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到底想干什么啊?”柜台后面的年迈男人正发着牢骚。
“什么干什么?你这儿不是酒吧么?”
“是啊。”
“那不就对了?我是来这儿喝酒的啊。”
“可是您……”老板无奈地又将客人打量了一番。他在帕斯卡城开了这么多年的酒吧,什么样的客人没有见过?从眼前这人的衣着上就能知道她来头不小,于是他说,“您还是赶紧回家吧,万一您的父母找上门来……”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喝了酒不给钱。”
“可您……您还没成年吧?”
“你管我那么多呢。”老板眼前的女孩掀去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稚气未脱但清秀绝伦的脸,她的双眸与头发都是不带一丝杂质的纯黑色,略微上扬的眼角却带着几分妖媚。只见她樱唇微斜,左手一扬,一枚罕见的旧金币便落在了吧台上,“给。如果你能让我喝个够,这钱就是你的了。”
酒吧老板盯着那枚旧金币看了又看,接着又做贼似的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酒吧。这正是生意冷清的时候,除了眼前这个奇怪的女孩以外便没有别的客人了。就算给这个女孩酒喝,只要她不喝醉,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事。于是他转了下眼珠,又说道:
“我不干……我可不想被人砸场子。”
“哈哈……呵呵呵……”女孩大笑起来,她的笑声就像风铃舞动时一样清脆悦耳,连她脑后的马尾辫也随着那笑声而跳跃着,“你们白翼还真是……好吧,拿着。”
她又抛出一枚旧金币,笑道:“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被看穿了心事的老板脸微微一红,赶忙伸手去拿那两个金币。然而他的手指刚触到金币的时候,就感到它们瞬间从指尖下飞走了。他抬头看去,发现女孩正笑盈盈地望着他,两个金币在她手中一抛一抛地飞舞。
“你先让我喝个够,我才把钱给你。”
老板无奈地拿出一只大木杯,倒上身后木桶里的麦酒。没想到刚倒了半杯,女孩又说道:“麦酒里要加上白兰地和朗姆酒哦~”
上帝,这是什么喝法?老板苦着脸问道:“朗姆酒要黑朗姆还是白朗姆?”
“嗯?无所谓。”
老板有种不祥的预感,但他还是将酒盛好了放在女孩面前:“请吧,客人。”
“谢谢。”
说着女孩伸出如玉般白皙的手端起酒杯。她刚喝了一口,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老板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口气十足的小姑娘竟然不会喝酒!
“等等,小姐,别……”
他的话还没说完,女孩就已经双手捧住酒杯,脖子一仰,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于是酒吧老板只能直愣愣地看着她像酒鬼一样将整杯酒一饮而尽。
“我的……”
老板还来不及感叹,那个女孩就猛地放下杯子,打断了他的话:
“老板,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她微笑着的脸上渐渐泛起微红,双眼显得有些迷离。她的声音变得像棉花一样软呼呼地让人心动,然而却让老板听得胆战心惊:
“什么……什么问题呢,小姐?”
女孩的笑脸忽然显得有些黯淡:“你有没有见过一个……有着黑白双翼的人?”
诺尔用长袍随意地擦了擦脸,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已经离开了广场,走进了一条安静的坑道中。他回过头,向身后喧嚣的广场又看了一眼:那座高大的白色十字架矗立在人群中,像是路标一般。诺尔注视着它,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他默默地向坑道深处走去,那儿阴暗而寂静。
这条坑道如同羊肠小道一般弯弯曲曲,只有几盏路灯挂在墙上。与其它的商用坑道不同,这条的大部分地方都是空的,只是让人行走的通道。但是诺尔知道,在坑道的最深处才有他要找的地方。
终于他看见前方点着的数盏油灯。那里有扇铁栅门挡住了诺尔的路,门上还有个生锈了的铃铛。诺尔在门前稍稍踌躇了一会儿,才伸手摇响铃铛。
破旧的铃铛发出刺耳的铃声。接着,像是从黑暗中忽然跳出的怪物一样,一张坑坑洼洼的脸出现在了栅门后面。那人用黑袍遮住了整个身体,只有脸露出来,他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这位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诺尔虽然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但他对这张脸印象极为深刻,只是他觉得对方大概已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于是他拿出亚崔特交给他的文件,从铁条之间递了过去:
“我是被放逐了的白翼,我要去拂晓之地。”
那张可怖的脸上毫无表情,不过诺尔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丝疑惑。那人先盯着诺尔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递过来的文件,然后才把文件接过来:
“我这里还有很多事情,你的手续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办。”
“要等多久?”
“至少半天,在那之前我不能放你进哨站。”那人转身,冷冷地抛下话来,“你也别挡在这里,去城里逛逛吧。”
“我的……我的项目……”薛特兰强作镇定地问道,“那些项目怎么了吗?”
“你说呢?”迪克董事用审视的目光望着薛特兰,“不如由你来告诉我们,这些项目到底在做些什么吧。”
薛特兰觉得自己的双手开始发抖:“我……我没什么好说的。这就是些普通的项目。”
“就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薛特兰忍着身体不断颤抖的感觉,用目光回敬着对方。两人对视许久,最后迪克先放弃了。他翻开手中的资料,说道:
“既然你不愿意坦白,那就让我来帮你说好了。”
“说吧。”
“我们公司的CSR部门,是由你负责的。前年,这个部门亏损了七千九百万;去年,这个数字就翻了不止一倍,烧掉了一亿八千六百万。而今年……”
“我早说过!”薛特兰焦躁地打断对方的话,“我早说过,CSR部门不是用来盈利的,是用来提升我们企业形象的……”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薛特兰。”迪克也不甘示弱,他继续道,“你猜猜,就在上个季度,这个部门又花掉了我们多少钱?”
薛特兰没有回答,而是紧张地看着对方。
“一亿九千三百万!光是这一个季度,你就用掉了比上一年还多的钱!”
薛特兰几乎就要跳起来了:“迪克,你这混蛋!你到底想干吗!”
“你冷静一点!”薛特兰身边的一位年迈董事按住了他的手,“薛特兰,我们不是不能理解CSR部门的重要性。但是我们是商人,是要赚钱的……”
“吉米……”薛特兰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老人,“连你也……”
“我不能眼看着你父亲留下来的产业就这样毁在你手上。”老人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怜惜,“金融危机给我们造成的影响不用我多说,华尔街倒了多少家银行你也知道……但我们康星(Common Star)不能就这样垮下去。”
“我……”
“正是这样,是该紧缩银根的时候了,薛特兰。”坐在老人身后的另一位董事也发话了,“你也该替我们想想,我们手上的股份怎么办?”
“但是……CSR部门真的很重要……”
“我知道,我知道。”老人像哄小孩一样地对薛特兰说,“但是不能再花这么多钱了。我们的盈利已经大大减少了,公司亏本亏得太厉害……”
突然,迪克大声地插嘴道:“不好意思,詹姆士董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嗯?”老人回过头,“是什么?”
“就是关于CSR部门里几个项目的问题。”迪克得意洋洋地读着手里的资料,“我对这个部门内资金大量流失很感兴趣,所以就自己派了几个人去搞调查……”
“什么!”薛特兰声嘶力竭地喊,“我不是说过你们谁也不准管CSR的吗!?”
连名叫詹姆士的老人也责怪道:“迪克,你这样做太过分了。我们当初已经同意了把CSR部门……”
“请您听我说完再来责备我。”迪克再一次打断对方的话,“我查了三个CSR项目:T6型环保流水线的研发,巴尔的摩和柔佛工厂的减少废气排放改造,以及哈里斯堡的康星助学基金。你们知道我在这里面发现些什么吗?”
迪克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四周的董事们,才继续道:“这些项目都只是空壳!里面一分钱也没投进去!”
“黑白双翼的人?”酒吧老板皱了皱眉。
“没错。既不是黑翼,也不是白翼。”
老板微微叹了口气:“小姐,你问这事干什么?”
“我很好奇,随便问问,不可以吗?”女孩一边笑着一边再次抛起手里的金币,“我可还没给钱呢。”
“唉,好吧。”老板苦笑着回答,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正在被猫玩弄的老鼠,“我从没有看到过黑白双翼的人。而且在城里,人人都用长袍把翅膀遮住,就算有那样的人来我的酒吧,我也看不出来。”
“那好吧。”女孩懒洋洋地叹道,“不过呢?”
“不过什么?”
“别装了,你肯定知道些什么。”女孩晃起了手里的木杯,“再来一杯。”
老板无奈地接过杯子:“和刚才一样吗?”
“一样。”
于是他又炮制了一杯一模一样的奇怪鸡尾酒,如果那东西能算是鸡尾酒的话。然后他把杯子放在吧台上,接着说道:
“如果您一定要知道那件事的话,我就说了:最近的一场双翼战争,发生在三年前,这您知道吧?”
“嗯?大概吧。”女孩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开始咳嗽。
老板看着女孩,又摇了摇头,继而说道:“那场双翼战争,被称为有史以来最短的一场,您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说着女孩再次抱起酒杯大喝起来。
“据说,那次战争爆发的原因,是因为悲怆之城派了个间谍,到拂晓之地去偷走了灵魂之鞘。”
“哦?”女孩放下半空的酒杯,仔细地看着对方的眼睛,“然后呢?”
“结果,那个间谍还没逃回去,就在半路上被黑翼们给追上了。不知为什么,那个黑翼圣女,就是持有灵魂之鞘的人,并没有杀死那个间谍,而是放他走了。”
女孩没有再插嘴,她抚着木杯上的花纹,静静地听着对方的话:
“正好,那时来接应这个间谍的白翼军队也到了那儿,双方立刻就打成一团。于是战争就这么爆发了。奇怪的是,那个间谍并没有逃走,而是回到了战场上,并且和黑翼圣女打了起来。间谍当然不是对手,没几下,他就被灵魂之鞘刺中了一只翅膀。”
老板顿了顿,故作玄虚地压低了声音:“小姐,既然您也是黑翼,那您应该知道灵魂之鞘是个什么东西吧。”
女孩俏皮地微笑起来,学着对方的样子低声说:“我当然知道。”
“您知道就好。”老板尴尬地一笑,继续说,“不过,天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间谍并没有死,而单单被染黑了那只被刺中了的翅膀。于是,他就变成了有两种颜色翅膀的白翼了……嗯,准确地说,他已经算不上是一个白翼了。”
“哦?原来,这就是那个黑白双翼的人的故事?”
“就是这样。”老板刚想这样结束话题,但又赶忙补充道,“不过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只是传言罢了。您听听就可以了,千万别当真。”
“原来如此。”女孩笑了笑,又端起杯子,将酒喝得一干二净,然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的双颊已经泛起了深深的红潮。
“小姐。”老板担忧地看着他的客人,“我说您还是别喝了。虽然麦酒不算烈酒,可是白兰地和朗姆酒可度数不低啊。”
“我没事。”女孩软绵绵地说。她的双眼注视着空空的酒杯,眼睑却渐渐沉了下去,似乎快要醉倒了。
“小姐?”
“我没……没……”
忽然,女孩的声音硬生生地停住了,全身也像块石头一般僵硬。她忽地静止在座位上,只有一双睁得圆溜溜的大眼睛,在极慢地转向酒吧大门的方向。
“小姐?”老板被女孩吓了一跳,“您还好吗?”
女孩依旧一动不动。
“小姐?”老板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了,“您可不能……”
忽然女孩的身体又开始动了起来,她把酒杯向前轻轻一推:“再给我满上。”
“啊?”
女孩没有立刻回答对方,而是迅速地将兜帽又戴上,并且换了个背对酒吧大门的姿势。
“您这到底是要……”老板的话里带着哭声。
“少废话,叫你倒酒你就倒酒。”女孩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这回要麦酒!”她又补充道。
无奈之下,老板只好又拿起杯子并倒满了麦酒,然后递给女孩。就在这时,酒吧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长长黑袍的人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老板赶紧招呼道。
“欢迎光临。”
诺尔刚走进酒吧,他就听到酒吧的老板这样说道。他环顾四周,发现整个酒吧里除了他以外,就只有一个坐在吧台前的客人。也难怪,早上谁没事会跑到这小酒吧里来喝酒呢?
当然,诺尔正好就是这种没事找事的人。他的手续要等半天才能办好,而他在这段时间里完全无事可做。虽然刚才又回到广场中央的十字架去看了看,但雷蒙德已经不在那儿了。失望之余,他只好来到城里的酒吧来打发时间——还是最破的这一家。
诺尔走到吧台旁,找了个离另外一个客人有段距离的位子坐下。那个人也穿着宽大的黑袍,还用兜帽遮住了头,只是背对着诺尔喝闷酒。诺尔看了那人两眼,便不再关心。
“您要点什么?”老板走到诺尔面前,堆上笑脸问道,“我这儿的招牌麦酒,味道又好价格又便宜;如果您想来点儿带劲的,我这里还有威士忌,白兰地和伏特加,全都是我亲自从人类那里买来的……”
“谢谢,不过都不用。”诺尔摇了摇头,“来杯水就行。”
“水?”老板的笑容僵在脸上,“好吧。”
他叹着气,拿出另一只木杯,往里面倒上满满的凉水,放在诺尔面前。“今天怎么净碰上怪人?”他一边这样想,一边无聊地看着他的新客人。
诺尔端着杯子喝了口冷水。现在是冬季,这水喝起来就像冰一样,不过他并不在意。他只是想找个地方打发时间罢了。
“先生。”忽然诺尔听见老板说,“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诺尔抬起头,他看见对方正皱眉盯着自己。于是他和蔼地对老板笑了笑:“是的,您的记性真好。我以前有来过您的酒吧。”
“很久以前吧?”
“是的,三年前。”
“怪不得。”老板恍然大悟般地击掌道,“那时你……你来我这儿……点了什么?”
“也是水。”诺尔笑道,“但当时是傍晚,您的生意很火爆,所以大概您没有对我太注意。”
“啊,我明白了。”老板点点头,“不过我还是对你这个只在我这里喝水的年轻人有点印象。要知道,我的麦酒可是全城闻名,那些商行里的小伙子们一下班就跑到我这儿来喝!连悲怆之城的玛丽亚殿下都喜欢喝我的酒!”
诺尔知道玛丽亚根本不喝酒,不过他还是微笑地附和:“我知道,只是我不喜欢酒。”
诺尔听见另外那个客人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转过头,看见那个人依旧背对着他,手里拿着酒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麦酒。“大概只是个失意的商人吧。”诺尔这样想。他没有太在意,于是又把头转回去,对酒吧老板问道: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是什么?”
“您对……”诺尔犹豫了一下,“对绝望之地的黑翼了解吗?”
“年轻人。”诺尔注意到老板用眼神指了指另一位客人,“在这座城里,‘绝望之地’这个词是不受欢迎的。你应该说‘拂晓之地’。”
“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老板笑着摆摆手,“你想知道些什么?”
“您知道黑翼圣女吗?”
一旁的客人又叹了口气。
“知道,当然知道。”老板微微一笑,“就是那个拿着灵魂之鞘的小女孩呗。”
乓地一声,那客人重重地将手里的杯子放在吧台上,吓了诺尔和老板一跳。老板皱着眉抱怨道:“客人,您有什么不满吗?”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桌上空荡荡的木杯。老板拿起那只杯子,装满了麦酒后放在那人面前,又继续对诺尔说道:
“据我所知,那个黑翼圣女前不久才刚过成人仪式,但现在她已经是整个黑翼族的族长了。她年龄虽小,却比那些普通的黑翼刺客更加可怕……因为她拿着灵魂之鞘!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年轻人?”
“我知道。”诺尔苦笑着点点头。
“什么?你知道?”老板又一次被人截住了话头,扫兴地说,“既然你都知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只是想问问……这个女孩,最近怎么样了?”
“最近?”老板挠了挠头,“这我也不清楚。黑翼们做事都很神秘的——特别是住在拂晓之地的那些,他们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还有上帝知道。”
“是吗。”诺尔低下头,把玩着手中古朴的木杯,“我希望她还好。”
“你希望?”老板疑惑地看着诺尔,摸了摸下巴的胡子,又试探道,“难道客人你……认识那个黑翼圣女?”
“不,”诺尔笑起来,“我不认识。”
“真的吗?”
“真的。”
“是吗……”老板点了点头。
“是啊,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女声忽然这样说道。但对于诺尔来说,那声音无疑如同惊天霹雳一般震耳欲聋。他使劲想要把头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发现自己的脑袋只能像个生锈的齿轮一样慢慢转动。
“你……就是这样,对吧,诺尔。”
那声音又轻又软,好像在回忆,又好像在诉说。诺尔只觉得莫名的恐惧在心中不断膨胀。他死死盯着一旁的那个客人。那人依旧背对着诺尔,头上罩着厚厚的兜帽,一口口地喝着杯里的麦酒。
该死,该死!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诺尔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他伸出手想要召唤黑色十字军,可颤抖的双手怎么也不听使唤。
然而那人却并没有注意到诺尔惊慌失措的样子。她放下手里的酒杯,面向诺尔,然后掀开了头上的兜帽。在诺尔眼前出现的,是一张他难以忘却的脸。
“莎拉……斯卡莱特……(Sarah Scarlet)”
“嗨。”名为莎拉的女孩微笑地对诺尔打着招呼。她清丽脱俗的脸上染着醺醉的红潮,使她看起来更加可爱,“好久不见了。”
“……”诺尔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对方。
但似乎莎拉对遇到诺尔毫不感到惊讶,她只是继续笑着,慢吞吞地说:“怎么了?太久不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吗?”
“我……”
“而且,你真让我伤心啊……”莎拉缓缓侧过脑袋,并用手支着头。她的目光带着感伤的笑意,“居然对别人开这种玩笑,说我们俩不认识……”
“什么!”这回轮到酒吧老板大吃一惊了。
“我……我们……”诺尔结结巴巴地重复着对方的话,他空空如也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真过分,我们俩不是……朋友吗?”
“我们……”
“不仅仅是朋友哦……”说着莎拉从座位上跳下来,朝诺尔摇摇晃晃地走去,“还是……最好的朋友。”
“朋友……”
“难道不是吗?”
说着莎拉走到诺尔面前,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她贴近诺尔的耳朵,亲昵地低语着:
“告诉我,诺尔……你当时对我说的……朋友什么的,不是假的……对吗?”
“我……”
“告诉我吧,诺尔。”
“是……”诺尔觉得一阵口干舌燥,他知道自己也许要面对比死亡更可怕的命运了。他咽下唾沫,颤巍巍地回答,“是真的。”
“呵呵……呵呵,”诺尔听见莎拉在他耳边轻笑起来,痒得他缩紧了脖子。诺尔心想:她是在嘲笑自己的谎言吗?下一秒,她就会将灵魂之鞘扎进我的胸膛吗?如果是那样的话……
是的,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欠下的债,也该还了。
诺尔僵直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并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耳边的声音止住了笑,又软绵绵地低语:
“既然这样……那就再唱那首歌给我听吧。”
“什么?”
“你忘了吗?”莎拉松开勾住诺尔的双手,面对他说道,“就是我教你的那首……”她的呼吸里带着重重的酒香。
她斜起嘴角,笑着哼起一段小调。那是宛如咏叹调一样的旋律,但是莎拉却像哼儿歌似的,软绵绵地唱着。
诺尔想起了那段熟悉的旋律,它像是余音绕梁一般在诺尔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绵绵不绝。但他用力摇了摇头:“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要……”
然而莎拉只是微微笑了笑:
“‘为我歌唱’,诺尔……再唱一次那首,‘为我歌唱’……”
说着,她终于合上迷离的双眼,摇晃着跌进了诺尔的怀里。