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放逐者的旅途 (On the Way of Exile)

作者:跳舞的龙骑 更新时间:2009/10/1 0:32:52 字数:0

“欢迎来到洛丝藤湖哨站。”

身旁的蓝光还未完全散去,诺尔就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说道。随后,从那渐渐淡去的蓝光中,出现了一个男性白翼的身影。

“您好,法莱斯(Falaise)骑士长。”雷蒙德在诺尔身边,向对方微微躬身。

“原来是光明圣殿骑士团的团长,雷蒙德大人;以及忏悔圣殿骑士团的团长,诺尔大人。”名为法莱斯的白翼身着朴素而陈旧的军官制服,冷漠地打量着他们俩,然后行了一个骑士礼,“再次欢迎你们来到洛丝藤湖。”

“谢谢。”

雷蒙德简短地回答,诺尔则无声地点点头。

诺尔只见过法莱斯一面,那是在三年前他执行盗取灵魂之鞘的任务时,也同样经过了这个哨站。不过他听过不少关于此人的传闻,而他的传闻大多分两类:一类说法是,法莱斯极具将领之才,特别擅长包围战,曾经在与黑翼的冲突中立下无数战功。另一类说法是,法莱斯是个脾气倔强,不懂礼貌的家伙,所以不管战功多么显赫,上司总是无法容忍他的个性,最后终于把他扔到这个离悲怆之城最遥远的哨站,让他当个小小的骑士长。

“不过,这人实在厉害。”诺尔一边背起行囊,一边这样想着,同雷蒙德走下传送祭坛,“我只和他见过一次,时隔三年后,他竟还能立刻认出我来。”

法莱斯做出了一个“请这边来”的手势,带着两人朝祭坛旁的一张木桌走去。他在桌边坐下,拿起一支破旧的羽毛笔,蘸了些墨水,开始在白纸上写了起来。

“抱歉,例行公事,我得把每个通过这哨站的人都做个记录。”法莱斯边写边说,“你们俩是一起的吗?”

“是的。”雷蒙德回答。

法莱斯停下笔,审视般地抬眼望了望雷蒙德,然后又继续写起来:“姓名……是雷蒙德·莫勒和诺尔·莫勒,没错吧?”

“是的。”

“嗯……职务是……骑士团……团长……来这个哨站,是公务吗?”

“是的。”

“在此地停留,或是前往帕斯卡城?”

“去帕斯卡。”

“要去多久?”

“依公务所需时间而定……”

诺尔听着俩人一问一答,渐渐有些烦闷起来。他挪动双腿,朝旁边走了两步,向四周一望:这个建立在洛丝藤湖湖畔的所谓哨站,其实就只是由四个帐篷和一个传送阵构成的小小营地。但与其寒碜的规模相反,洛丝藤湖哨站对于悲怆之城来说是个极其重要的战略据点。这可以算作是最接近黑翼领地的哨站了,所以假设有黑翼想要进攻悲怆之城,但又不知道先祖之墙的魔法序列的话,就必须先夺下这个哨站的传送祭坛。因此,驻扎在此地的骑士,都是由各个军团中抽调出来的精英士兵轮班担任。幸好,悲怆之城所一直担心的黑翼入侵之类的事件极为罕见,于是调来此地的骑士们都将这个任务当成休公假,不当班的时候就悠闲的坐在湖边钓鱼看书,法莱斯也懒得去管这群名义上的部下。

诺尔向湖边的沙滩径直走去,直走到湖水几乎就要拍上他的双脚。在他眼前,几乎一望无际的巨大湖泊,与散落于湖水中无数的纯白建筑遗迹,在清晨静谧的雾气中缓缓铺展开来,宛若仙境:这就是这个哨站如此重要的另一个原因——洛丝藤湖本身,以及遍布其中的建筑残骸。虽然没人知道洛丝藤湖的确切来历,不过相传,这个湖曾是另一座白翼城市,在一次双翼战争中,整座城被一个威力极大的魔法炸毁了。留下的大空洞被雨水填满,形成了现在的湖泊,而遍布湖中残破的石柱,石墙,雕像和十字架之类的建筑物,则是在当年浩劫中残存下来的古城遗迹。从诺尔所站的位置望去,恰好能隐约看见湖中心有一座半露出水面并稍许倾斜的巨大十字架。那大概就是当时这座城中心的教堂顶部。相比起湖中这座大得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十字架,悲怆之城大教堂的那座简直就像巨人脚边的孩子一样渺小。

诺尔提了提背上稍有些滑落的行囊,而后低下头:即使透过脚边荡漾着的清澈湖水望去,数米外的湖底也同样深不可测。但诺尔能依稀看见水中暗含着的一丝深蓝色光芒,他听说那是湖心最深处的遗迹中,仍然在运作的一颗巨型分界石所放射出来的。这也是为什么整座湖泊会被一个天然的结界笼罩其中,而人类也根本不知道洛丝藤湖的存在。更令人惊奇的是,也许受了湖里其它什么东西的影响,不论冬天有多冷,洛丝藤湖也绝不结冰。这样看来,洛丝藤遗迹中定然还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悲怆之城曾三番五次派人前去调查这些遗迹,尽管一无所获,但白翼是肯定不愿与黑翼分享这些秘密的。更何况黑翼族已经知道了洛丝藤湖结界的魔法序列,所以设在此地的哨站也同样是为了保护这个“历史文化遗产”而建立的。

诺尔已不是第一次来到洛丝藤湖了,但他仍再次被眼前壮丽而幽美的景象所折服。他呆呆地望着远处的风景,直到他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你还想在这里看多久?”是雷蒙德的声音。

“……”

诺尔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转身,跟着雷蒙德离开了湖畔。

“那么,我想你们俩都应该知道了。”法莱斯陪着诺尔与雷蒙德两人,向结界的东面走去,“帕斯卡城的入口就在那座农舍里。”

“是的。”雷蒙德回答道,“我们俩都去过那儿。”

“这样的话,那就恕在下失陪了。”法莱斯突然止住脚步,并伸出手指着远处白茫茫的雪原,“不过请注意,人类在前面新修了一条高速公路(Highway)。”

“高路?”

“就是会有车辆以很快的速度在上面行驶的公路。”诺尔插嘴道。

“正是这样,”法莱斯点点头,“所以穿越它的时候请多加小心,最好不要被人类发现。”

“我明白了。”

“那么,祝两位一路顺风。”法莱斯冷冷地抛下这句话后,回身朝哨站走去。

薛特兰·劳伦斯(Shetland Lawrence)并不喜欢每周三一早的董事会,事实上,他一点儿也不喜欢。但他没有选择,身为董事长,他必须参加这个会议。

但当他今早走进董事会会议室的时候,他发现一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压抑的气氛笼罩了整个房间。董事会里的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他们坐在各自的座位上,齐刷刷地望着他,脸上全都带着令他难以捉摸的表情。

“薛特兰,你迟到了。”一个董事对他说,“快坐下吧。”

薛特兰迟疑了一下,还是朝自己的位子走了过去。一个手里拿着文件夹的美貌少年跟在他身后。董事们知道,这是与薛特兰寸步不离的秘书。因为这一点,公司里总有人认为薛特兰的性取向有些不正常。

“抱歉各位。”薛特兰坐下后说,“让你们久等了。那么……”秘书站在他的身后,很是时候地拿出一份文件放在他面前。薛特兰微笑道,“谢谢你,埃尔科特(Elcolt)。”然后他照着文件念了起来:

“这是……嗯,这一季度公司的财务报表。首先是资产负债表……”

随着薛特兰干巴巴的声音响起,他身后也亮起了一面屏幕,显示出他正在读着的表格。他就那样照本宣科地念手中的资料,一次也没有看四周的人,他总觉得他们的目光里有一种奇怪的压迫感,这种压力让他抬不起头来。

“本季度结束时……流动负债合计为……”他咽了口口水,又继续读下去。但他的心思不在这里。他讨厌开会,觉得这不是他该做的事情。于是有好几次他都念错字了,然后又结结巴巴地改回来。奇怪的是周围的董事们没有一个提醒他,也没有人提意见。

“最后是……唔,股东权益……”

“啊,那个就不用念了。”有人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薛特兰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了,迪克?”

“那种东西,不念也罢。”名叫迪克的董事操着一口美国口音,“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薛特兰。”

“是什么?”

“这个,”迪克拿起手里的一份文件,“关于你的CSR项目。”

薛特兰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正如法莱斯所说,走出结界数百米之后,一条公路出现在雷蒙德和诺尔的面前,就像是散落在雪原上的一条黑缎带。所幸昨夜的大雪使得这条公路被迫关闭,路上一辆车都没有,让诺尔他们得以顺利地越过它继续前进。

接着他们又走了约半个小时。本来此地是一大片人迹罕至的草原,不过在地上厚厚积雪的阻碍下,每走一步都让习惯了飞行的俩人感到异常艰难,直到他们终于看见雪原里的一座小小农舍。

“就在那儿。”雷蒙德说。诺尔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喘着气继续迈步前进。

他们走近了,发现那座木质农舍似乎比过去更显破旧。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四处飘荡的蛛网,和地上留下的厚厚枯草与尘埃。任谁来到这里,都会认为这只是个废弃了的农舍吧。

雷蒙德四下望了望,朝农舍一角走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自言自语着走到那儿,蹲下来拨开脚下的枯草,“应该是在这里……”他在地上摸索着,然后用力一抬胳膊,瞬时地下传来一声沉闷的“咔啦”。

地上缓慢而无声地出现了一个洞口,里面一点光线也没有,黑得深不见底。雷蒙德觉得仿佛昨晚发生在大教堂后花园里的事情又重演了一遍。

“我们走吧。”他回头催促诺尔。后者正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站着。

用魔法点亮了自己的左手后,他们顺着生锈了的铁梯爬下洞口。下面是一个空荡荡的酒窖,几近腐烂的木架上一瓶酒也没有。即使有人不小心碰了机关而走进来,也不会觉得这儿有什么古怪。然而这里的确就是帕斯卡城的入口。

雷蒙德走向一面石墙,将手按在其中的一块石头上。他一边把法力慢慢注入石头,一边低声念了段短短的咒文,就像昨晚亚伦在地下遗迹里所做的那样。这时他们头顶上突然传出机括的响声,说明刚才他们进来的入口已经封上了。然后,雷蒙德眼前的石墙慢慢打开,形成了一个渗出淡黄色灯光的通道。

“就是这儿,帕斯卡城。”

他们走进通道,石墙在他们身后自动关闭了。

当他们俩穿过弯弯曲曲的通道后,一个宽阔的地下广场便出现在他们面前。广场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他们都披着长长的黑袍,遮掩住身后的双翼。

尽管被叫做“城”,但帕斯卡城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小镇了。原本这里是游牧者同盟的地下总部,但由于同盟对白翼黑翼都采取友好政策,而且同盟与人类世界有许多联系,于是越来越多的有翼族都喜欢来这里进行商业交易。不仅是白翼与黑翼相互购买各自的商品,而且人类世界的商品也会被带到这里来出售。当然,人类对自己产品的意外“出口”毫不知情。游牧者同盟作为控制这个地区的组织,也相当欢迎这种贸易行为。只是,近一段时间,人类商品与货币渐渐充斥了这个小小的市场,以至于除了有翼族们使用的旧银币之外,连美元和欧元也开始在这儿流通了。这不能不说是种讽刺。

诺尔跟着雷蒙德走进广场的人群中。他们俩也都披着黑袍,所以没人对他们的身份感兴趣。帕斯卡城实际上只是一个非常大的地下室,比防空洞大不了多少。从广场能走到别的坑道里去。这些坑道有的属于游牧者同盟,同盟的总部,宿舍,武器库等都在这儿;有的则租给了那些喜欢在这里做生意的家伙:比如存放商品的仓库,贩卖各种物品的商店,小小的餐馆和酒吧,还有或昂贵或低廉的旅社。简而言之,帕斯卡城虽小却五脏俱全。

在帕斯卡城广场正中央立着一个相当大的大理石十字架,据说这是游牧者同盟为了纪念每次双翼战争中的牺牲者而建造的纪念碑。也许因为有着什么深意,这个十字架面向悲怆之城的那一面被涂成了黑色,面向拂晓之地的那一面则被涂成了白色。

现在,雷蒙德和诺尔便朝着那个十字架慢慢走去。诺尔看着那个黑色的十字架越来越近,脸上的表情也愈发显得悲伤。

“那么,我们就在此道别吧。”

终于他们走到十字架的底下。雷蒙德转过身来,对诺尔说:“按照程序,我送你到这里就可以了。”

“嗯。”诺尔点了点头。

“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吧?”

“嗯,我知道。”

“那就好。”雷蒙德顿了一下,仔细地看着诺尔的双眼,“你没事吧?”

“我……”

诺尔哽咽了。先是玛丽亚,接着是雷蒙德,他又要再一次饱尝与亲人分别的痛苦。尽管这一次在他返回悲怆之城期间所发生的事,使他与雷蒙德的关系一落千丈,但到了分别的时候,诺尔还是感到一阵痛苦。他已经找不到三年前离去时的那种决绝了。

“雷……我……”

雷蒙德走了过来,身材高大的他将诺尔轻轻抱住,然后用力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诺尔……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对玛丽亚犯下的罪过,永远不会。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希望你能保重自己。因为就像玛丽亚所说的:不管怎样,你都是我们的兄弟。”

“雷……我……对不起……你们……”诺尔感到自己的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流下,打湿了雷蒙德的肩膀。

“那种话,不要再说了。”雷蒙德扶住诺尔的双肩,盯着他的双眼,“其实我一直把你当作是我值得骄傲的弟弟,即使在你离开悲怆之城后也是一样。直到你对玛丽亚……我以为你被外面的世界所污染,变得邪恶而堕落。不过我还是衷心希望你没有变坏,你明白吗?”

“我……明白……”

“说实话。当我知道你对玛丽亚做出那样的事时,我真的很想杀了你……你我都曾发誓要用生命来捍卫她,以及她的幸福。所以这一次,你让我失望透了。”

“对不起……”

“不要再道歉了。”雷蒙德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所犯的错并非道歉能弥补,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弥补。你会被流放至此,也算我们对你仁至义尽了。”

“是……”

“不过你要知道,你早已不是仍然能够躲在我身后让我保护的小男孩了。所以,既然上帝如此安排我们的命运,就只能挺起胸膛去接受它。”雷蒙德长叹一声,“好好活着。无论那些黑翼们如何对待你,你要好好活着,活得像个男人,像个白翼。”

“是……”

雷蒙德最后一次将诺尔拥进怀里:“请不要怪我一直以来对你太严厉,诺尔。我只是希望有朝一日,你会比我更优秀。但如今错已铸下,你便应为此赎罪。”

“我明白,雷……”

“那么就去吧,我的兄弟。”雷蒙德放开诺尔,将他轻轻推向身后,“一直朝前走吧……愿主永远保佑你。”

诺尔低着头,抽抽噎噎地向前走去。四周的人纷纷向他投来惊讶的目光,不过并没有人更多地对此表示关心。诺尔只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孤儿院。他刚受了别的孩子的欺负,正哭着去寻找雷蒙德与玛丽亚,而围绕在身旁的都是在嘲笑他的孩子们。

然而他回过头,发现他要寻找的人正背对着他,坐在高大的白色十字架下面,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脸,然后深深地垂下头去。那背影在此刻看起来无比脆弱。

诺尔知道,他已经回不到自己的过去了。他被放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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