历史并不是我们所一直传颂着的那样子……你知道,上面的许多文字要比悲怆之城本身更加古老,也更接近真实。但为什么我们的祖先要进行文字改革,让我们用与人类相同的语言?为什么现在只有学习法术用符文才是合法的?这些事情本身就有疑点……”

“那么,您认为黑翼们所持有的那本禁书,才是记载着真实历史的?”

“这我也不敢确信,但如果说那本书真的是在‘大洪水’之前写成的话,那么肯定要比我们现在的历史更有可信度。而且……”亚伦转过头,对雷蒙德和蔼地一笑,“安提迪鲁维安之书也记载着许多早已失传的魔法,有些更是需要固定魔法阵的大型魔法。在那上面,说不定会有能够延长玛丽亚寿命的方法。所以对于你来说,这本书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不,您托付的事情,对我来说就有意义。”雷蒙德坚定地回答,“我一定会完成使命的。”

“不,不用那么着急。和灵魂之鞘不同,并没有多少人听说过安提迪鲁维安之书,所以要知道它被藏在哪里也是非常困难的。如果你找不到它,或是盗走它超出了你能力范围的话,也不要勉强自己,能把灵魂之鞘取来就已经算是极大的胜利了。”说着两人终于在复杂的地下迷宫里走进了一条死胡同。亚伦面对堵住去路的石壁,放下手里的油灯,左手前伸,右手高举,闭上眼念出了一段很短的咒文,白光立刻在他左手掌上亮起。随着石头之间干涩的摩擦声,亚伦面前的那堵石墙向地下沉去,露出了又一个入口。

“快,”亚伦提起油灯说,“我们得抓紧时间。”

他们快步走进这间小小的石室。除了一具已经被打开的石棺以外,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亚伦走到石棺前,伸手在里面掏了掏,拿出了一条长长的白色布带。

“如果你要偷取灵魂之鞘,那么这个东西就是必须的。”亚伦走到雷蒙德面前,将布条递给他。雷蒙德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那根布条:那不过是一条陈旧的,甚至有点发腐的白色亚麻布带。不过雷蒙德很清楚,这东西远比它看起来更重要。

“这个是……都灵的裹尸布?”雷蒙德问。

“是复制品,不过效果是一样的。在拿取灵魂之鞘之前,你一定要先用裹尸布把它包起来。如果你不慎直接接触到那柄短剑的话,应该还有四到五秒钟时间将你的手抽回来,否则你的灵魂会被它的强大吸引力直接击晕过去的。”亚伦严肃地警告对方,“一定要小心,孩子。我不用告诉你在盗取灵魂之鞘时昏倒会有多危险,所以千万不要勉强,不要冒险——只有能屏蔽所有魔力的裹尸布能够隔断那短剑上的力量,除此之外,就只有让黑翼圣女本人拿取了。但我个人认为,比起威胁莎拉·斯卡莱特,让她帮你盗走灵魂之鞘的话,用裹尸布会容易得多。”

“我明白了,大人。”雷蒙德将裹尸布收进口袋里。但亚伦却又从石棺里拿出另外一根布条:

“先别太着急。要知道,你与其他人不同,你携带着的玛修泽拉的力量会让绝望之地的黑翼们立刻感知到你的存在。所以在潜入那里之前,你同样需要先用一些裹尸布把你的剑裹起来,这样才能隐藏行踪。不然在那种充斥着黑暗法力的地方,连睡梦中的黑翼都会被你惊醒。”

“是的,在城里待久了,倒是没想到这一点。”雷蒙德接过第二条布带,然后问道,“那么我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正如我刚才所说,诺尔将会被逐出悲怆之城。”亚伦叹了口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明天上午就会被遣送至最靠近绝望之地的白翼前哨站。你知道的,那个站比洛丝藤湖(Losten Lake)更远,但离帕斯卡城还有一段距离。我已经要求执政厅让你担任押送诺尔的人选了,当然,他们也认为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

“我明白了,这押送任务其实只是个幌子……”

“你猜得没错,我的孩子。根据旧双十协议,当诺尔到达帕斯卡城后,他就等于离开了白翼的势力范围,你必须让他自己前往黑翼的领地。而你则需要在帕斯卡寻找机会,找出莎拉·斯卡莱特,并且盗走她手上的灵魂之鞘。和你的神器玛修泽拉一样,她也无法将灵魂之鞘魔力化后储藏进自己的魔力库中。所以只要你能够打倒她,就能夺取这柄邪剑。”

“我相信玛修泽拉一定能够打败灵魂之鞘!”

“你有信念,这很好。不过你要记住:你是一名白翼,要不露踪影地潜伏进黑翼们的领地等于班门弄斧。但是所谓‘潜入’,并不单单只是像个影子一样地进入敌后——那只是黑翼们给这个词下的定义。记住这关键的一点。”

“是,大人。”

“那么现在就去准备吧,我的孩子。”像是鼓励一般,亚伦对雷蒙德微微颔首道,“在明早以前,希望你能够做好一切准备。以天父之名,清除此世的污浊吧。”

虽然对方只是这样淡淡地说着鼓励自己的话,但雷蒙德分明感到自己胸中热血沸腾。完成当年诺尔没有完成的艰难任务,找寻或许能延续玛丽亚寿命的上古之书,无论哪一样对他来说都异常重要。不过在男人之间的某种默契,使得他们不需要使用语言就能够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感情。于是雷蒙德干净利落地向亚伦行了个骑士礼,然后转身走了。

“那么我走了,”奥多斯也伸出手来,握住诺尔冰冷的手掌,“谢谢你,帮大忙了。”

“不用,”诺尔仍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这只是公平交换而已。”

“我知道,不过你这副表情是不会招来回头客的。”奥多斯耸了耸肩,戏谑道,“等会儿会有几个圣殿骑士来这里接你……希望你不要再做什么傻事,这对我们都没什么好处……你明白我的意思。”

“……”

看着沉默着的诺尔,奥多斯微微一笑:“这样就好。还有,明天我会找个人来代替约书亚的职务的,在那之前,替我照顾好这群孩子。”

“拜托了。”

奥多斯转过身,随意地挥了挥手,然后转过身子,走下教堂前的阶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下起了大雪,地面上也积了厚厚一层。奥多斯笨拙地踩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诺尔目送他摇摇晃晃地走过街道对面的建筑后,重重地关上了忏悔者教堂的大门。

他向礼拜堂的祭坛走去,伤痕累累的暗殿骑士与黑翼修女在那儿围成了一圈,齐刷刷地看着诺尔。诺尔表情冷漠地走到他们跟前,他们便向后退去,露出中间围着的那个女孩:在那祭坛的地上,正躺着奄奄一息的康妮。她那惨不忍睹的身体被诺尔用自己的长袍盖上了,但仍然能从黑布上看出触目惊心的轮廓来。

诺尔在康妮面前蹲下,仔细看着她惨白的脸。像是受了什么感应一样,她也悄声无息地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回望着诺尔。她笑了起来,那笑容苍白得足以让将钢铁击碎成粉末:

“您……回来了,诺尔大人……”

她用微弱得几乎难以听见的声音这样说道,胸部也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诺尔点点头,他脸上已经换成了一副悲悯的微笑:“对不起,康妮。”

“为……您为什么要……道歉呢?”

“因为你就要死了,而我救不了你。”

康妮先是一愣,继而笑着说道,“那也……没关系啊……您不仅还好好地……而且,又再次回来了。这个家……又有……”

“抱歉。”

康妮轻轻地摇着头:“不必向我道歉……大人……其实,我已经很开心了……能在最后……见到你……”

“但是我害得你……”诺尔深深吸了一口气,“是我害得你变成这样。”

“没关系,这是……是我自己选择的。”康妮吃力地想抬起她仅剩的一只胳膊,诺尔赶忙握住了她的手,他觉得自己似乎握住了一块冰,“我自己选择了,要与他们反抗……因为,我们不能允许……您就这样被他们……”

“我知道。”诺尔叹道,“你与其他暗殿骑士一样,让我骄傲。”

“呵……”康妮笑着闭上眼睛,“我就要去……天堂了,大人……”

“嗯。”

“白翼们说,黑翼是上不了天堂的。”

“别听他们胡说。”

“我想……我可以在那里,见到我的父母了吧?还有……约书亚……”

“是的,”诺尔似是微微吃了一惊,而后又微笑着抚着她的额头,“黑翼有黑翼自己的天堂,你会在那里见到他的。”

康妮皱起眉:“这么说,您来不了……我们的天堂了吗?”

“你希望我去吗?”

“不……”康妮尽力摇了摇头,微微睁开眼睛,“大人,您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不要死……”

“我会的。”

“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康妮再次闭上眼,呼吸声渐渐平息下去。诺尔感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柔软的手失去了力气,向下掉去。他注意到,康妮的胸部已经不再起伏了。诺尔摘下自己佩戴的黑檀木十字架,放进康妮仅剩的手里,让她握紧了之后,将它放在她的胸膛上。

诺尔默默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他抬起头,环顾身边的黑翼们: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沾满了泪水,但谁也没有发出啜泣声。他们安静地把康妮送到了另一个世界,这是黑翼们不成文的规矩:千万别在挚爱之人离去前哭泣,那只会让死者难以安眠。

“永别了,康妮·佛林特。”不知谁打破了持续着的寂静。随后,黑翼们纷纷和声道:

“永别了,康妮。”

“再见,康妮。”

“安息吧,康妮。”

“天堂再会,康妮。”

……

没人理会诺尔。

当所有人都与康妮道别了之后,两名暗殿骑士走了出来,抬起康妮的尸体,一步步地向祭坛后面走去。诺尔知道,他们要将康妮抬到教堂后院去,那里有一小片墓地——所有暗殿骑士们的归宿。

诺尔依旧半跪在地上,他低下头,许久地盯着盖满了鲜血的祭坛。然后他慢慢脱下了身上的黑色长袍,用它使劲地擦着地上的血迹。

四周的黑翼们缓缓地聚拢过来,冷漠地注视着诺尔。虽然他用尽全力地擦拭,但不知为什么,那血迹就是擦不干净。他只能徒劳地把血涂成一团团模糊的印记。

忽然有个暗殿骑士走到诺尔的身边,狠狠地夺走了他手里沾满鲜血的长袍:

“你擦不掉的。”那人说。

诺尔的肩膀垂了下来。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转身向教堂大门走去。前来护送他的圣殿骑士们正在门外等着。

“诺尔,等等。”突然身后有人直呼他的名字。于是诺尔伫足转身,回头望着祭坛上的黑翼们。

“你要去哪里?”人群中有人问道。

“离开这里。”

“到底是哪里?”

“拂晓之地。”

人群微微骚动了一下,随后立即就有人冷笑道:“又要去盗灵魂之鞘么?”

诺尔只是望了他们一眼,便又迈步朝大门走去。

“诺尔!诺尔·莫勒!”另一人在他身后大声责骂道,“肖恩说得没错:你已经不是我们过去的那个团长了!你只是个叛徒!另一个白翼们派来的,卑鄙的间谍!你根本对不起牺牲性命去救你的约书亚团长和康妮!”

“是的。”诺尔停下脚步,背对着众人回答,“我对不起他们。”

“自从三年前,你抛下我们的那天起,你就变了。我们本希望你还是原来的那个‘诺尔团长’,但我们似乎错了……”这回是一个较为冷静的声音在发问,“你变得让我们无法理解,无法让任何人理解……告诉我们,诺尔:你的良心还在吗?”

“是啊!”头一个声音也责问着:“为什么要下达那样的命令?为什么要剥夺我们的正义与自由?你难道忘记了约书亚与康妮是为何而死的吗?”

“不仅仅是约书亚与康妮。迪拉斯死了,约翰兄弟死了,菲恩死了……他们为了救你,为了给你复仇而献出了自己的性命,而你就这样报答他们吗?当着无数白翼士兵的面羞辱我们?让我们再次沦为杀戮的工具?”

诺尔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留给身后一个黑色的背影。

一个女孩的声音怯生生地响了起来:“诺尔大人……我和那些男孩不一样,我不是骑士。我只是个卑微的黑翼修女,所以我无权问那些和正义或邪恶之类的事。但我想问问您:为什么不把玛丽亚小姐带来这里呢?她不是您最好的朋友吗?她不是懂得治愈魔法吗?您为什么不请她来救救康妮呢?”

那个声音越说越大声,但却慢慢哽咽了:“就算康妮的命……就算她的命还不值玛丽亚小姐十几分钟的时间的话……那任意一个玛丽亚小姐的侍女也可以啊……就算救不了康妮,至少也能来念一念圣悼词吧……为什么您要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地流血死去呢!?”

随后那女孩的声音被自己的抽泣给打断了。不知是谁在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细声地安慰着她。

诺尔抬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呼出的气息瞬时在空中凝结成了水雾,朝着教堂黑暗的穹顶飘去。他用同样漆黑的眼眸凝视着那渐渐飘散的白雾,终于开口说道:

“你们愿意怎么想我,怎么看我,怎么说我,就那样吧。因为我们已经不会再见面了。”

“你就想这样摆脱一切责任吗!?”

诺尔什么也没说,径直向前走去。当他打开大门的时候,在门外纷飞的雪花中,出现了两名白衣的圣殿骑士。他们伸手行了骑士礼,并向诺尔微微一躬。

“你要走就走吧!你不过是个穿着黑色骑士服的叛徒!滚得远远的!这儿不会再有人欢迎你!”

诺尔抬起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尽管他的领子平整得很,完全没有整理的必要。随后他迈开步子,跟着那两位圣殿骑士,走进教堂外的雪夜里。

玛丽亚·莫勒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早已熟悉的风景:她呆滞地望着干净得难以让视线驻留的天花板,大脑似乎已经停止了运转。她不知自己为什么会醒来,也没有弄清是什么时候睡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她只觉得一阵阵的心痛向她袭来,痛得她莫名奇妙,不知所措,直到脑海里猛然划过一个男人的声音:

“别怕,是我,你的兄弟。”

这声音瞬间将她拉回现实,尽管她脸上毫无表情,一道泪痕还是慢慢地从她的脸颊滑下。但她并没有继续躺着,而是伸出手轻轻抹去了那道泪痕,然后吃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在巨大的房间里环顾一圈之后,才用如花瓶一般脆弱的声音问道:

“雷?雷蒙德?”

没人应答。

“格蕾丝?你在吗?”

仍然没人应答。

雷蒙德不在了么?他又是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他没有陪在自己身边?

玛丽亚这样想着,掀开被子,伸出细柔的双足走下床来。她身上只穿着薄薄的睡裙,但房间里很温暖,壁炉里的木柴时不时发出细微的爆响,火焰若隐若现地映出她藏在丝绸下的完美身材。她向房门走去,脚下的大理石冰凉凉的,不过她并没有在意,直到她发现门口的地板上躺着一只小小的白色信封。

她伸手拾起信封。它的封面上用优雅的字体写着:玛丽亚殿下亲启。

玛丽亚拆开那只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读了起来。信很短,只有短短两三行字,但她却颤抖着信纸读了十几遍,直到她的眼泪再次无法抑制地眼眶里溢出,打湿了手中的纸。她再也看不下去了,将信抛在一旁,无力地坐在地上,捂着脸啜泣起来:

“为什么你还活着……诺尔……为什么……还要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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